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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君从远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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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无法,松口说先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和一和看相不相配。余家知道后提前把冰臣八字改了一下,果然相合。于是,沈父只好答应余家的求婚。
娶到沈一赫,余家自然高兴万分。成亲时沈家各方面均强过余家。过了不久,沈父去世,沈右衡经营不善,又爱捧戏子,把个家事跌落下去。倒是余冰臣靠着自己的巧心机,会交际丝货经营越做越大。钱包一鼓,腰杆子也硬了,慢慢看不上沈右衡这位依附妹子的大舅子,言语态度傲慢无礼,沈右衡时常和他相冲,让一赫夹缠中间两头为难。
沈母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疼女儿赫赫是个劳碌命。一手绝技是福气也是祸害,福是养活一家老小,温饱不愁。害的是累了她一个人无昼无夜,不分寒暑,附在绣棚,落得一身病痛。
右衡靠她,冰臣也靠她。没有她刺好的绣品换来钱钞如何有余家贩卖丝货本钱?余冰臣交际应酬不都是用一赫的绣作馈赠打点?
可怜的一赫,今日看她,瘦零零的小骨头,自小好强倔强有什么全憋在肚里,什么都不说。
她的哮喘,嫁到余家更重几分,经常咳嗽喘息,昼夜难止。成亲后,药比饭吃的多。看过的大夫也说,她这样的体质活着质量这么差,更惶谈生养孩子。
没有自己的孩子是很可怜的。要说,沈母心里唯愿女儿拼死也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总强过带养别人的。又怕这话让人笑话,只要外孙,不要女儿。
赫赫知道后倒很平静,不要别人安慰她,反而安慰大家。居然张罗为余冰臣正式娶了一房小妾,几个月肚子就有了。
沈右衡晓得后气得爆跳,和一芮去余家大闹一顿......
唉,这事活了几十年的沈母都看不懂,一赫心里怎么想的?出嫁后,她和冰臣一直和睦,一人读书,一人刺绣,是脸红都难得的好夫妇......
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奇怪。
一摊子烂事,想不得,想不得,一想脑壳痛。
沈母迷迷糊糊睡去,不十分沉。天蒙蒙亮起床准备早饭,儿子昨晚冲撞了她,母亲受了闲气,也不能不给儿子做饭。
只是沈右衡昨夜也没睡安稳,一大早就赶到店里。又是打扫,又是整理,把幽暗脏兮兮的古董店务必拾掇的干干净净,另外预备八盘果盒,雨前龙井,一心一意等着那位大爷。
太阳升的越来越高,他是越等越心慌,朝门外去看了不止千次。一日光景那么长,晓得袁大爷什么时辰来?
忐忑不安吃了午饭,又过了个把小时。右衡寻思,今儿是不是不会来了的时候。袁克放不急不慢缓缓步行前来。
右衡恍然,这个时间刚巧就是昨日他来的时间。
迎了贵客进门,沈右衡心跳得厉害,只想怎么赔罪,把昨日冒失折损回来。袁克放嘴角带笑,进门便注意到了店里变化和沈右衡的不自然。其中缘由袁克放镜子般清楚,口里一声一声:沈兄,沈兄,把沈右衡当兄弟一样称呼。沈右衡受宠若惊,想身世地位如此显赫的人居然不计前嫌纡尊降贵和自己称兄道弟,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呼来喝去,在家也没地位,在外更加不堪。今日,倒被袁克放做个人物抬举,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鼻子发酸,双目泛泪,感激涕零。
袁克放嘴上敷衍着,手不停歇的翻看一赫绣作。
“我家的尽在这儿了。”
可不是!袁克放看到那双鹦鹉哑然失笑。这是什么光年的绣作?只怕她还是个黄毛丫头刚拿针不久吧?
“沈兄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沈右衡看袁克放不像是来找麻烦的,索性大胆地问:“袁先生,在下不才,实在好奇,为什么既然否定一赫的绣作《樱花》,现在又大肆购买?袁先生,你是不晓得,我妹妹赶那幅《樱花》多吃苦,三伏暑天趴在绣棚上一绣就是十几时辰,中暑都好几次,蚊虫又多......那种辛苦就是男人都吃不起的,一赫硬是咬着牙熬过来......”
绣花是个精细活,一幅上佳作品短则几月,长则几年并不罕见。而沈一赫作品之丰富,质量之高均属罕见。当然这离不开口她技术娴熟,针法高超,更多是一赫孜孜不倦,对绣作倾入全部生命和活力。
《樱花》是一赫心血结晶,从浙送到京里的工商部里惊艳了大伙的眼睛,太美,实在太美。绣作上的花海粉嫩嫣红,缀在枝头,一阵清风吹过,花瓣就要落在肩头。
他是留洋去过日本的,那里的樱花亲眼见过。
日本的樱花确实美,但......一赫的更美。
一赫用自己的心灵想像出一个美轮美奂的樱花世界。这个世界只属于她。
他一见心就动了,彻头彻尾喜欢上。泡在好东西里长大的他,第一次想立刻把《樱花》背回家去,送去什么万国博览?外国人又不懂欣赏好东西,暴殄天物!
扣下东西是袁克放的私心,倒不是为了讹钱,当然,这事工商局没少做过,他只是在犹疑考虑,《樱花》要去博览会吗?
余冰臣急了,使了好些银子疏通关系,把妻子一赫也带到京里,就想能去日本参展。
入了京水土不服,一赫病的很重,吓人。
袁克放本没想见她,也没见的的必要。
他是谁?京城闻名的贵公子,喝过洋墨水,外语精通好几门,既会交际,又有权势。
见一个乡下村妇?不可能。
活该是鬼使神差,活该张秘书把她说得太可怜,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沈一赫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没有,完全没有。
她的容貌,她的打扮,走路的姿势,皆是一贯江南女子做派,半点不出奇。
初见,他也不上心,暗暗只觉得心有点闷闷的。瞧她可怜,面色惨白,嘴唇咬都咬不出一丝红色,瘦小的身体搁在宽松软青洒银罩袍里看不清曲线,芊芊玉指,骨骼清晰。黑眼珠瞪着看他,十二分不耐烦。说话轻又小,并非害怕他的威仪,只是体虚无力,难以高声。
这样的身体还能坚持绣作几幅?
他当即决定,《樱花》不会参加万国展览。
她需要的是好好的休息,而不是所谓锦上添花的荣誉。
他以为这事过了就过了,哪知,燕过留声,人过留痕。有意无意,总想起这件事,想起一赫,想起她干净透彻的眸子,倔强自信的眼神。
她说,世界是由想像创造出来的,多么烂漫的话!
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能说出如此可爱又富有哲理的话,只有一赫,唯一的一赫......
更夸张的是,做梦都想她,站在那一片灿烂辉煌樱花树下,静静的,静静看着花朵出神,他叫她,大声的喊,一赫不回答,也不看他,静静的看着,看着......
醒来后,浑身大汗,心疼的无以复加,不知道为什么心那么痛,痛的流出眼泪。
他想,只能来找她了,除了来见这个拿走他心的女人,没有其他办法缓解这种不正常。
“一见钟情--”袁克放喃喃自语,抬头开玩笑的说:“如果我说,一见钟情,沈兄相信吗?”
沈右衡大窘,期期艾艾:“袁......袁先生开玩笑,一赫,一赫......有丈夫的。”
“哈哈哈!”袁克放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沈兄别误会,鄙人说得是对一赫的作品一见钟情。《樱花》落选,我也觉得惋惜,但是,出国展览代表一国荣誉,半点不得马虎。不是我一人可以做主的,希望一赫和沈兄能够体谅。”
沈右衡附和着点头表示理解,能说什么,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其实,小时候一赫挺可爱的,皮肤又好,五官端正,胖乎乎的,谁见谁喜欢。”沈右衡无端说到妹妹,好像他们之间只有这个可以聊:“学绣以后不知怎的渐渐就变了,身体不好,脾气也坏......”
“做姑娘时脾气不好是父母宠的,做人太太脾气不好是丈夫宠的,她脾气不好,说明嫁的不错。”
“哪里--”沈右衡不赞同袁克放说的,深仇大恨般说:“余家能娶到我一赫,是他家祖坟开了侧!余冰臣敢对一赫不好?他一大半的财产都是一赫给他挣下的!余家把一赫做个摇钱树死命的摇,不瞒您说,自从京城回来后,一赫就病着,总不见好。这病还不是这几年余家折磨出来的?有这么好的妻子也不晓得知足,还娶小老婆......”
袁克放对这些家长里短不关心,但听说一赫病还没好,心缩成一团。她的病怎么还没好,这都几个月?可想而知,身体糟糕到什么地步。
细致问了她的病症、体征、用药、看大夫的情况,袁克放眉头紧锁。
“中医如果不行,何不请洋大夫看看,德国大夫看肺病很好。”
“洋大夫可不是我们这般人家请得起的!”沈右衡连连摇头:“再说,洋大夫也只有京城和上海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