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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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告结束后，苏云桓来到了和向均容约好的酒吧。
酒吧位于闹市区中，面积颇大又纵深曲折，他在里面七拐八拐，又绕过了中央的stage，方才瞅见独自坐在角落吧台边的向均容。
苏云桓坐到向均容身旁，摘下墨镜，道：“哥，这地方不错啊。而且里面结构这么复杂，正好不容易被别人看见。”
向均容自嘲般道：“有时候觉得咱们这样躲躲藏藏的，和通缉犯也差不多了。”
苏云桓瞥他一眼，道：“干嘛，你心情不好吗？”
酒保过来问苏云桓要喝什么，他遂点了一杯朗姆。
向均容晃晃手里的酒杯，澄澈的伏特加被昏黄的灯光映出了迷离的色彩。
他道：“没有，大概有点累了。”
苏云桓盯着他看了看，道：“我知道，哥，是因为Ckey的MV，是吧？”
向均容淡淡道：“不是。”
苏云桓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杯，不理向均容的否定，径自道：“公司新人出道要你帮忙演MV，反正也拒绝不了，与其拖着你还不如给老板个痛快话，也省的你自己在这儿纠结。”
向均容抚着酒杯，没说话。
苏云桓道：“说真的，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他转身面对向均容坐着，道：“哥，七年了，如果七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的话，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在纠结什么？这次老板让你演Ckey的MV又请卓亦甯来合作，居心确实是想用你和卓亦甯炒绯闻给Ckey赚人气，可是这对你没有影响啊，你们两个人之前绯闻传得那么凶，但只要死咬着不承认不就还是没事吗？——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和卓亦甯再联系起来——”
向均容打断他，语气有些生硬，道：“你觉得我这七年里没有联系过她吗？”
苏云桓道：“可是哥，这次卓亦甯也答应了啊。如果她的态度和之前一样的话她完全可以不答应。HaNa如今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女团，她又是里面最受关注的那个，她又不欠我们公司什么，这么个捧新人的事情跟她又没什么特别好处，她有什么非接不可的理由呢？不想做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可她现在答应了就说明她想跟你合作啊！”
向均容的目光有些渺远，没有说话。苏云桓静默片刻，复又转身面向吧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道：“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她，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与其老这样躲躲闪闪的不如找她把话说清楚，也算是有个交代。大家都已经三十出头了，谁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感情耗在不相关的人身上呢？”
Stage上的驻唱歌手拨动着吉他，轻轻哼唱着披头士的Yesterday，酒吧外场里也逐渐喧闹起来。
好半晌，向均容胡乱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道：“是，没道理不接。不管我想不想，这个case都得接，我知道。我现在拖着不过是因为没想清楚，在她身边该是个什么样的立场。”
苏云桓挑挑眉，听向均容继续道：“你说我一直放不下她，我确实放不下。不过放不下是一回事，再跟她站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云桓揣摩着他的意思，试探道：“哥，你……七年前的事，你是不是还是不能原谅她？”
七年前，七年前……
向均容闭了闭眼，道：“在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有要生存下去的苦衷，我有什么资格去怪她？只是云桓，七年前对我们都是个梦魇，太多想都不敢想的可怕的事情瞬间都变成了现实。我一直希望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因为后悔，而是想去挽回一些事，好让我现在不是这么这么的遗憾——”他说着，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而后道：“现在好像终于有个像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了，但我却反而有点胆怯了——大概过去的那些事都太痛苦了，我也根本不相信自己有扭转的能力。”
苏云桓的眼眶有些泛潮，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去碰向均容的杯子，道：“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么些年我们见招拆招不也走过来了！感情的事更是讲究缘分，哥，问心无愧就好。来，咱们干了这杯酒！”
向均容嘴角似乎也露出一点笑意，端起杯子仰头饮尽了。
转眼，梁慕暄进剧组已经半月有余。适应了剧组的工作状态后，梁小姐的工作痴狂症也逐渐暴露无遗。
说起来吴清导演及其整个电影剧组都是业界的楷模，诸多年轻演员既向往跟吴清导演合作又对此颇为担忧，向往的是经此磨练后戏路从此敞亮豁达，担忧的是自己能否扛得住这打磨。
也因此，几年前，专业严谨的吴清导演肯破格同一个完全菜鸟的编剧宣洋合作，本身就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而今年的再度合作更无疑是对宣洋的极大肯定，而宣洋是如何赢得了吴导如此的青睐？她的持续性且自带暴击光环的工作痴狂症当居首功。
今天在片场亦是如此。
吴清导演因为有些私事，下午才进片场，高副导暂代吴导主持拍摄。
今天这幕戏，男主罗弈辰卷入了当权两派的角斗中，又因他性情耿直，看不惯两派间肮脏的政治交易，因此坚持中立，哪边也不肯倒向，所以被两边均视为心腹之患，当权政府遂捏了个罪名要将他软禁起来。正是在此之际，他终于向爱慕已久的心上人吐露了心声。
原来的剧本里，罗弈辰从和女主角廖敏敏相识开始忆起，娓娓道来对她的感情，而后表白“我会永远爱你”，之后女主角扑上去拥抱住他，不顾一切地甘愿陪他一起进到“牢笼”当中。
从昨天开始，梁慕暄就开始纠结这出戏，今天向均容和女主演员方婧过了一条之后，她的纠结终于爆发了。
梁慕暄仔细地盯着回放屏幕，道：“应该，要改。”
高副导推推眼镜，道：“什么？这条挺好的啊，情绪都挺充分的。”
梁慕暄拿剧本敲敲自己的脑袋，道：“我是说，剧本要改。”
高副导登时一个激灵！前几年合作时，梁慕暄也是某夜灵感一现第二天嚷着就要改剧本，于是整个剧组都疯狂了！而最疯狂的是，吴清导演居然支持她，跟宣洋站在一起跟制片人据理力争，最后制片人也崩溃投降了。于是他们的戏进程到一半，愣是放了五天的假给梁慕暄改了近七分之一的剧本！
高副导忙道：“这这，编剧，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改剧本？要改哪里？”
梁慕暄看他似是有点紧张，遂指着剧本跟他解释道：“你看，高副导，这里，我怎么看怎么逻辑不通畅。都已经在那个千钧一发几乎生离死别的当坎儿了，罗弈辰居然还有心情讲一堆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场面话，这时候就应该 ‘咔’地一下子上最重磅的宣泄情绪的台词——还有那个罗弈辰的表白，现在听起来也没什么劲的样子，反正我刚才好像没太大触动——”说着还不忘对一旁的向均容讲一句：“跟你演技无关，台词问题。”
向均容抚着自己的下巴，没说话。
高副导紧张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啊。前面罗弈辰讲的那些都是在渲染情绪，最后的表白承接的也很好。况且表白自古以来都是这个样子，还能翻出什么花？宣洋，我觉得这样没问题。”
梁慕暄烦躁道：“不是情绪，我是说逻辑问题，”她一手撑在桌子上，开启了讲理模式：“现在这一出戏里有两个逻辑问题：第一，罗弈辰不该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悠哉闲聊风花雪月；第二，他即将被软禁，自身安全都难保，这时候讲一堆我们过去的美好时光再用三个字表个白，意图很明显：我想让你陪着我，但是我又觉得这么做让你一起涉险不太道义，所以我就设了个套让你自己跳进来陪我，如此一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陪伴，即便日后有危险也是你的选择，我良心上也不必自我谴责。你说说，这样人物形象不就全崩了吗？不行，绝对不行！”
梁慕暄的话讲完，身边一众人员都愣住了，大部分人脑袋里一团浆糊，分辨不出梁慕暄说的和现在的剧本有什么差异，听起来意思都差不多的样子……
梁慕暄一脸坚定，义正严辞，高副导跟不上的脑筋直打结，咽着口水道：“是……吗……你的意思是，他不能表白了？”
高副导话一出，一众工作人员都倒吸一口冷气：要是这样的话，后面的剧本岂不是都要改！妈呀！
梁慕暄倒是答得很爽快，道：“当然要表白！只不过要变个角度，现在这种不行。”而后碎碎念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犯了这样的错……”说着想起什么，向男女主演道：“你们觉得呢？”
方婧显然一脸茫然，向均容大致懂了她的点，尚在思考中，也未说话。
梁慕暄脾气急，等不得他们慢慢想，又解释道：“我们假设，方婧，就假设刚才那一幕的场景真的发生了，你喜欢的男人处在危局当中，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向你表白了，你的选择有什么？”
方婧道：“如果真是剧里那样的情况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和他一起被软禁……别的选择的话，廖敏敏应该不会在这时候独善其身的吧……”
梁慕暄道：“对！这是廖敏敏唯一会做的选择，但是反观罗弈辰，他说这番话的初衷的是什么？”说着看向向均容。
向均容道：“他的初衷是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留遗憾地被软禁，同时希望廖敏敏知道他一直爱着她，希望她能好好生活下去。”
梁慕暄一拍手，道：“对，简言之，他希望保护廖敏敏远离危险。现在大家还感觉不出逻辑的矛盾吗？罗弈辰心里想着一套，但话语说出来的作用却是相反的，聪明如他，会预料不到这样的结果吗？所以这说明什么？”
围观人群的表情都一个两个地明朗了起来，梁慕暄遂自问自答道：“这说明，要么罗弈辰是个阴诡小人，要么就是我们该改剧本了！”
高副导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不过还是要等吴导回来再商量一下。”
梁慕暄点头道：“我知道。好在这个只是一个小点，跟其他没有影响。你们先进行别的吧，我把这一段改出来看看。”
高副导不放心道：“宣洋，你确定不会影响后面的剧情吧？”
梁慕暄点头确认后，自己拎着剧本去思忖了。
这边女主方婧对梁慕暄的行为惊奇极了，更惊奇的是导演组对她的纵容态度，仿佛她才是整部戏的核心。
一旁李副导看她惊奇，遂道：“宣洋当然是这部戏的核心，本来就是她的书，现在又是她的剧本，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部电影应该拍成什么样了。”而后又碎碎念道：“这次还不算什么，宣洋拍戏对逻辑格外较真儿，跟吴导很像，真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宣洋跟吴导吵起来的时候都有，那真是太吓人了！”说着还缩了缩脖子。
另一个工作人员小秦也笑道：“吓人归吓人，不过想起来也好笑——吴导本来就纠结细节，来了个宣洋偏偏更纠结！所以吴导和宣洋吵架的内容大部分只有他们自己懂得，就像刚才那样，大家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想劝架都没法儿。”说着几人都笑起来。
向均容看看渐渐走远的梁慕暄，想着苏云桓膜拜她无敌逻辑的样子，不由也笑了。
看梁慕暄一个人蹲在草地上不知多久了，向均容从不远处的贩卖机里买了两听饮料，走过去想让她休息一下。
她手里抱着速写本，脚边散落着一打被她扯下来的纸张，上面都是她的写写画画。
向均容有些轻微的洁癖，看不惯不整齐的东西，于是蹲在她身边，伸手就要帮她整理纸张。
没想到刚伸手，就听梁慕暄叫道：“住手！”
女孩子从奋笔疾书中转过头来，见是他，口气不由缓和了点，道：“你别动它们，不然我就找不着了，要翻半天。”
向均容缩回手揉揉耳朵，平时看她轻声细语的，没想到嗓门还挺大。
他递给她一听饮料，道：“你蹲在这儿多久了？高副导那边都叫停休息了，你也停一会儿喝点东西吧。”
向均容为人细心体贴，剧组大半的人他竟都能照顾到，梁慕暄对此也不感意外。接了饮料道了谢，画下最后一个字，对他道：“来来，既然来了就帮我个忙！”
“什么？”
梁慕暄道：“你拿着这张纸走到那里，然后对着我念上面的台词。我要感受下效果！快快！”
向均容接过纸张走开几步，照她说的念了台词，梁慕暄蹲在地上看着他，双手抱着膝盖，眉心蹙的紧紧的。
不对不对，还是哪里不对？
她分明想象得出那种感觉，可为什么就是写不出来？
梁慕暄有点恼火地揉了自己头发一下，然后狂翻地上的纸张。
向均容看她较真的模样，走过去想劝她，没想到梁慕暄又是一声大叫，道：“站住！”
向均容一愣，定在原地，道：“怎么了？”
梁慕暄却根本没理他，也许根本没听到他在说话，她只是兴奋地抓起笔，在一张纸的背面又飞快地写起来。
两分钟后，梁慕暄开心地跳起来，大笑道：“是这个，肯定是这个，你再——”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腿也是一软。
向均容忙大步过来扶住她，梁慕暄抓着他的胳膊，喃喃呓语着：“我现在是不是头朝下了……”
向均容忍俊不禁，道：“跟你说了你蹲太久了。”
事实证明向均容说的没错，足足一分半钟后梁慕暄才全然缓过神来。她把手里攥着的纸张递给向均容，双眼发光般闪亮着，期待道：“你快再念一遍这个，快！”
确定她已站得稳了，向均容遂松开手，走向刚才的位置，站定。
低头扫了两眼纸上潦草的字迹，他的心蓦然一动。
本来是多云的天气，太阳却不断的试图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在宅院前面的草地上断续投下金色的光斑。
他抬头去看几步之外的梁慕暄，她立在那儿，长长的深棕色头发早已被她揉得乱七八糟，只勉强看得出中分痕迹，唯有一双眼睛仍闪着熠熠光彩，仿佛随时都要化成天上的星辰。
向均容看着她，声音低醇，缓缓念出纸上的台词。
“你会留在我身边吗？即便前面的路黑暗无边，什么都看不清，也许有时候我连你是哭是笑都无法感知——我唯一能承诺的只有握着你的手，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开。敏敏，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梁慕暄注视着他，半晌没有动静，她知道这次是对的，因为只有对的台词，哪怕只有短短两行，也能让演员在一瞬间融入自己的角色当中，然后通过他们的眼神话语来打动人心。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罗弈辰，就是那个即将奔赴险境却义无反顾的罗弈辰，就是那个明知不该却仍是放不下心中挚爱备受煎熬的罗弈辰，也是许下承诺决定要用以后的生命挡在心爱人前面保护她的罗弈辰。
是的，他无法放弃那个人，但又不能容忍自己的自私，所以他将自己的心打开，让她分辨清楚，再让她来做选择。
这才是罗弈辰。
梁慕暄看着他，掩住口，泪水纷纷滚落。
梁慕暄坐在草地上，边收拾散乱的纸张，边对向均容道：“你下午有别的通告是吗？走之前你先跟方婧过一条这个新的台词吧，等吴导回来好定夺。”
半晌，向均容方道：“没问题。”
梁慕暄看看他的表情，想起今天早上听到小秦说向均容要再度和卓亦甯合作的事，忽然笑了，道：“这么舍不得离开剧组啊？”
向均容也笑了，道：“也是，难得有这么个让人全心投入的地方。”
梁慕暄点头，道：“那我预祝你下午拍摄也顺利！”
向均容坐在她身旁，看看她的笑脸，道：“我都没说是什么通告，你就要祝我拍摄顺利了吗？”
梁慕暄耸耸肩，无辜道：“反正通告大部分都是在镜头前面的，我说错了？”
向均容看她一脸机灵古怪的样子，喝干了手里的饮料，道：“好了吧，今天早上小秦跟你八卦的时候我听见了。”
闻言，梁慕暄笑道：“呐，这是你要提起来的，可不是我问的。”
向均容道：“所以果然对大众来说，绯闻的宣传力度总是比实力要显著。”
梁慕暄笑道：“这个绯闻可不是一般的绯闻，这可是一段 ‘跨越七年煎熬后破镜重圆’的绯闻。”
听她拿一些媒体做出来的噱头打趣，向均容也笑了。
等着梁慕暄再抛出她的下文，不过她却抱着一打纸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青草，结束话题道：“你还要坐着吗？我得过去了。”
向均容忍不住沉默地注视了她两秒。
见他不说话，梁慕暄就径自转身要走，向均容此刻忽然道：“听说，你要和DEUS合作新专？”
话一出口，他登时就有两分后悔，而梁慕暄转身后的表情有些莫测，更是加剧了他的后悔。
边想着该用什么话来解释，至少搪塞一下，他一边匆匆站起身来。
不过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措辞，就听梁慕暄道：“是的。”
她的语调温暖平静，一如此刻她的双眸。
向均容有点怔，看见面前的女孩子展开笑颜，朗声道：“我会努力的！”
又比了个奋斗的手势，梁慕暄遂跳着往摄制组那边去了。
向均容立在原地，眼前挥之不去她方才的眼神，那个仿佛在告诉他“不要担心”的眼神。
夏风徐徐撩动他卷起的衬衣袖子，他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回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