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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从远道来 ...

  •   费慕白边解释边往里面走,沈右衡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笔挺西洋服装的时髦青年,高高大大,十分漂亮,比他们昆曲里的小生还要英俊,一身时新打扮,吴门当地怕还没有这么洋派的人,莫不是从上海来的?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鄙人性袁。”
      “原来是袁先生。”
      袁克放礼节性一笑,如春柳映塘。
      费慕白笑道:“劳烦沈兄快快将令妹的绣品拿全出来,袁先生可是慕名远道而来购买绣作的。”
      “好、好、好!”沈右衡一叠声答应,熟门熟路把一赫的绣品一件一件拿出来。心里一边猜测:这是怎么回事?自从去岁,一赫的绣作落选万国展览后,一直乏人问津,门庭冷落,难得今日这位贵公子专程而来。
      不管了......懒得想那么多,只盼着卖出一件把小摆件也是好的。
      一赫不愧为第一绣娘,无论是气势宏大的《万里长城》、还是万马奔腾的《骏马图》、或是古着的《松鹤延年》都绣绘得极为精美。
      “袁先生,怎么样?”见袁克放只看绣作却什么都没表示,沈右衡心焦的追说:“我妹子可是苏沪闻名的巧手绣娘。”
      “既然这么好,如何落选万国展览?”
      “啊呀!那是袁先生有所不知,其中因由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沈右衡一脸惋惜。
      “喔!”袁克放挑高眉,显得一脸好奇。
      沈右衡讨好靠近二人,低身轻语:“中国的官哪个不贪?别人都以为是一赫计不如人落选,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我们送礼太少,打点的不满意,才被工商总长唰下来的。”
      费慕白一脑门子全是汗,使劲拉巴沈右衡的衣袖,差点要把他拽到地上。
      袁克放闷声笑一下,接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沈右衡被笑得一头雾水,费慕白沮丧着脸,像要哭出来。
      “沈老板分析得透彻,袁某人佩服至极。”
      沈右衡面露得意之色。
      “难得和沈老板投缘,这里只要是一赫的绣作,无论价格,袁某人全要了。”
      沈右衡被突来的喜讯冲昏头脑,直望着介绍来财主的老费,恨不得冲上去亲他一口,也没深究这位袁先生直呼一赫闺名孟浪。
      “袁先生,真是好爽快!沈老板还不快把东西包起来。”老费苦笑指示沈右衡。
      “是、是、是。”沈右衡飞速找着牛皮纸和麻绳,兴奋得手只哆嗦。
      袁克放悠哉悠哉在店内晃荡,冷不丁说到:“我诚心待沈老板,为何沈老板欺我?”
      “袁先生,这话怎么说啊?”沈右衡如临大敌,深怕袁克放反悔,但绞尽脑汁也思索不出哪儿开罪了财神。
      袁克放指指墙上。
      沈右衡方明白,他要的是全部的绣作。这幅挂在墙上的《秋雨月上图》也是一赫手绣。
      “袁先生见谅,这幅是不卖的。”沈右衡陪笑:“这是舍妹未出阁时,特意绣了送给我的成年之礼。”
      袁克放感兴趣的仔细观赏,不住玩味:“这幅唐寅的《秋雨月上图》真是惟妙惟肖,几乎能以假乱真。绣法高妙,浑然天成,真是绣计天才。”
      “袁先生......袁公子......”老费连叫两次才把袁克放的思维拉回来。
      “嗯。”他仍是笑,抱歉的对沈右衡说:“沈老板,在下就是有个坏毛病,喜欢夺人之美,你看,这幅《秋雨月上图》能否割爱?如果不能,那我今日真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做不了。”
      沈右衡又不是傻子,且听不出他话中意思。心里算盘扒拉只响,又想白花花银元,又怕一赫知道生气。
      “沈老板,钱不要紧,千金难买心头好。主要,袁某人想与沈老板交个朋友。只要是一赫的绣作,我都要。我特别喜欢她在家做姑娘时的旧作,不知沈老板还有没有。”
      这是要被银元砸晕的节奏啊!沈右衡脑子都晕了,还管什么《秋雨月上图》啊!只寻思家里什么犄角旮旯里还藏着的一赫少女时的旧作。
      “沈老板,成还是不成?”
      “成!成!”沈右衡取下墙上的《秋雨月上图》谄媚的说:“我刚想起家里老娘那,真还有些,要不改日送到先生府上?”
      “怎么好意思麻烦沈老板,明日我再来。”
      一场买卖,得了钱财,赚了情意。沈右衡扎扎实实把东西包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送走客人,回到店里哼着小调得意数点钱钞,分成几部分,妥帖收好。日已西挂,并不着急关张,悠闲沏壶好茶回味飞来横财。
      须臾,费慕白的身影在乔司空巷出现,闪入古董店里。
      “老费--”
      “右衡兄,你今日可是苦苦死我了。”老费汗流浃背,端起茶壶大灌几口。
      “我可怎么敢苦到你?”沈右衡等的就是他,笑着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钱钞放在老费面前:“点点。可谢谢你介绍的财主,老哥我几个月没进项了。明日你还来给我帮衬帮衬,卖几件西贝货给他......”
      抽水分红这是行规。
      “您可别......”老费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钱都不敢收了:“哥,你以为这财主是谁啊?他可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人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打小端的是宋碗,尿的是明罐子。”
      “谁啊?”
      “京城袁总理家幺儿--袁克放。现在的工商总长。”

      沈母是被儿子翻箱倒柜的声音惊动起来的。
      “你在一赫的房间做什么?”
      沈右衡蔫头搭脑的红着眼睛看着母亲:“娘,我记得一赫还有幅鹦鹉的绣画在家,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
      “什么鹦鹉?深更半夜找这么个东西做什么?”沈母记得一赫最不爱绣花鸟鱼虫,什么时候绣过鹦鹉的。
      “就是小时候绣的,你和外婆还赞不绝口。”沈右衡比划着:“明日有个顾客要。”
      沈母差点笑出来,“哪个客人会要,那只怕还是一赫八、九岁时候绣的。”
      “哎呀!娘,你别管,找给我就是。”
      沈母嘟嘟喃喃转身去给儿子找去了。沈右衡垂头丧气跟在后面,想到今日在袁克放面前说的混话,恨不得甩自个两三个耳光。明日之约,真比刀山火海还难过,他是一丝都不敢放松,搜肠刮肚把家里所有的一赫作品全拿出来。想破脑仁也闹不清为什么工商总长当时既看不上一赫的作品,现在又来大肆购买,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今日去看一赫,她还好吗?”接过母亲翻出来妹妹的旧作,发黄绣面,幼稚针脚,沈右衡心里酸溜溜的千头万绪。
      提到小女儿赫赫,沈母眉头紧锁:“还不是老样子,病恹恹的,她也说不出哪儿不好,总是懒动。”
      “余冰臣就是舍不得花钱,我早说了,要给一赫从上海请个洋大夫--”
      沈母竖起双目,重重打儿子两下,儿子和女婿不对付也不好帮谁,垮着脸唬到:“再说这混账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冰臣不好吗?他对赫赫真心实意,赫赫身体不好,总是他延医问药,煎汤送药--”
      “他对赫赫真好,就不会娶小老婆!”沈右衡红着脸打断母亲:“我那时候就说,这小子心术不正,不是好人!”一赫选婿这个问题上,他一直对母亲武断颇多责难。
      “胡说!冰臣不娶妾怎么着?赫赫生孩子啊?你是不是要赫赫去死啊?”沈母作势又要去打儿子,沈右衡鼓着腮帮子伴着墙一扭一扭的走了,气得她冲儿子的背影大喊:“你这个杀千刀的蠢猪,不带脑壳的畜生,见了赫赫你嘴巴给我闭紧些......”
      转身回房,沈母还在骂骂咧咧很不解气。
      世上哪个父母不指望儿女出人头地,幸福美满?沈母心伤觉得自己命歹,儿子右衡身体残疾,吃不得苦,性子懦弱,诸事多依赖。女儿争气,也是嫁了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当年一赫,相貌清秀,聪明智慧,一手刺绣绝技天下闻名。求婚的人都要踏破门槛,沈家也算计着想挑一个人才出色的人物。无奈赫赫自己一直醉心刺绣,终身大事兴趣缺缺,左挑右选甚不满意。
      这余家原是书香门第,因为经商迁到苏州,经营丝货生意。父亲早逝,母亲便带着他和妹妹搬到沈家不远处。
      沈冰臣年轻英俊,博文强记,十分仰慕沈家收藏。沈父见这年轻人喜爱读书写字,擅长绘画艺术,就经常邀请他来家中欣赏古玩字画。一来二往,他窥见沈家小女儿沈一赫端庄文静,又有一手绝佳刺绣手艺,动了心肠。遂央求母亲托人向沈家提亲。
      当时,沈父不同意,认为余家这个孩子过于争强好胜,能言善辩,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余冰臣知道了,心里很不情愿,曾有出家和沈家以死相拼的念头。消息传到沈母耳里。妇人心软,动了恻隐之心。劝导丈夫,大家都是街坊邻里,余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别弄出三长两短来,对不起人家。
      沈父无法,松口说先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和一和看相不相配。余家知道后提前把冰臣八字改了一下,果然相合。于是,沈父只好答应余家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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