《长欢赋》祺然归人

14、第十四章：栉风斜倚梨花堂

　　我从漫长的回忆中慢慢抬起头，天边红日已经驻扎在山峦之巅，我竟险些忘了自己正处于大殿门外。
　　“公主，我们如今去哪？”诛琼望着我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回梨花堂。”
　　梨花堂是我堂哥夏侯禹在齐国的一处院落，听闻我要和亲齐国，便将那处房产赠予了我。
　　我本以为会在静谧的偏僻之地，谁知道，竟然在齐国最繁华不过的长行街，位置自是最好不过的，一处宽敞的四合院，布局竟和昭阳殿有三分神似。
　　更令我欣喜的是，外面虽然人来人往，嘈杂声纷纷不绝，院内却是极为安静，我对着院内的婢女们吩咐道：“在这棵梨花树下，架一个秋千来。”
　　我并不痴心妄想如何与宗政瑾瑜长相厮守，我知道他极为讨厌我，我也并不会觍着脸做一些降低我身份的事，将来他定然要纳妾，或者是侧妃，我必将管家一事交于她们，独自搬出来，这梨花堂便是最好的去处。
　　嫁妆自然是要抬进太子府的，我便提早将喜欢的东西另外放了一个箱子，包括母后的遗物和贵重的首饰，如今便全数置于梨花堂内院。
　　我将所有的侍女们聚集在一处，随后开始训话：“我提前在此说清楚，我的眼皮子底下，容不得兴风作浪妄图背叛我的叛徒，一旦被我寻着了，杀无赦！”
　　“是，谨记主子教诲。”众婢仆齐声应道。
　　我扫视了一眼那些婢女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命一个婢女沏了茶来。
　　那婢女脚下一个趔趄，便险些将茶水泼在了我的身上，我抬起手臂，狠狠地给了那婢女两个耳光，她连忙跪在了地上，向我磕头请罪，我有些想笑，若不是因为我掌掴她，这些婢女定然以为我是个善茬，我便要她们看看，轻视我的下场。
　　“主子饶命，奴婢知错了，求主子饶了奴婢这一次罢。”那婢女拼了命地朝着我叩头。
　　“拖下去，赶出梨花堂。我的身边，留不得办事不利的奴才。”我淡淡说道。
　　我驱散了他们之后，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从袖中悄悄取出一把锋利的佩剑，余光扫视中，我清晰地看到了墙头上坐着的少年，一脸坏笑，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好好好，姑娘威武。”那少年边笑边拍手鼓掌。
　　我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将剑抵在他的颈上。
　　“什么人？”我瞪着眼前笑得更加灿烂的少年，厉声开口问道。
　　“小生苏栉风。”少年终于收起了脸上那令我不快的一丝笑意，强行装作严肃的样子回答我，那模样，险些使我笑出来。
　　我不顾他一脸的笑意，将他从墙头拽了下来。
　　“喂喂喂，你做甚？”苏栉风收敛了嘴边的笑意，问道。
　　我承认，我很讨厌他笑嘻嘻的样子，尤其是一笑露出一颗虎牙，看起来甚是碍眼。
　　“莫非公子父母没有教导过公子不可随意爬别人家墙头吗？”
　　“我没有父母。”他淡淡回答道，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落寞。
　　我并不知道会是这样，本就只是想让他离我远一些罢了，于是松开了抓着他的衣袖的手，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无意冒犯。”
　　他复又绽开一个笑容，拍拍手，说道：“无妨无妨，我已经习惯了。”
　　一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将他赶走，他便抢先一步问道：“姑娘是才来齐国？”
　　我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苏栉风想了想，又问我：“姑娘的父母可有一同而来？”
　　“并无，他们也不在了。”我轻描淡写带过这句话，清晰地看到了苏栉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听到他说：“既然姑娘才来，定然不熟悉齐国，小生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对路却是十分了解，姑娘若是放心，不如随小生一同走走？”
　　这些日子实在无聊，我应声道：“好。”
　　“不知姑娘芳名？”苏栉风一跃上了墙头，意欲翻出院落。
　　“夏侯星华。”我忆起了当初刘彦的那句诗，‘星华仙子’便可作为我的化名。
　　苏栉风笑得越灿烂了，眼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转头对我说道：“星华，快上来。”
　　我笑了笑：“为何不走正门？”
　　“那般便不好玩了，快啊。”苏栉风又招了招手，见我朝着正门而去，有些急了，索性扯着我的袖子，将我拉上了墙。
　　我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说什么，随着他出了梨花堂。
　　他和我并排走在长行街上，一会儿指着胭脂铺子问我是否要进去看看，一会儿又是带我去了裁衣铺子，我实在提不起兴趣，苏栉风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问我道：“你有没有想去看的地方？”
　　我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他：“有没有驯马场？我想买一匹马。”
　　苏栉风笑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对我说道：“自然是有，我带你去。”
　　我望向他的手，他似乎也发现了我有些不乐意，于是便松开了我的手，有些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从前我与妹妹生活的时候，便是如此的，已经习惯了。”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
　　方才并没有仔细看苏栉风的脸，如今一看，倒是有些惊艳，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苏栉风眼睛像极了星辰，仿佛这个世界上最纯净清明、最灼灼生光的水晶被镶嵌进了这个少年的眼里，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点朦胧而奇妙的感觉，所谓回眸一笑或临去秋波，叫人心荡意牵，让人觉得目光明亮清澈干净，有神机灵之感。肌肤白皙胜雪，黑眉轻挑，实在是美极。
　　我发现苏栉风一个劲的打量着我，索性不去看他，他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我说道：“星华，有没有人说你像仙子？”
　　仙子，好些人都如此夸过我，我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入了驯马场。
　　一入门，便听到了马儿嘶鸣的声音，苏栉风领着我前去挑马，我望了一圈，似乎都是些萎靡不振精神有些颓废的马，不禁有些失望。
　　迎上掌柜有些期待目光，我问道：“可还有再烈性些的马儿？”
　　掌柜有些为难地说道：“烈性一点的，被方才来的一位公子挑走了，如今应该没有了。”
　　我只好扭头对着苏栉风说道：“那好罢，我们先走罢，去看看别处的。”
　　苏栉风连忙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指着远处的一匹黑色的马，说道：“那匹马看起来十分不好驯养，若不你试一试？”
　　掌柜看向我说道：“那匹马的确性子十分烈，我们都驯服不了，正准备拉去外面。”
　　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走向那匹马，拍了拍它的头，随后一跃而上，马儿见我上了背，疯了一般地冲向外面，我明显感觉到这匹马被动了手脚，定然是服了药，否则不会如此兴奋，眼见前方便要撞上大石头，可能会性命不保，我忙从袖中取出了一瓶药，将瓶中的气体给马儿闻了闻，果然马儿便停了下来。
　　我翻身下马，对着掌柜说道：“这匹马，我要了。”
　　苏栉风连忙走上前，问我道：“可有伤到哪？这马实在太烈了，对了，你方才给它闻得是些什么？”
　　我摸了摸马毛，轻描淡写地说道：“便是一种可以解毒的药。”
　　“哦，我们走罢。”苏栉风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付了掌柜的钱以后，又带我去了下一个地方。
　　太阳很快便下了山，苏栉风带我去了长行街上最有名的茶楼用了饭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灯会所在的未央湖畔。
　　白日里人已经十分多了，谁知晚上竟然拥挤到行走都十分困难的境地，苏栉风带我走到未央湖，让我在此地停留片刻，不到半刻钟，便见他提着莲花灯走了过来，我问他：“为什么要放灯啊？”
　　苏栉风笑着说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自然是为了乞求姻缘，今日是乞巧节。”
　　我竟是忘了还有这个节日，于是便问他说：“只能乞求姻缘？”
　　“不是啊，许自己要许的愿望即可。”他回答道，我望着皎洁月色下的苏栉风的侧脸，他认真地在纸条上写着自己的愿望，随后小心地放在了灯上，平日里嬉笑玩闹的苏栉风，竟然也有这般认真的时候，我突然有些好奇他的纸条上是写了些什么内容，正准备凑近前看时，便听到苏栉风一字一句地吟诵着：“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星华，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说话，在纸上慢慢写下我的愿望，苏栉风便一把抢下我的纸条，大声笑道：“让我看看星华写的是什么？”
　　我正准备夺过他手中的纸条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径直朝着未央湖中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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