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山庄》烛影摇红

15、往事

　　往事
　　清晨，吃过早点。

　　柳依依抱怨的看着柳菁菁，忍不住叫道：“大姐，你干嘛今天一早就跟着我啊？今天是怎么了啊？”

　　柳菁菁面不改色，一手拉着妹妹，一手牵着女儿，旁边跟着老公。笑吟吟的答道：“我今天一早就跟着你，有什么好奇怪的。依依！你就不知道了吧，自从昨天左秋寒公然在浩然厅说了那些话，我就越来越欣赏他了，嘿嘿，听说左秋寒吹箫吹的极好啊，今天你就让姐姐饱饱耳福，又有何不可呢！”

　　柳依依闷闷的看了姐姐一眼，只觉得无奈，不好再说什么，闷头往前走。

　　茅清泉看柳依依的模样，心中好笑，不过今日妻子前来搅局也是他默许的，只当没看见柳依依怨怒的神色就好。

　　笑吟吟的低头看向女儿：“烟儿，走累了没有啊，要不要爹抱抱啊！”

　　茅若烟跟在母亲后面跑的原本辛苦，一听这话，马上便向父亲张开双臂，茅清泉笑着抱起女儿，亲了亲女儿柔嫩的脸蛋。看了柳依依一眼，忍不住笑道：“依依好像不很高兴啊？大姐夫知道，依依是觉得你大姐和大姐夫打扰了你跟左兄……”故意长长的叹口气。

　　柳依依一听姐夫的话，顿时面上发烧，急忙道：“没有呢，大姐夫不要乱说啊！”

　　茅清泉笑嘻嘻的道：“其实啊，你姐姐是我叫她去恋荷水榭的。”

　　柳依依愕然的看着姐夫，不解道：“大姐夫？”

　　茅清泉面不改色笑道：“姐夫是犯了棋瘾了，特地叫你姐姐陪我去下棋，恋荷水榭可是个清净的好地方啊！依依你说是吧？”

　　柳依依看看茅清泉，除了点头点头，无话可说。

　　柳菁菁睁大眼睛，要说这世上，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莫过于陪茅清泉下棋了。茅清泉其人棋艺颇高，通常和自己下十盘，自己也未必就能赢上一盘。撇撇嘴，不过若是因为下棋的事情而不能去恋荷水榭掺一脚未免有些不合算，狠瞪丈夫一眼，只好认了。

　　茅清泉看爱妻一眼，心中好笑，刚好已到恋荷塘前，茅清泉看一眼恋荷水榭，有些讶然道：“左兄今天怎么不在啊？”

　　柳依依一愣，睁大眼睛甚是讶异的看，她知左秋寒素来喜爱恋荷水榭，几乎每天清晨总在水榭上悠闲的坐着。

　　柳菁菁吃惊道：“不是知道我们今天要来，特地躲我们吧？”

　　柳依依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茅清泉也忍不住好笑：“菁菁，你啊，你少说几句也就罢了，你这么一说到好像我们是来搅局的一样！”

　　柳菁菁一愣，笑了起来。

　　柳依依皱皱小鼻头，心中不以为然，暗想：你们本来就是来搅局的。嘴上不好说，吐吐舌头而已。

　　茅清泉摇摇头，笑道：“看来我们是要去恋荷居看看啦！”抱着女儿往恋荷居走去。

　　柳依依跟在身后，看着茅若烟，有些好奇道：“大姐、大姐夫，我怎么觉得烟儿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呢？”

　　茅清泉不甚在意的一笑：“烟儿本来话就少，又怕生人，所以这次特地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掐一下女儿红润的脸蛋，笑称：“我们茅家的小哑巴！”

　　茅若烟圆亮的大眼睛愤愤的瞪着父亲，咬字甚是清晰：“坏爹爹！”

　　柳依依咯咯的笑起来，伸手去抱茅若烟：“烟儿，四姨抱你，好不好？”

　　茅若烟颇有几分恼怒父亲，闻言向柳依依张开双臂，叫道：“四姨！”

　　柳依依得意的抱着茅若烟向茅清泉做个鬼脸。

　　柳菁菁耸耸肩。她已走至恋荷居门前，随手就将门推了开来。

　　翠馨正在打扫屋子，一见四人进来，一愣，忙叫道：“大小姐、大姑爷、四小姐，还有小小姐，你们怎么都来了啊？”

　　柳菁菁挑眉，促狭笑道：“来看看你们四姑爷啊？”

　　柳依依大羞：“大姐，你……你是疯了……”一张俏脸顿时成了火烧云。

　　茅清泉看柳依依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哄道：“依依，你大姐说的本来是真的啊，左庄主可是亲口说要在最近下聘呢！”

　　柳依依面色通红，又不好多说，装作没听见，自顾逗弄怀里的茅若烟。

　　“烟儿，我们不理他们！”

　　翠馨心中好笑，也不敢取笑柳依依。这些日子服侍左秋寒，左秋寒性情甚是随和，极少发作，亦不喜摆架子，翠馨私心里倒是认为左秋寒与柳依依极为相配，倒也乐见其成。

　　茅清泉笑笑，问道：“翠馨，左庄主呢？”

　　翠馨应道：“回大姑爷的话，左庄主在书房呢！”

　　茅清泉大感兴趣笑道：“是这样啊！”转头道：“好了，咱们这就到书房去看看左兄在干什么吧？”

　　柳依依正窘，一听这话，头也不回赶紧往里走。

　　书房内，左秋寒放下笔，微微一笑，退后数步，仔细端详。忽听得门外有人声，随意转头，刚好看到柳依依抱着个小孩进来。

　　淡淡一笑，左秋寒道：“依依抱着的是谁啊？”

　　柳依依看见左秋寒，俏脸不觉一红，顿时想起昨日母亲回依柳阁后告知自己的一番话，低声道：“是我大姐的女儿。”柔声向茅若烟道：“烟儿，叫左叔叔！”

　　茅若烟明亮的大眼睛只是好奇的看着左秋寒，半晌才叫了声：“左叔叔！”

　　左秋寒微笑应了一声，却道：“依依，你来看看这画！”

　　柳菁菁笑嘻嘻的走进来，笑道：“什么画啊，我倒是要看看的！”

　　茅清泉微笑看了左秋寒一眼，三人均走至桌前看画。

　　宣纸上赫然正是那日所见的游湖图，但见水天相连，荷叶田田，远山青青，扁舟一叶，只是较之那日所见，已然细细着笔，大气磅礴之中亦不乏细腻工笔。虽是纯然的黑白二色，但放眼乍看，竟令人有种五色俱全之感。

　　柳依依怔了一怔，心中一阵温馨，低声道：“左大哥，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把这画画完了呢。我还以为……”

　　左秋寒注目看着柳依依，只是温柔的笑笑：“多年未动画笔了，早已生疏多了，收着，也是个纪念！”

　　茅清泉细细赏玩，不禁叹道：“左兄所能，真是愧煞茅某啊！”

　　柳菁菁在一边忍不住取笑道：“怎么，今日终于知道什么是附庸风雅了吧，往日里总是得意于自己的涵养，今天可不愧煞了！”

　　左秋寒在一旁失笑道：“茅兄说笑了，今日茅兄夫妇前来是……”

　　茅清泉看左秋寒一眼不觉一笑，突然问道：“左兄精通音律、擅长丹青，只不知于棋之一道如何？”

　　左秋寒有些愕然，答道：“也曾学过一些，不敢谓精！”

　　茅清泉哈哈一笑：“那就请左兄赐教了！”

　　送走柳菁菁夫妻，吐口气，柳依依不满道：“最近大姐和大姐夫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姐老喜欢跟着我呢！”

　　左秋寒笑了一笑，随意道：“你大姐的女儿很是可爱啊！”

　　柳依依丢开对姐姐、姐夫的不满可爱的笑笑：“烟儿很乖巧的，就是不太爱说话。”

　　左秋寒慵懒的捏着白子，懒懒的看着棋局，想起茅清泉的面色，不觉微笑。柳依依瞄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左大哥，你真是太不给我姐夫面子了呢。”

　　左秋寒笑了一笑，突然道：“依依，你可知道，当年我几乎以为自己的棋艺天下无双了呢。”
　　柳依依小嘴一努，不以为然道：“天下无双，夸张了吧！”

　　左秋寒神情悠远，回想当年：“是夸张了点，至少也还有一个人能赢得了我！而且……我不得不承认，在棋上，我不如他！”

　　柳依依噗哧一笑，好奇道：“是谁啊？他也会画画、吹箫吗？”

　　左秋寒挑眉，忆起那几个人，笑道：“是啊，我有几个知己好友，什么时候有机会，给你引见吧！”

　　柳依依将白子和黑子收拾着分开，叮叮当当得丢入各自所属的罐内，随口道：“你们认识有多久了啊？”

　　左秋寒默然，有些感慨：“有十多年了！”看着柳依依突然又笑了起来。

　　柳依依皱起小鼻子：“左大哥，你怎么了，看着我笑得好贼哦！”

　　左秋寒闲闲将手中所捏白子丢入罐中，悠然道：“我只是在想，当初我和他们相识的时候……”随手一比，戏谑道：“依依怕才这么高吧！”

　　柳依依突然觉得好笑，认真的看着左秋寒：“左大哥，我觉得你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

　　左秋寒微愕：“是吗？有什么不一样！”

　　柳依依皱眉，努力的想想：“说不出来，总觉得不大一样！”犹豫一会，低声道：“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左大哥。”

　　左秋寒微微一叹，眼中有些淡淡的烟雾一般的东西。握住柳依依的手，突然道：“依依，等我离开寒秋山庄，我就带你四处走走，到漠北去看草原、到东海看海上的仙山……”眼中有着淡淡的向往：“我一直希望可以清净悠闲的过一些日子……”

　　柳依依静静的看着左秋寒，低声道：“左大哥……”

　　左秋寒轻轻一笑：“依依，我有三处宅子，一处在天京，名叫枫香园，里面种了许多的枫树，我喜欢枫树，喜欢它经霜乃红……只可惜……只可惜我再也禁不起风霜了……”

　　柳依依迷惘的看着左秋寒，有些不解：“我不明白左大哥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也不老啊……”

　　左秋寒只是微笑，突然道：“依依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喝酒吗？”

　　柳依依茫然摇头。

　　左秋寒平静的看着她，又道：“依依就没奇怪过我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吗？”看了柳依依一眼，有些自嘲：“有人说过，人这一生，什么事情总是要有个度的。就好像……注定你一生只能吃这么多饭，你若一天把它吃完了，你也就撑死了……我之所以不喝酒……是因为，我早年喝的酒太多了……”

　　轻轻的笑笑：“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喝了平常人四十年也喝不完的酒，醉了、醒了、再醉了……一直喝到吐血！”

　　柳依依默默的看着左秋寒，低声道：“左大哥的过去一定不开心吧？”

　　左秋寒放开手，缓缓起身，走到栏杆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水中的鱼儿，清风吹拂着他的青衣，许久无声。

　　突然转身看着柳依依，左秋寒叹口气：“我只是在想……想我……”

　　沉寂一会，左秋寒似是深怕自己说不下去，急速道：“想我或许根本不该回来，依依，你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静静的看着柳依依，苦笑了一下，终于道：“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太多的过去，这些过去，我真是不希望有……”转过身，不再说话。

　　柳依依只觉得心中酸酸的、涩涩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突然起身，走到左秋寒身后，轻轻的抱住左秋寒的腰，低声叫了声：“左大哥……”感觉左秋寒微微震动了一下。

　　左秋寒缓缓回身，温柔的拥住柳依依，叹息声中有着无尽的不舍：“依依，我该如何跟你说那些往事呢？”

　　柳依依沉默一会，轻声道：“左大哥既然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我都不听！”眼泪悄悄流了下来：“我娘也经常难过的，我知道的，只是我通常都装作不知道，我不想跟娘一起难过，我从来也不在娘面前提起爹，虽然……虽然我也很想知道爹的事情……”

　　温柔的双手轻轻的握住柳依依的双肩，微微的叹息声响起。柳依依抬头，眨去眼眶中的泪珠，试图看清眼前的人。

　　轻柔如蝴蝶轻触花蕊，温柔的唇瓣滑过柳依依的额头、眉心、鼻尖，似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落了下来，覆在嫣红的唇上……

　　柳依依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心中完全是混沌一片，身体似乎已经飘了起来，没有了丝毫的重量，唯一的感觉就是那温柔的轻触，只觉得自己静静的漂浮在温水中，温温的、热热的，充满了呵护和爱恋，悄悄的闭上眼睛，沉浸在那个玄妙的世界中。

　　静静的荷塘边，幽幽的荷香悄悄笼罩着恋荷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