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隐木于林

7、顾长安的选择

　　顾长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将林梓摔下轮椅，他的心里却是有些冷的。
　　我不想救他。
　　他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劝阻自己。他冷眼看着林梓的身影渐渐地倒向地面仿佛是拉长了慢镜头，林梓的表情是那么清晰。她有些无助，有些无可奈何，有点绝望的，眼中点燃着烛光，烛火摇曳，仿佛她的身影。
　　顾长安静静地看着——是的，他一点也不想救他——何必呢，自己的身体残破不堪，能不能够赶上去都是个问题——倒不如，就这么算了……
　　顾长安抬头看了看天。
　　他有些恍惚。
　　他想，现在，是春天吧……

　　林梓深深地望了顾长安一眼，嘴角浮现丝丝笑意。
　　再见了，我的男孩……
　　闭上双眼，林梓有些期盼，有些害怕，有些不舍，更多的，是一种洒脱。
　　出乎意料，林梓跌进一个有些湿润，有些温暖的怀抱。
　　“林子……”顾长安静静地凝视着躺在自己怀里的脆弱的女子，眼神复杂。
　　“长安……”林梓眯眯眼，看着光影交错间男孩的脸，有些茫然。
　　“雨停了。”林梓突然笑道。“春天到了呢……”
　　长安看着林梓的双眸，眼神有些冷漠。
　　林子，我真的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
　　顾老爷看着出乎意料的发展，有些不知所措。
　　长安的武功已经有这么高了……刚才那样虐待他，他竟然还有力气来使轻功……幸好，幸好刚才没有一时冲动，酿下大错……
　　“林姑娘，当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一不小心，你看我……”顾老爷连忙堆了一脸笑意，上前搀扶林梓。林梓默然，并不想和顾老爷继续纠缠不清。
　　“父亲。”顾长安突然跪下。“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亲，自此，我们再无瓜葛。请代我向母亲道别……顾长安，就此别过……”
　　顾老爷呆了呆，点了点头。
　　“林梓，我不会和你走，从此，我们也再无关系了。这段时间，能做你的朋友，我很开心。”顾长安说完，颤颤巍巍的转身，缓缓走出了大门。
　　林梓看着事情的突然转变，有些茫然。小七赶上前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林梓。
　　“你说的，很有道理……”林梓沉默了半晌，轻声说道。
　　我们要再见了，顾长安。
　　再见，住在我回忆里的男孩。
　　能够再遇见你，我很开心。
　　“小七，带上宋师傅，宋姨，我们走。”林梓的双眼突然变得狠厉。“顾老爷，想必你是不会不答应的吧……”
　　顾老爷一愣，连忙笑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小七冷冷地瞪了一眼顾老爷，走向宋师傅，和宋姨讲了几句话。宋姨有些尴尬地望了林梓一眼，点了点头。
　　“那么顾老爷，我们先走了……”说完，林梓便在小七的帮助下离开了顾府。
　　她想，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这里了……

　　宋师傅的医馆。
　　“宋叔，我现在还称你一声宋叔，是我还把你当做亲人……”林梓背对跪在地上的宋师傅和宋姨，神色淡漠。“只是，宋姨的作为实在是有些让我失望，而且，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少主！”宋姨凄厉地喊道。“少主，我，我，顾老爷，顾老爷找到我说，说我的孩子其实还没有死，而且就在他的手上……他让我把你中的毒也给他一份……对不起少主，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罪过根本就无法弥补，但是，但是……”
　　宋姨哭着，老泪纵横。
　　“……宋姨，我在乎你，所以当年并没有把完整的真相告诉你……想来，恐怕是当年的我做错了。”林梓并未回头，只是望着窗外。“你的孩子，是还活着，只是，你的孩子并不健康……他，他……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够醒来了……”
　　宋姨一愣，连忙爬到林梓的身前，揪着她的裤脚。
　　“少主，少主，到底怎么了……我的孩子，孩子，他……”
　　“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根本就唤不醒……”林梓叹了口气，徐徐道。“我去请了药王谷的药王来看了，可是，他说，恐怕你的孩子永远也不会醒了……”
　　“……怎么会……”宋姨瘫坐在地上，双眼有些无神。“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少主，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让我再见我的孩子一面……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少主……”突然，宋姨爬起来，哭喊道。
　　“……宋叔，宋姨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好，以后你们就退隐山林吧。我会派人接你们的。你们，还是不要再参与这些事情了……”林梓轻轻扶起宋姨，缓缓说道。
　　宋姨一愣，喜极而泣。
　　“谢谢少主！”
　　宋师傅静静地看着林梓和自己的妻子，眼角有些湿润。
　　就知道，少主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很温柔很温柔……明明妻子的行为在宗门里已经算是叛变，二人都应该行刑，可是少主却以精神状态不好为由，放自己和妻子，还可以去找自己的孩子……
　　少主，这样的你，怎么能不幸福呢……
　　林梓安排好宋师傅和宋姨，就回了房间，支撑着自己躺在了床上，静静地回想着今天的一切，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长安，长安，长安……

　　顾长安鲜血淋漓地离开了顾府，游荡在大街上，神情恍惚。
　　大街上很安静，没有什么人。顾长安看着自己的影子涨满了整个街道，自嘲地笑笑。或许是被自己之前的动静吓跑了吧，毕竟自己在京城可是恶少……
　　“顾长安！顾长安！”突然，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长安一愣，猛地回头，发现自己的女孩正跑向自己，满眼担心。
　　“顾长安，你怎么了……怎么浑身伤痕的……”虞雨心疼地看着顾长安。顾长安张张嘴，却是笑笑。
　　“小雨，我离家出走了，以后，我就不是顾家人了……”
　　虞雨一愣，呆呆地看着顾长安。
　　半晌无话。
　　“是吗……那你可就要自己学会生活了……你可能还要种地，或是打猎……还是打猎好些吧，毕竟你的武功那么高……”虞雨的声音有些颤抖，最后，她紧紧地抱住顾长安，手指抚摸着他破损的皮肤，嚎啕大哭。
　　“顾长安，我跟你讲，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准变！”虞雨哭着，哭着。
　　哭过以后，虞雨看着顾长安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顾长安，不管怎么样，我成亲，你肯定得来……你现在身上肯定没钱，我先借给你一些，等你赚了钱就还给我。还有，还有……”
　　顾长安静静地听着，嘴角上扬。
　　这就是她的女孩，即使是自己从云端上跌落，她也不忘记给自己尊严……
　　突然，顾长安想起了林梓的面容。
　　顾长安在心里叹了口气。长安本来是不想救她的——也只是本来。
　　他抬头，看见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太阳。
　　“小雨，雨停了，春天，就到了……”

　　顾长安住进了虞雨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当然，是欠着租金。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默默地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顾老爷看着顾长安的眼神有些复杂，让长安心里有些慌——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爹，我——”
　　“长安，我记得，你跟我讲，刚才的那个女子，是你的朋友吧……似乎，姓林？”顾老爷突然问道。
　　“是……”
　　“那长安，你知道吗，十年前，灭我顾家，让我们顾家险遭灭门的，是什么人？”
　　“……京城，林氏……”
　　“那长安，说说看，你都从那个女人那里听到了些什么东西，让你为了她不禁喝了毒药？”顾老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爹……”顾长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全都知道了？
　　“长安啊，你大哥的毒，就是我下的。我如果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毒，又怎么会轻易就给你大哥呢？”顾老爷眯眯眼，满眼自信。“长安，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的病，只是我和你大哥演的一出戏罢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就让他这样无药可救吧。
　　顾老爷看着不敢相信的顾长安，心中想到。
　　“爹，到底怎么了……”顾勉看看顾长安，又看看顾老爷，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不，爹，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五弟就这样啊，我们总得医治他吧，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一边，先救救他吧！”顾勉哀求道。
　　“勉儿，家规中有规定，像长安这样，为了死敌而死，其他族人不可搭救……”顾老爷看了看顾长安，转身。“长安，你就先回你的房间去吧，以后，还是尽量少出来吧……”
　　最好就死在那里，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爹……你这么做，只是因为……”顾长安有些绝望地说道。“算了，爹，我不恳请你能够救救我，但求你能够将棋赛上赢得的寒冰草，分些给林子吧……”顾长安垂首，轻声说道。
　　“哼，无可救药。”顾老爷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根铁鞭，狠狠地甩在顾长安的身上。
　　你痛吗？顾长安！这就是你的罪！
　　顾老爷的嘴角泛着冷笑，眼中是嗜血的光芒。
　　“爹！”顾勉大喊一声。“长安，长安已经这样了，你就先放他一马吧！”顾勉上前，用身体挡住顾长安，哀求道。“长安禁不起这么打啊！”
　　“来人！把这个逆子拖来！”顾老爷冷哼道。
　　“顾长安，你父亲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还要不要给那个女人求解药！”顾老爷的鞭子指着长安，上面还有铁制的倒钩，染着淡淡的鲜血。
　　顾长安猛地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天空。灰白色的云从远处滚滚而来，抓着阵阵寒风。寒风打在皮肤上，刺进筋骨里，刻在血肉上。
　　他看着自己父亲有些狰狞的脸，忽的笑了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爹，长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是清楚的……”顾长安坚定地说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你个混账！？”顾老爷怒吼，扬手甩了几鞭子——好像在驱逐着什么一样。似乎是打的不过瘾，他又找来通红的烙铁，尖锐的刺刀……顾长安的肤色渐渐被鲜血染红，可他依旧沉默，强忍着痛楚，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顾老爷被顾长安的态度逼急了，直接狠狠踹了一脚。顾长安应声倒地，但是他依旧死死咬牙，不肯出声。
　　“爹！”顾勉大喊。“别打了，爹！”
　　“来人，把三少爷拖下去，关进他的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顾老爷沉声道。“长安，你怎么这么糊涂！”
　　“爹……”顾长安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将断未断的琴弦被拨出一连串的音符，起起伏伏。“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因为，因为我不是你的……”
　　“放肆！”顾老爷打断他的话，愤怒地吼道。“你个孽障，不但帮助顾家的敌人，还满嘴胡说八道……你到底有没有我们顾家，有没有你爹！？”
　　顾长安看着气愤地指责自己的父亲，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父亲像是个滑稽的小丑，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顾长安，你到底听那个女人讲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顽固？”顾老爷攥紧拳头，质问道。
　　“那个女人？爹，那是我的朋友。”顾长安大声反驳。“爹，林子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就是林家的人。她非但没有向我灌输什么，反而是处处维护我，支持我……爹，可不可以，就容许儿子放肆这一次……”
　　“混账！”顾老爷怒吼。“维护？支持？看来你和她的关系还挺好的？你怎么就没有随她走了啊？！”
　　“爹！你不要再这样说了！你怎么能这样不相信你的儿子呢？！”顾长安有些不敢相信父亲对自己说的这些狠话——这些年，自己也算是个孝敬父母的小子，也没听过什么重话——尽管也有父母没怎么管自己的原因。“我们可是生活了十多年啊！？”
　　“十多年？”顾老爷冷笑。“这十多年的父子情分，不也是在和那个女人的几天的交往之后，消失的一干二净吗？！”
　　“爹！？你怎么能够这么说！？”
　　“这么说？不这么说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你为了那个差点灭了我们顾家的女人说话？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为什么你会反抗我的命令？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为什么你会为了那个女人违背家规？！”顾老爷又狠狠地刺了一刀，刀身没入顾长安的身体，一直刺到了骨头。
　　顾长安承受着身体上的痛楚与折磨，死死地盯着有些疯狂的父亲。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顾老爷猛地抽出刺刀，猩红的鲜血喷薄而出，顾长安吐了口鲜血，跪倒在地上。见状，顾老爷平静了些许。结果下人递来的手绢，擦干净脸上的鲜血，嘴角颤抖着上扬——好像是在欢庆什么的胜利一样。
　　顾长安感受着皮肤表面鲜血的流动，看着地上自己吐出的鲜血，有些绝望，有些茫然。
　　“长安啊长安，不是我要这么对待你，只是家规这么规定，我也无可奈何……”顾老爷轻声说道。“长安，你先好好地在这里清醒清醒吧……”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异响——林梓和小七，还有宋师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来了。
　　只是，顾长安的世界里，并没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