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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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远远地悬挂在壮美的嘎哇嘎普上空，锥形的雪山被映照得金黄，剔透而温暖。坡地上的农舍掩映在婆娑的树影中，静默而安谧。路两边的桐籽树高大苍劲，树叶干枯成黄褐色残留在枝丫上，偶有一阵风吹过，便哗哗作响，纷纷旋舞着飘下，落地成一片片生命的叹息。路上几无行人，一辆农用车哐哐经过，扬起轻尘。莲儿走走停停，看远山近岭，夕阳下的影影绰绰，她恍如走在画中。到一拐弯处，谷底有条山涧，水声潺潺。对面有一个村庄，低矮的农舍中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白色教堂。
她想她应该是错过了蚂蝗所说的通往桃花岛的小路，便往回走。看到一处岔路口，小路的上方是一座木头房子，下方则象是圈养牲畜的地方。她琢磨着这应该就是去往桃花岛的路了。一声犬吠惊扰了她，她有点儿进退两难，捡起地上的树枝给自己壮胆，继续往前走。路上铺满了褐色的树叶，踩上去哗啦啦响，碎了一地。有几个背着背篓的村民赶了上来，好奇地看着她笑。
“你要去那底下？”一个少妇盯着她胸前的相机问。
“嗯，去桃花岛！”
“哦呵，我们就是那儿的！”那少妇站定了跟她说，其余几个村民也笑吟吟地围拢过来。
莲儿松了口气，心想有向导了。“那好啊，我跟你们走，免得走错，这儿有好多岔路。”
“不会错的，往下走就行。”少妇的目光又移到她的相机上，“你给我们照张相嘛！”
“好啊！”莲儿爽快地回道。她取下相机，把镜头对准他们，调好各种参数。他们自动地站好位置，眼睛纷纷盯着镜头，等到莲儿喊到三时，一个带老式军帽的汉子朝她的方向敬了一个军礼，逗得大伙儿嘎嘎笑，那少妇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莲儿也乐了。
“相片十分钟能好吗？”少妇问。她以为莲儿的相机可以照快照。
“哦，我这不是快照。”莲儿有些遗憾地说，“我冲好寄回给你们吧！”
一路嘻嘻哈哈地和村民聊着天，东拉西扯很是惬意，完全没有了拘谨和不安。不一会儿下到江边，尽管天空还是敞亮，这谷底却幽暗得很。长长的吊桥在江面上轻轻晃动。跨上风中的吊桥，莲儿举步轻盈，来到对岸，村民们已放下背篓准备歇息，莲儿告别了他们独自钻进树丛。
去岛上的村子必须翻越这江边的小丘，小丘上有些乱石，周围满是萋萋荒草。抬头朝西边看去，嘎哇嘎普雪山变得清冷肃穆，太阳已经躲在了他的身后。这儿地势低洼，暮色渐浓，顶上的天空却依然碧蓝深幽。
她听见路的前方有声音，由远及近。暮色中见他款款而来，膝盖以下隐没在枯草之中，一挪动就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他抬头看她，四目相对，他粲然一笑，牙齿散发出珠玉般的光。莲儿似有些恍惚，生根了似地定在了那儿。半晌，她才强镇住自己异样的慌乱。
“你好！”莲儿主动打招呼。
“你好，你也下来了？”
“客栈老板建议来这儿。”
“嗯……天有些晚了。”他应道，走到她身边。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微扬起脸看着他的下巴，掩饰着此刻的慌乱心绪。
“前面不远就是村庄，要不，我领你过去？”他刻意地有些轻描淡写地问。
“那个……”莲儿迟疑起来，“你不是刚去过了吗？不麻烦了。”
看着她闪烁的眼睛，他眉毛往上挑了挑，不确定她是不是言不由衷。她没敢看他的脸，琢磨着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也好，你去吧。”他从她身边走过，“别呆太久，天晚了。”他淡淡地说，脚步却有些踌躇。
莲儿有些懊恼自己，明明希望他在身边，说出的话却总让人退避三舍。她不是个迂腐守旧的女孩儿，不必要的矜持却让她拒人千里。
桃花岛在这个季节自然不会有桃花，枯黄的树叶铺满了房前屋后。有水牛在懒洋洋地东张西望，有小狗在栅栏里撒欢儿嬉戏，有成群的鸡鸭在四处悠闲地觅食……站在村口的篮球场上，莲儿失魂了一样搁浅在这方宁静中。只是这些景物已充不满莲儿此时眼中的空洞，脑子里自始至终充溢着他那粲然一笑的样子。
回去的途中，莲儿发现他在她前方不远处慢慢前行，象是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却又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于是莲儿亦步亦趋，假定着这种无言的默契，或者说，暧昧……
丙中洛昼夜温差大，入夜后顿觉寒气逼人，莲儿把抓绒冲锋衣都穿上。饭后蚂蝗哥在酒吧里生起火，大家就围在火塘边听蚂蝗讲他曲折跌宕的前半生。他自称在缅甸当过雇佣军，先后娶有三个老婆，如今陪在身边的蚂蝗嫂只是其中之一。他喜欢户外运动，一年中多半时间在藏区转悠……中途，莲儿借故上厕所回了自己的房间。到云南也就十来天，她已养成了早睡的习惯。
拂晓时分，莲儿被鸡鸣犬吠吵醒。这山村夜里是够寂静，只是一声鸡鸣犬吠可以引领一大片的鸡鸣犬吠，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莲儿顺手拉开窗帘，皓月当空，漫天星辰，远山近影依稀可辨。她了无睡意，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首先冲进她脑海的却是那个叫楠的男子。
莲儿早已到了婚嫁之年。半年前，当她坦诚地告诉男友她打算一段时间后离开上海回到母亲身边时，他先是惊愕，继而苦口婆心地劝她改变主意，但莲儿不为所动。他愤懑！责怪她只考虑自己，以孝道之名埋葬他们已有的美好爱情和筹划中的婚姻。莲儿以沉默应对，但从没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见她如此绝决，男友终是放弃了他们已持续两年的情感。莲儿一点儿不怪他，只独自在他们租住的蜗居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忙着清理有关他的一切痕迹，然后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她自己都讶异自己如此坚强的神经。那以后她很少想起他，一次偶然相遇，当憔悴的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甚或有种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也仅此而已。
楠是半年以来第一个令她产生好感的男子，只是这种旅途邂逅恐怕注定只是一份值得珍藏的美好记忆。也许若干年后，当她偶然拿出一枚硬币，脑子里会闪过一个模糊的穿蓝色冲锋衣的年轻男子形象，那也会是一种幸福吧。即便她已是行将就木的老妪，记忆中的他依然是气宇轩昂的年轻的楠。
只是，他在她记忆中只是一个高大的轮廓，她根本就没仔细看过他的脸。
她不知道，当她想到他的时候，她却正出现在他的梦里。楠翻了个身，嘴角漾起甜蜜的笑意。
从丙中洛到普华寺，让莲儿想起了驴友形容墨脱的句子：“山顶在云间，山脚在江边，说话听得见，走路要一天。”丙中洛和普华寺分处山谷的两边，直线距离恐怕也就五百米左右，走路则需要一个半小时。那山路就象大户人家的门户，是渐进式的，一弯套一弯。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又渐行渐远。已是上午九点，山谷里明暗分明，向阳的一侧已经洒满和煦的阳光。抬头一看，月亮的身影却还清晰，她高挂天际，和太阳遥遥相望，象是在留恋他的炽烈情意，不愿离开。莲儿踽踽独行在山路上，整个世界沉寂无声，寂寞象巨大的蛛网一样把她包裹其中，她突然有些后悔今天的独自上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在这之前，她是那么享受这种独自旅行的感觉！
晨曦中的普华寺被薄雾迷漫，显出些许朦胧神秘。院内经幡幢幢，人声寂寂，白塔与寺殿肃穆相立。院落里的格桑花开得艳丽，在风中摇曳，象是在附和飘扬的经幡诵读经语。侧门吱呀一声，一位穿着绛红色僧衣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抬头看看莲，满是皱纹的脸上嵌起温和的笑。不一会儿，一个小喇嘛手执笤帚从门里出来，他好奇地打量着莲儿，然后咧嘴一笑，低头清扫起院子来。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妇手持佛珠，绕着白塔一圈一圈地转，嘴里则是念念有词。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她的身上，一种神秘而温馨的氛围笼罩在她的周围。莲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象是领略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禅意。
突然嘈杂了起来。先是车声，然后杂乱的脚步渐渐靠近，打破了这方宁静。
“菡，你怎么这么早？”萝卜惊呀地叫道。
莲儿笑看着他们，视线越过萝卜和豆苗，楠走在最后，他对她微微一笑。
莲儿问：“你们坐车过来的？”
“嗯，听说走路要一个多小时，你还真牛！”萝卜说，“我们留着体力爬贡当神山呐，你去不？”
“你们都去？”菡问，眼睛却盯着楠。
菡没注意到萝卜在点头，见楠轻轻颔首她才收回视线。“那我跟你们去！”她说。
萝卜和豆苗对普华寺有些失望，“比起西藏的喇嘛寺差远了。”他们说。于是打算回丙中洛。他们邀请菡搭车同行，菡没有推辞。二十分钟后回到镇上，萝卜说爬贡当神山来回要四个多小时呐，建议先吃午饭。大家虽不觉得饿，还是各点了一碗面条吃下。
贡当神山是丙中洛十大神山之一，意为白色的狮子。因山形酷似狮子，岩石又是乳白色羊脂玉大理石，故此得名。正应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古语，贡当神山并不高，在丙中洛周边的崇山峻岭间不显突出。有盘山公路上山，也可操近道走小路。萝卜征求大家的意见，豆苗说走小路，楠和菡说都可以，于是走小路上山。开始还好，大家有说有笑。楠走前边开路，菡紧随其后，萝卜垫后。往上走，路变得又窄又陡，两边还有恣意生长的灌木，萝卜渐渐落在后边很远。菡没觉得累，楠时不时地回头看她需不需要帮助。
“我们等等他们吧？”楠找了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拔些枯草垫在地上，示意莲儿坐下。
山里很静，静得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都想开口打破这种沉默，却又不知如何开始。余光中他曾经侧过脸看她。
“你还真行！”沉默良久，他突然说。
“我身轻如燕嘛！”她想俏皮一下，自己却先被逗笑了。
“还真是！”他有些逗趣地自上而下打量她一番，弄得她涨红了脸。想伸手佯装打他，可毕竟自己不是娇憨的小姑娘了，那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你经常户外吧？”莲儿扭过头看着他黝黑发亮的脸，“好象体力很好！”
“算是吧。”他应道，侧身看她，莲儿即刻把头扭回去。
天空蓝得深邃，白云如丝如絮点缀其上。透过树梢，神秘的嘎哇嘎普渐渐掀开面纱，沐浴在阳光里，脸上绽放出圣洁的光芒。
萝卜和豆苗终于赶到，萝卜气喘吁吁，一边责怪豆苗为什么要走小路。豆苗无耐地朝楠和莲儿耸耸肩。
“这儿离公路不远，我们上去吧，沿公路走。”楠站起来拍拍屁股。他伸出手给莲儿，莲儿犹豫了一下，也伸手给他，借他的力站起来。突然找到了小时候握着父亲宽厚的手的感觉，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美女妹妹，人不可貌相啊！”萝卜看莲儿轻松的样子，喘着粗气说，“我还以为你最弱呢，结果是我！”
“她个子小，身轻如燕嘛！”楠一本正经地说。他看着莲儿笑。莲儿本想拿眼瞪他，可是，他的笑是那么温暖！
莲儿回过头问：“萝卜，你几岁了？”
“我啊，八九年的，怎么了？”
“所以你不能管我叫美女妹妹！”
“那我叫你丑女妹妹好了！”萝卜嘎嘎地笑起来。
莲儿捡起路边的树枝朝萝卜扔了过去，正中萝卜的大脑袋：“叫你没大没小！”
到神山观景台时已是下午两点，碧罗雪山和怒江第一湾的风光尽收眼底。可以想象得到，在草木葳蕤的春天，怒江第一湾象是碧绿的玉环一样嵌在那里，得是多美的景象。逗留了一会儿，大家原路返回，楠一路上都在留意着莲儿，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儿似乎有着一种特别的力量，这种特别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回到客栈，莲儿去向蚂蝗嫂借晾衣架，蚂蝗嫂叫她把脏衣服拿下来。“洗衣机一转就好了！”她说。
晚饭前，萝卜过来问她要不要明天一起包车去察瓦龙。“我和豆苗，阿洛那边还有两人都去。”萝卜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楠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他不去？”
“他还没决定，说晚点儿回话。”
“哦！”莲儿若有所思。“我，我想徒步去秋那桶！”
萝卜有些失望。莲儿心里却祈求着萝卜能把自己的决定传给楠。
一直期盼着楠会来找她，可过了九点也没见他。莲儿有些赌气地怨骂起来，她打开窗户朝阿洛的方向看看，黑漆漆一片。早点睡吧，她想，明天还早起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