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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美人颦 ...

  •   “你去,你去好了,我又没留你。”一赫激动的挣扎起来,剧烈咳嗽,喘个不停,他的话深深刺伤她脆弱的骄傲,红着眼睛指着他骂道:“余冰臣,你这个白眼狼!白眼狼!”
      “沈一赫!”
      这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了!
      余冰臣嘴唇发抖,铁青着脸,哆嗦着冲出竹园。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一赫伏在枕上“呜呜”哭泣,边哭边伤心的说:“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了他!从前哥哥说他不好,我不信。现在--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讨苦吃。他们余家根本不是看中我这个人,只是看中我刺绣本事,我知道,如果哪一天没了这门手艺,这儿根本没有我容身之所。”
      话虽如此,说出来就太让人心寒,夫妻情分也荡然无存。
      “夫人,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春姨五旬开外,事经得多,看得透彻,话只捡好的说:“夫人这么说,不但老爷伤心,夫人自己也不好过,连带的把夫人为余家尽的心也全抹杀了。”
      想到自己的过往付出和今晚余冰臣的表现,一赫越发悲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又喘,一番闹腾把晚饭都吐了起来。
      春姨见这样不行,出了事谁担得起责任,连忙使人去告诉老爷。
      一赫是余家的金菩萨,万不能有差池,余冰臣当然懂这个道理,悔不该和一赫起争执,惹起她的病症。入夜复又过到竹园给她认错,赔不是。一赫不依不饶,任他苦苦哀求几个时辰才回心转意。然后再请大夫,熬药煎汤直闹了一晚上。黎明时分,一赫迷迷糊糊入睡后,他才心力交瘁的离开竹园。
      这仍不算完,余冰臣刚躺在床上合了会眼,管家就来敲门。
      “老爷,舅老爷来了。”
      沈右衡?他来做什么?
      上回纳妾,他就和一芮一起把余家吵了底翻天!
      还不够,又来!
      余冰臣躺在床上赌气装睡,想他没趣等一会就会离开。
      “舅老爷还带着两位客人--”管家在屋外不安的说。
      刚说完,一阵孩子笑声传来,余冰臣听出笑得最大声的是厨房大娘七岁大的孙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
      “小兔崽子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去去去!”管家低声呵斥,赶小鸡一般轰走了他。
      “老爷,你还是去见一下吧,舅老爷带,带来,来了个--一个洋人哩!”
      政府开放港口已经有些日子,但在吴门人的印象里,洋人还只存在于漂亮的画报上的图像。洋人的传闻倒听过许多,不过都是不好的,比如捉小男孩吃小鸡鸡啦,不能看他们的眼睛啦,会吸人精气啦等等。
      余冰臣到不怕这些,他做生丝买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洋人,去岁还带着一赫和浅碧去上海玩过,公园马路上洋人不少,插身而过也没见着怎样。他换了身衣服,慢腾腾走到前厅,远远就看见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扒拉着窗户往以偷看,几个还是隔壁家的小子。见余老爷来了,轰的一声全跑了,根本来不及骂上一句。
      沈右衡,搞什么鬼!
      余冰臣怒气冲冲地跨过门廊子,发火的话还在嗓子眼儿。袁克放已经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爽朗亲切的说:
      “唉呀,余先生好久不见。”仿佛他们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
      余冰臣不知道眼前的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西装革履,头发油亮,身边带着一中一洋两位随从,也都是不凡打扮。
      袁克放摘下晶墨眼镜,余冰臣待打量清楚,惊叫道:“啊?!袁--袁,袁先生。”
      他的脸立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八种情绪从脸上匆匆掠过。
      “难为余先生还记得我。”袁克放“哈哈”大笑。
      “不敢,不敢。”
      余冰臣觉得浑身直打激灵,北平工商总长袁克放怎么突然大驾光临?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他不解的看着同来的沈右衡,希望他能解释解释。
      沈右衡倨傲的坐着,知道余冰臣在等他的解释,可就是故意不说。
      “冰臣,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连杯水也没有喝的?一赫身体不好病了,你那新讨的小夫人也太不管事了吧。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余冰臣脸上火辣辣的烧,仆人怕洋人,远远的不敢靠近。他只得出去唤来管家赶紧沏壶好茶来。
      管家嘴上不说,满脸不情愿,觉得洋人喝得了茶吗?他们不是茹毛饮血的吗?
      大部分的偏见往往来源于不了解和刚复自用。
      袁克放的身份大家都知晓,他身边的随从,洋人叫布朗,一位叫张隼。大家年轻人,见礼后也没拘束,说说笑笑,十分轻松。
      袁克放把对沈右横说的话重新对余冰臣再说一次。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和沈右横一样,余冰臣也为这突然降临的好事激动不已。失利万国博览会后,一赫的声明大不如前,绣作的价格跌了好几个层次。
      宁买强不买弱,商人最势利,见你跌势,转眼就不认人。江南的绣户不下万家,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现如今国事衰微,有钱得利,连男儿家也捏针绣花。前日子里,就爆出新崛起的湖州柳家绣户原来是一位公子而不是绣娘。而且一赫深受失利打击,回来后对刺绣心生厌倦,几个月都不曾拿针,绣棚落满灰尘也无心收拾。业精于勤,荒于嬉。手上手艺,一日不练就疏,三月不练,后果堪忧。
      内忧外困,袁克放大驾光临不下于是余家未来光明的希望。
      有了工商总长的赏识,何愁一赫的绣作没有前途,有了袁克放这座靠山,余冰臣何愁生意做不开。
      “此次冒昧叨扰,我心里也十分忐忑,不知道余先生和夫人会不会还为上回《樱花》落选万国博览会之事见怪?”
      “言重、言重。”余冰臣为他话里的谦卑愕然,站起身正色道:“我们是技不如人,没有什么见怪的。”
      “你们能这么想是最好。本来《樱花》是完全符合参选资格和条件,大家也非常看好,至少我是非常喜欢的。只是……”他话锋突转:“刺绣宛如绘画,总讲究个眼见为实。余夫人,没有到过日本,也没亲眼目睹过樱花,就敢刺绣巨作拿去万国博览会,这事关国统,出不得一点差错啊。”
      此话荒诞,世人几个见过神仙菩萨不也画得,只因为说话的人位高权重,他说的话没道理也变得有道理。
      “是是是。”余冰臣频频点头,表示赞同,“我与夫人确实未去过日本,只想着这次博览会在日本举行,就依照画本子绣一幅日本国花樱花讨一个好,没想得太深,太远……”
      “这也不怪你们。”袁克放拿起盖碗茶杯抿了一口,叹然道:“其实这次失利完全在于选材错误,凭余夫人一手好绣技,参加下一届的万国博览会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不说别的,我就是非常喜欢余夫人绣作的人。所以不远千里来到吴门拜访,也是希望能和余先生交个朋友。”
      袁克放的话说到人心坎里,格外让人舒心。
      余冰臣立即把博览会的失利远远抛到脑后,也忘了是谁把《樱花》刷下来,恨不得能和袁克放称兄道弟。
      “我这次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余先生和余夫人帮忙。”
      “好说、好说。”余冰臣积极的表态:“只要我能帮,义不容辞。”
      “九月初五是我母亲生辰,我冒昧地想请余夫人发挥绝妙绣技赶绣一幅绣作当作生日礼物。”
      “喔,这不难。”余冰臣放下心来,刺绣是落在饭碗里的事,小菜一碟,“别的我不敢多说,这个事除了我们能完成,总长还真找不到第二家。”
      “哈哈——那我就先谢过。”袁克放笑着说:“既然是朋友,还叫我总长多见外,我字德谦,不如你就叫我德谦。”
      余冰臣想恭敬不如从命,拱手道:“我字子沅。”
      “那我就唤你子沅好了。”
      “好。”
      既然是朋友,又关老夫人寿礼,掐指一算只有小半年的时间。
      “老夫人寿礼绣作,希望绣几尺?绣松鹤延年还是寿星捧桃?”
      袁克放迟疑一会,老实回答:“我对刺绣一窍不通,但凭子沅和夫人做主。”
      他这么看重,余冰臣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去请一赫和浅碧过来。
      商人门户不比官宦门第,内眷不见生人的规矩执行得并不严格,小门小户,生意人家,大部分是不忌讳的。好的女主人应该是能为丈夫张罗生意,应酬的女子。
      陪客的浅碧就过来,施施然和人家见过礼。主角的一赫却迟迟没来,催请两三次,春姨才不得不来回话:“夫人身体抱恙,不能出来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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