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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快雪时晴 ...

  •   快雪时晴,当与君相见!

      林翠薇用白芨水调了朱墨在花笺上一气呵成写下这行字。

      梅香见她写好了凑过来看,不解地问,“往年新春试笔不是都写‘新岁大吉’吗?”

      林翠薇笑而不答,在她心里能够见到月白平平安安从鬼门关上回来已然算是“新岁大吉”了,此刻,夜雪初霁,她一心只想再去闲雅社瞧上一眼。

      林翠薇一边把花笺收在一个木匣子里,一边问,“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不过下了一夜的雪外面不好走,您又在病床前陪了好几天,依我看还是歇一天。再说月白身体已经没事了,她老老实实待在闲雅社里又跑不了,明天再去瞧也不迟。”

      林翠薇却还是坚持要去,她昨儿送月白回去的时候隐约觉得筱艳蓉神色一改往常对月白冷淡得很,让人放心不下,所以非要再去看看不可。梅香不敢再拦着,把林翠薇吩咐准备的几样点心拿好,随着林翠薇一起去了闲雅社。没想到真如林翠薇所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月白果然又出了事!

      原来昨儿林翠薇一走,筱艳蓉就当着所有徒弟的面说要把月白赶出去。筱艳蓉的心里不是不知道余婷芳的死是被人陷害,可是毕竟茶月白亲手递上去的,因此心里的怨恨无处发泄就都算到了月白头上。筱艳蓉心里的怨恨还有一层那便是刘紫芸的死。正当她自己还沉浸在失去余婷芳的悲痛不能自已时,那边厢刘紫芸忽然就殉了情。这一来筱艳蓉便觉得自己再怎么伤心也比不过刘紫芸的这一死,好像刘紫芸死得贞烈决绝只是为了显出自己的懦弱无能。筱艳蓉只恨殉情的不是自己,如今自己即便是哭死几回也已经晚了。筱艳蓉在自怨自艾中不由得更加怨恨起月白的这一壶茶。
      再加上其他几个徒弟早就眼红月白,这几日没少在筱艳蓉面前编派月白和彩凤的不是,一会儿说姐俩命硬,之前搭广连成就害得陆老板丧命,戏班解散,如今把这霉运又带到了闲雅社;又说去年月白砸了封箱戏就是不吉之兆,如今果然应验了。说得好像真是有板有眼、有根有据,让筱艳蓉也相信余婷芳的死确实就是因为收留了月白和彩凤这两个不祥之人。她本来极为疼爱彩凤,可是如今也像见了仇人一样,再不肯让她服侍自己。所以这几天彩凤眼泪不停地掉,一是为了姐姐受了冤枉,再就是被筱艳蓉嫌弃,其他人也经常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彩凤命硬方人,直戳彩凤心里的痛处使她痛不欲生。

      月白本来就觉得自己应该对师叔的死负责任,因此当筱艳蓉说要赶她走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做一句辩解,只跪在地上给筱艳蓉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她怕彩凤跟着自己受苦,本想一个人走,却没想到等她从筱艳蓉房间出来的时候,彩凤已经拿着包袱站在门外等着自己了。
      冬梅让月白和彩凤去林翠薇那里暂时住下来,答应会慢慢想办法劝师父改变心意,冬梅送她们到巷子口,看着她们是朝林翠薇新租的房子的去向走的,没想到她们竟然没有去。

      林翠薇意识到月白没有去找自己,大概是不想再跟自己有什么牵扯,心里更是一阵伤心难过。可是难过归难过又没办法不管她,她和彩凤两个女孩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冬梅想着想着忽然冒出一句,“她和彩凤会不会是回老家了?那天在医院她跟我说梦到了回家,看样子挺想家的。如果她没去找你,估计就是回家去了。”

      可是月白的老家在哪里,冬梅也说不清楚,林翠薇恍惚间听月白提起过,可是只说是太行山的一个峡谷,又没有说过具体是哪里。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去找,林翠薇一刻也坐不住,打定主意要去找月白。可是身边只有梅香一个丫头走这么远的路实在是不方便,林翠薇带着梅香先去了天津徐家,找忠叔的儿子雇了辆车陪自己上路,自己和梅香也改换男装方便路上行走。

      一口气赶到山西,才想起来月白和彩凤也或许是一路走回来,用脚肯定走不快,几个人又在太原待了几天打听打听,没有结果才又向山里走。

      太行山绵延几百里,山谷众多,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只能一路找下去。一路上晓行夜宿在太行山里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月白家的客栈。直到有一天林翠薇远远听到月白曾经唱起过的家乡小调,追过去一问,才根据这人的指点找到了戴家开在金谷的客栈。

      客栈里林翠薇见到了月白的哥嫂和一双儿女,却终是没有见到月白和彩凤。因为担心月白和彩凤走的慢,所以林翠薇又在这店里逗留了十来天,才转回北京。临走时再三嘱咐月白的哥哥,如果月白回来一定要写信告诉自己。

      没有在山西老家找到月白,林翠薇的焦虑丝毫没有减退,最怕的就是月白和彩凤在路上出了事。回了北京继续托人四处寻找,可一直找到春暖花开还是生死未卜、音信全无。

      这一日林翠薇带着梅香去隆福寺拜佛求签,林翠薇从签筒里摇出一支“孔明入川”,签文上写,“夏日炎天日最长,人人愁热闷非常;天地也解知人意,熏风拂拂自然凉”,倒是一支上签。

      林翠薇心里正在琢磨这四句诗的意思,手里的竹签却猛地被人抽了出去。

      身旁梅香喊了一声,“范少爷?”

      林翠薇一看拿着自己竹签的人正是范士祺。

      范士祺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问,“姨娘是来问姻缘吗?”

      见林翠薇拉着梅香往寺外走,范士祺不肯罢休,在后面问碎碎叨叨问林翠薇什么时候回的北京、住在哪里。

      林翠薇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听到他说了一句,“姨娘还记得闲雅社的月白吗?”

      林翠薇猛回头逼视范士祺,“你想说什么?”

      范士祺嘿嘿一笑,问道,您猜我在哪儿看到她了?

      范士祺轻轻把签放在林翠薇手里,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陕西巷云吉班,哈哈!早日今日何必当初,想当初还不如便宜我了,您说呢?”

      林翠薇好容易摆脱了范士祺的纠缠,回来便派新请的管家去云吉班看个究竟,管家回来说已经找到了月白的住处,月白确实天天去云吉班,却并不住哪儿,而是住在天桥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

      林翠薇按照地址找到了天桥西侧的福长街,这里完全一幅衰败的景象,房子都是破木料和碎砖头搭成的,矮小阴暗。一个大杂院里住着几户人家,凌乱不堪。林翠薇带着梅香往胡同里一走,周围人的眼神儿都显得那么诧异,仿佛衣着光鲜的她们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走来的一样。

      来到了月白住的大杂院前,大门虚掩着。林翠薇透过门缝往里瞧,一眼便望见一株正开得明艳灿烂的桃树,桃花朵朵、灼灼其华。树旁的藤椅上端坐着一个人,身后的人在为她剪头发。后面的人一剪子下去,问前面的人是不是太短了?

      前面的人拿着镜子看看,笑着摇头说,“小桃,不要手软,再短一点。”

      “要那么短做什么。”

      “第一次剪的时候就是那样短……再说,短一点让它慢慢长,就不用经常麻烦你啦!”

      “偏不,我就高兴经常来帮你剪,呵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如同家常小儿女般亲近相好,让人好不羡慕。

      梅香见林翠薇不动,便也顺着门缝往里看,见两个人自己都认得,坐着的是月白,而月白身后为她剪头发却是云吉班里的名妓小桃红!

      梅香小声说,“竟然在这儿也能遇见桃红姑娘,这世界还真小。小姐,不进去吗?……呦,您怎么哭了?”

      林翠薇拭去眼泪,一时间像是欢喜又像悲伤,头也不回地出了胡同口。

      她心里默默想着前几天在潭柘寺求的那支签,进退莫疑,自有佳期。营谋用度,不须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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