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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人颦 ...

  •   “洋大夫可不是我们这般人家请得起的!”沈右衡连连摇头:“再说,洋大夫也只有京城和上海才有。”
      “远水解不了近火。”袁克放若一沉吟:“上海离这儿近,我派人去请一个好大夫,几日工夫,一定可以看好她的病。”
      沈右衡一听,先是高兴,觉得妹妹的病有希望了,又能在家人面前表上一功,继而一想,又有些不称意。请来的洋大夫诊金谁出,谁招待他,这都是问题,要是没治好......他可不担这个责任。
      “这......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烦袁先生的。”
      袁克放了然他的顾虑,冷笑着说:“沈兄,这洋人可不是有钱就请的动的,他来了,我当然是全程陪同。”
      他笑的阴冷,凌厉的眼神沈右衡胆颤心惊,鸡嘬米似的点头。
      “这次来吴门,我一为收购绣作,二是诚心想结交余先生一家。如若他们不嫌弃,袁某人定效犬马之力。”
      “哪里敢当,哪里敢当呦!”
      强权高压之下,谁说个不字?袁克放笑面虎一只,刚刚两人还如沐春风,有商有量,转背脸就让你如坠冰窟,背脊发凉。
      沈右衡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他知道,余冰臣也不敢。况且,余又是积极于名利,争于上游的人,有了北平工商总长的赏识和撑腰,将来一赫的作品只会水涨船高,越卖越贵。
      万国博览的事已经风吹云散,人都要着眼未来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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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由来的,余冰臣打了个寒噤,阳春三月里突然背脊发寒。
      “别看现在是三月,早晚温差大,老爷仔细添衣。”
      妾室浅碧温存和婉,四个月的身子虽不太显,但已经有了富态,笑吟吟的将一件青色长衫披在余冰臣身上:“花园里露水重,老爷去看看姐姐时小心台阶。”
      “嗯。”余冰臣微咪着眼应着,舒心的很:“今天,我不过来了。”
      浅碧点点头,乖巧的说:“好。姐姐身子不好,一个人住在竹园,老爷是应该多陪陪她。”
      “你不寂寞?”
      浅碧摇头:“姐姐是妻我只是妾,老爷去看姐姐我怎么能阻止呢?”说完,她又指了指窗台下的绣架,“寂寞的时候,我就刺绣,期望有一天能像姐姐一样绣得那么好。”
      灵秀的女孩一言一谈均惹人怜爱,她不是不寂寞,只是寂寞了也不敢多要求。
      余冰臣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浅碧红了眼眶像小狗一样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后,矜持地又放开。
      “我先过去。”
      “老爷小心。”
      踏着夯实的地砖,背对浅碧崇拜的注视余冰臣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不满意的。娇妻美眷,他都拥有。妻子沈一赫是江南第一绣娘,绣技绝冠天下。夫妻两人琴瑟和鸣,感情甚笃。虽然一赫身体赢弱,不能生育。但去岁在一赫强烈要求下,亲自为他添一房妾室传宗接代。
      新过门的浅碧貌美如花,个性温存,又聪颖好学。不但入门没几个月便怀孕,还积极向一赫讨教刺绣,认真学习。江南闺秀个个善绣女红,名师高徒,浅碧的刺绣水准大幅提高。
      这么好的妻子,这么好的小妾,他有什么不满意的?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只是……
      一赫好静,不喜人多,几个贴身丫头住在竹园,这是她的要求,倒不是余冰臣喜新厌旧,苛待正室。
      余冰臣看重一赫,即使她身子不好,不能养育子息,即使她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为了娶到一赫,当初余冰臣就颇花了一番功夫。饶花再多功夫,被人如何诟病,他也未曾后悔这个决定。
      哪怕现在,他仍觉得和一赫成亲是人生重最正确的决定。
      竹园安静,到了晚上更静,橙红的烛光在桌上跳跃。一赫半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本书,满腹心事在想什么。
      “一赫。”
      “来了。”
      “嗯。今天感觉如何?”
      一赫往里挪了挪,空出位置,余冰臣坐到床上。借着光线看妻子,乌黑的长发又轻又软松散的披散在肩上,肤色洁白,眼神清澈,许是睡的好的缘故,眼下的黑眼圈消退许多,目光温柔。她不是顶漂亮,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却很耐看,越看越舒服,充满灵性的眼睛看万物都有一种天真。
      “今天的药吃了吗?”
      一赫不说话。
      “一赫--”
      “吃了也没什么用!总是老样子罢了!”她烦闷的捶打床板。
      “那也不可以不吃。”余冰臣心疼的顷身搂住妻子。
      “一赫,要不--我们去北平找洋大夫看病?”
      “不去!”一赫固执的拒绝,推搡开他,有些生气:“我不去,不去!说多少次,北平我是死都不会去的。”
      “好,好,好。不去。”
      余冰臣皱眉,他晓得万国博览的失利对一赫影响颇大,与此有关的事如京城、樱花、工商一概都不许人提起。她脾气执拗,固执起来谁也说不动。
      “那你要好好吃药,快快好起来。”
      他重新把妻子搂到怀里,亲昵地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
      一赫温顺的微闭着眼嗅着丈夫衣服上特有的味道,她的鼻子灵敏的很,细细的闻着,他的衣服上沾了糖果的香气还有糕点的蛋香味。
      她甜蜜的问:“冰臣,你今天是不是买了采芝斋的冰糖松子?”
      冰糖松子?
      一赫嗜爱甜食,偏肠胃又不好。
      “没有买冰糖松子,不太消化。不如吃他们的楂糕好不好?”
      一赫捏紧拳头,脸垮了下来。他今天一定是去采芝斋了,为什么没买她钟爱的甜食?他明明知道她喜欢冰糖松子,为什么会是楂糕!
      她曾听说怀孕的人爱吃酸的……
      “一赫,一赫--”见她不搭话,余冰臣哄她:“别生气,明儿一早我就去买冰糖松子好吗?”
      “嗯......”一赫收回神游的思维,心冷下去五分,悄悄退开一点,赌气的说:“不要了,我不想吃,你就是买来我也不吃。”
      “好好的,又说什么气话!”变化无常的妻子让余冰臣手足无措,烦躁不堪,她总为一件小事,一句话发火生气,而旁人往往莫名其妙,不明就里。
      一赫把头扭到背床的影子中,淡淡的说:“我并没说什么气话,有什么气话可说的。我累了,你走吧。”
      “一赫--”冰臣拖长尾音带着哀求,伸手握住妻子的柔荑:“为了冰糖松子就要赶我走,你难道不想我留下来?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了。”
      一赫半天没有动,仍别着头不看冰臣。
      从心而论,不管其它,冰臣待她好,她知道。
      她也喜欢冰臣,这门亲事,父亲是问过她的意见得到她的首肯的。哪怕出嫁前哥哥右衡阴阳怪气的说:“一赫你要当心,余冰臣不过看上你的刺绣手艺,不是真心喜欢你。”
      她还是决定要嫁。
      既然真要嫁给余冰臣,一赫便应该把哥哥说的话抛下忘掉。那话本也是沈右衡诋毁余冰臣的龌龊话,落别人身上大发脾气闹上一顿痛骂哥哥一场,保管谁人都再不敢说这话。要不回头质问丈夫,要他赌天发誓绝无此心,大家都丢开手去方好。
      偏偏一赫不能。刺绣讲究心细如发,耐心卓绝,这是她刺绣长处,却是与人相处的短处。凡事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旁人只能猜测她的心思,猜中了双方固然欢喜,不中便暗自生气,对方也搞不清楚如何开罪了她。
      这性格作女儿问题不大,做人妻子就很有问题。
      出嫁后,靠着刺绣扶持丈夫。即使不喜欢余冰臣结交官商巨贾她不说,不喜欢为了他的交际违心刺绣她也不说。慢慢的郁气结在胸中,身体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大,弄的大家都怕她。
      她心里有疙瘩,余冰臣对她好,她想半天,对她稍冷落,她愈发几日睡不了。
      浅碧是她要冰臣娶的,冰臣真娶了,她又伤心难过,不给人好脸看。浅碧有了身孕,她更是气的不得了,几个月不许冰臣碰她。
      这样的妻子很够人受的,冰臣再喜欢的心,也被渐渐磨折下去。和一赫的不通人情相比,浅碧显得可爱多了,又有了他的骨肉,他的心渐渐滑到浅碧那一边。确实,最近对一赫不够关心。
      “一赫,一赫。”
      冰臣硬把她拉到怀里,吻她冷冰冰的额头。
      “放手!”一赫抗拒着推开他,一脸嫌弃,“我今天身体不爽,你去找浅碧吧。”
      余冰臣松开手,心里好累。
      一个男人在外忙活一天难道回家还要看妻子的脸色。
      “一赫!不要闹好不好,再这样,我真的就去浅碧那儿了!”
      总要这么低声下气的哄着,捧着。就是个天仙男人也受不了,再说,还不是个天仙。
      “你去,你去好了,我又没留你。”一赫激动的挣扎起来,剧烈咳嗽,喘个不停,他的话深深刺伤她脆弱的骄傲,红着眼睛指着他骂道:“余冰臣,你这个白眼狼!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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