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GL）》三月小雨

5、缘相会

　　午后，小龙女到了汴梁。汴梁是北宋旧都，靖康年间，金兵攻进东京开封府，掳走徽钦二帝，将京城洗劫一空，挥军北归，史称靖康之耻。汴梁遭此劫难后，迅速衰落了，曾经的繁华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
　　小龙女看着汴梁衰颓的气象，从不懂国事的她，仿佛也体会到了岳飞“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悲愤。
　　小龙女牵着骆驼信步而行，来到一家颇为豪华的大酒楼门前，见两名店伙计正在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楼、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嘻嘻而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与他全身极不相称。他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一个店伙计叫道：“干吗啊？还不给我走！” 那少年说：“好，走就走。” 刚转过身去，另一个店伙计叫道：“把馒头放下。”那少年依言把馒头放下，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几个污黑的手印，自然卖不出去了。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
　　小龙女将骆驼拴在店外的马桩上，看着那可怜的小叫化，想起自己刚下山时的情景，恻隐之心顿起，说道：“馒头钱我给，别为难她了。”说着上前拿起那个馒头，递给小叫化。
　　少年接过馒头说：“这馒头做得不好。可怜的小狗，给你吃吧。”丢给卧在门口的瘦黄狗，黄狗咬起馒头大吃起来。
　　一个店伙计叹道：“可惜，可惜，上好的白面馒头喂狗了。”
　　小龙女看了那狗一眼，的确很可怜，就没说什么，径自走进店里，拣个座位坐了。
　　那少年跟了进来，侧着头瞧她，见她披着一袭薄薄的白色布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肌肤间少了血色，显得苍白异常，不禁一呆。
　　小龙女见惯了别人这样看她，并不以为意，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
　　那少年笑道：“好，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个伴儿。”口音软软糯糯，不似北方人氏。那少年走到桌边坐下，叫道：“小二，还不快来伺候着？”
　　店小二见了少年这副肮脏穷样，极不乐意，叫了半天，才懒洋洋地拿了碗碟过来。
　　那少年发作道：“你嫌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
　　店小二冷冷地说：“是么？你点得出，我们就做得出，就只怕吃了没人付钱。”
　　那少年指着小龙女对店小二说：“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她像是没钱的人么？废话少说，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
　　店小二听他大言炎炎，冷笑道：“你要些什么果子蜜饯？”
　　那少年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挑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得到？蜜饯么？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学着说北方话，并不十分纯正。
　　店小二听他说得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小龙女听她吃得如此精细，不由得想起贪吃的洪七公，心想：“她对吃这般在行，一定来头不小，若是和七公见面，两人趣味相投，定然很说得来。”
　　那少年又说：“下酒菜这里没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
　　店小二问道：“哪八个菜？”
　　少年道：“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
　　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低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
　　少年向小龙女一指，说：“这位姑娘做东，你何必给她省钱？”
　　店小二看了看小龙女，当下答应了，又问：“够用了么？”
　　少年说：“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吩咐厨房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少年：“客官用什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竹叶青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
　　少年说：“好吧，将就对付着喝喝！”
　　不一会儿，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小龙女每样一尝，的确都很美味。
　　那少年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土人情。小龙女只在书上看到一些江南风物的只言片语，此刻听她说得这般生动详尽，一时听得津津有味。
　　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那少年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挑清淡的夹了几筷子，忽然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陈货，这也能卖钱？”
　　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买来的。整个汴梁都没新鲜货。”
　　那少年挥挥手，又高谈阔论起来。过得半个时辰，菜都凉了，那少年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盘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新鲜材料重做热菜。酒店中掌柜的、厨子、店小二个个称奇，既有生意，自然一一照办。
　　等到几十盘菜肴重新摆上，那少年只吃了几筷，就说饱了。
　　店小二望着小龙女，心道：“你这傻姑娘，可被这臭小子坑惨了。”
　　结帐时，共是十九两七钱四分银子。小龙女取出全身的银两也不够，最后摘下金铃索末端的纯金圆球，约莫二两重，让店小二到银铺兑了银子付帐。
　　出得店来，小龙女牵了骆驼，又要东行。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见那少年仍站在长街上望着自己，呆呆出神，不由得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那少年微微一笑，上前说道：“还没请教姐姐的芳名呢。”
　　“我叫小龙女。”
　　那少年道：“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龙姐姐要去哪里？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我要去海边。”
　　黄蓉说：“海边全都是水，有什么好玩的？还是中原的花花世界好看。”忽然又说：“龙姐姐，我肚子又饿了。”
　　小龙女虽知她故意刁难自己，但想起她刚才的确没吃多少，就说：“那再去吃些吧。”
　　这次黄蓉领着小龙女到了汴梁最大的酒楼长庆楼。黄蓉只要了四碟精致细点，一壶龙井，又说起自己从临安府沿运河北上一路所见所闻。
　　小龙女听完，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流浪？怎么不回家呢？”
　　黄蓉眼圈一红，说：“爹爹不要我了。”
　　“为什么？”
　　“爹爹关住了一个人，老是不放，我见那人可怜，一个人闷得慌，就拿些好酒好菜给他吃，又陪他说话。爹爹恼了骂我，我就夜里偷偷跑了出来。”
　　小龙女又问：“你娘呢？她不管你么？”
　　黄蓉说：“早死了，我从小就没娘。”又问：“龙姐姐为什么一个人在外漂泊？”
　　“我被师父赶出来了，无处可去。”
　　黄蓉一听，大有同病相怜之感，问道：“那你的家人呢？”
　　“我自小被师父收养，没有家人。”
　　黄蓉听她身世比自己还可怜，心想：“我好歹还有个爹爹呢，可惜爹爹不要我了。”想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小龙女问：“你为什么哭了？”
　　黄蓉哽咽说：“我想爹爹了。”
　　“那回家去吧。”
　　“爹爹不要我了，他都不来找我。”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找人并非易事。他或许正在找你呢，只是找不到。”
　　黄蓉破涕为笑，道：“倒也说得是。那我玩够之后就回去。”
　　小龙女生性^爱洁，见两道泪痕在黄蓉脸颊垂下，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问道：“你是女孩子，为什么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黄蓉喜笑颜开，说道：“龙姐姐，你看出来了啊？”
　　小龙女微微点头，她自见识过白驼山那八名穿男装的女子后，就有了阅历，因此甫一见黄蓉，就看出她是女子。
　　黄蓉说：“我扮成这个样子，谁对我好，那才是真的对我好呢。龙姐姐就对我很好。”
　　小龙女问：“你还要玩多久才回家去？”
　　黄蓉说：“我看了南宋京城临安府，现下又看了北宋旧都开封府，等再去看完金国都城就回去。龙姐姐，海边什么都没有，不好玩，咱们一起去大兴府玩吧，好不好？”
　　小龙女并非一定要去海边，听黄蓉相邀，也愿意与她结伴同行，欣然道：“好啊。”
　　黄蓉嫣然笑道：“龙姐姐，咱们走吧。”
　　付了钱，两人下楼。小龙女牵来骆驼，黄蓉也是首次见到白骆驼，一时夸之不尽，问：“龙姐姐，这骆驼是你买的吗？”
　　小龙女答道：“不是。是我抢来的。”当即把遇到白驼山八名男装女子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黄蓉听她说到打倒八名女子、抢走骆驼时，大感痛快，眉飞色舞，拍手叫好。
　　此时天色渐晚，两人找了家客店，开了两间上房，各自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