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黄]少年尚年少》纪时stayre

3、三

　　三

　　黄濑凉太当晚完全吃不进东西，一吃就吐。额头的伤口经过处理没什么大碍，只是灰崎祥吾的那一脚似乎伤到了内里，小孩子身子骨本就柔软，内脏还在成长，腹部处有明显的淤青，看着就疼。
　　赤司征十郎趴在床头边照看他，小舅舅一直在说梦话，翻来覆去都是低声的呢喃，听不清。
　　身体一直出汗，却又冰冷。赤司犹豫着握住比他大了一圈的手掌，白皙柔软的手心一下反包裹住他的小手。
　　他一怔，看见黄濑已经睁开了眼，对他扬起一个笑。
　　“小征别担心，我没事了。”
　　赤司征十郎冷眼看他，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语气说不上多好：“那你先把这个吃了。”
　　黄濑捂住嘴巴，干呕了一下，立刻又恹恹地躺平。
　　赤司表情淡淡，看上去有点生气，黄濑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让这个小祖宗不满的事了，只好噤声。
　　“黄濑凉太，你是吃猪脑长大的吧？”
　　黄濑咳了一下，肚子的位置又疼起来。
　　“看到那种情况，不去找大人帮忙，一个人冲上去送死？”
　　金发小孩答不上话来，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己刚才被一个七岁的小毛孩教训了？好歹我也比他多吃了四年的饭吧？可是……他说得竟然没有一点可以让我反驳的地方！
　　赤司征十郎面无表情，继续道：“如果不是我正好看到了，指不定你现在变成几截了呢。”
　　黄濑凉太欲哭无泪，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的？
　　他气若游丝：“小征……你到底几岁了……”
　　赤司征十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真想知道？”
　　黄濑凉太感觉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来不及吐槽，赤司一本正经回答：“一千多岁了。”
　　“……”
　　黄濑有点想笑，但碍于伤口会疼，只好憋住。
　　伸手点了点赤司的脑门：“你神话故事听多了吧？一千多岁，你以为你是神仙吗？”
　　却没想到那七岁的孩子勾出一道哀伤的弧，继续道：“凉太，如果我说我是神仙，你会信吗？”
　　黄濑收回了手，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那夜，他失眠了。
　　他想起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赤司的场景，他那句令人大惊失色的“嫁给我”，他想起他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念叨的那个名字，尚凉。
　　后来再长大一点，当赤司征十郎成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之后，黄濑凉太总会在那一串褒义词前加上一个“中二”的定语。
　　用黄濑凉太的话来说，赤司征十郎不过是个披着美少年皮的中二少年罢了，三观不正，活在自己世界，不亦乐乎。

　　黄濑凉太因为身体原因少去了学校两天，等再去学校，全班一大半男生女生都围了上来，黄濑凉太吓了一跳，又有点感动，只好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额上的伤口被刘海挡住了，但仍露出了一小截，青峰眼尖，好奇问：“黄濑，你额头是怎么回事？受伤了？”
　　黄濑凉太偷偷瞥了一眼黑子哲也，水蓝色少年意料之中地抖了抖肩膀。
　　他不在意地笑：“走路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撞到电线杆了。”
　　人群中立刻冒出笑声，青峰也笑了，末了补上一句：“以后小心点。”
　　黄濑点点头：“这两天学了什么？难吗？”
　　青峰是他的前桌，刚开学也不知道他学习怎么样，倒是很热心，听到黄濑凉太开口问学习上的事，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我成绩不怎么样。”话锋一转，“不过，五月的成绩很好，考试前看了她的笔记，我可以及格！”
　　粉色头发，叫做桃井五月的女孩子腼腆地笑了笑，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黄濑君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吧，我会尽可能地帮忙的。”
　　江崎阳希也掺上一脚：“数学不会的来问我，我是课代表！”
　　接着，国文课代表也来向黄濑凉太毛遂自荐。
　　比起黑子哲也的受人冷落，黄濑凉太的人缘好到令人生妒。明明只是个刚从鹿儿岛转来东京念书的孩子，一下就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偏爱。
　　上学前还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受同学的排挤，英语差成绩跟不上会不会被人笑话，结果现在想想，那些担心完全都是瞎操心。
　　黄濑凉太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上辈子积了太多德，所以这辈子才能这么幸运。
　　快上课了，青峰突然回头问他：“你这两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撞个电线杆昏迷了两天？”
　　黄濑不知该怎么回答，实话不能说，撒谎他也不擅长，只好摇摇头。
　　青峰也不追问，只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眼黑子哲也。
　　这节是英语课，黄濑凉太听得云里雾里，想着也许该找英语老师开个小灶比较好，完全听不懂啊，下课了先找英语课代表问问吧，英语课代表叫什么来着……他往教室前边的座位望了一眼，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站着回答问题，他想了想，桃井五月？
　　突地，感觉有人推了推他的手臂。
　　他疑惑地转过脸，黑子哲也正盯着课本看，视线再偏转往下一些，一张小纸条压在两人的手肘中间。
　　黄濑凉太眨了眨眼：“给我的？”
　　黑子轻轻点了点头，黄濑拿过纸条看，上面方方正正地写着一行字：
　　之前的事谢谢你，你身体没事了吧？
　　黄濑摸了摸胸口，已经不闷了，他刮了刮鼻子，用口型回应他：“没事了。”
　　说完才发现黑子一直没看他，没辙，只好拿笔在纸条后面回话，再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纸条又传回来了，他拿过来看，发现上面只画了一张笑脸。大概是没话说了吧，黄濑看向男孩子的侧脸，柔软的线条，乖巧的模样，实在无法想象他的家庭背景有那么可怕。
　　心里有一股脑子的话想要问，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难过。
　　又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从练习本上撕下一张纸，往上面写了点什么，用手肘推到了黑子哲也的手边。
　　男孩子看到后脸色霎变，好久之后才回了话。
　　黄濑凉太忙接过来看，纸上的字还在他承受范围之内，想着其实也不关我的事，便摇摇头说：“没关系，不想说就算了。”

　　今天放学放得早，黄濑还在磨磨蹭蹭收拾着书包，就听到青峰冲他吹了个口哨，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班长秋元千叶站在教室门口往里喊：“黄濑君，你弟弟来找你了！”
　　弟弟？我哪来的弟弟？
　　黄濑凉太揉了揉眼睛，把笔袋塞进书包里，还没站起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班里。
　　走了两步就顿住，一阵风飘进来，把校服衣摆吹得卷起，黄濑看着他定定站在光影缱绻的暮色里，竟然有一瞬觉得他很寂寞。
　　“小征，你怎么来了？”
　　黄濑开了口，突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小子跟别人说他是我弟弟？
　　“哥，一起回家吧。”
　　黄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青峰调侃：“黄濑，你和你弟弟关系很好啊。”看看黄濑凉太，又瞅了瞅赤司征十郎，“不过你俩长得也不像呀？黄濑他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赤司的眉头皱了皱，蹬蹬两步跑了过去，拽住黄濑凉太的手就往外走。
　　边走边说：“赤司征十郎。”
　　黄濑急急忙忙提了书包往外走，不忘和青峰他们道别。
　　赤司的脸色很不好看，黄濑被他拽得有点疼，甩了甩手：“小征，你怎么了？”
　　赤发小孩的声音说不出地憋屈：“你都没来找我。”
　　“……”
　　“如果我没来找你，你肯定又要撇下我一个人回家了。”
　　黄濑凉太恍然大悟，想到前几天和同学们一起吃冰棍的事儿，一不小心就把赤司忘了。
　　也是有点愧疚，他摸了摸在夕阳下愈发显黄的头发：“抱歉啊，那天小青峰他们说要庆祝我加入新班级，所以就没……”
　　小青峰？
　　赤司的心沉了半分，过了半晌，才仰头看他，问：“你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黄濑“诶”了一声，点点头，语气充满感激：“他们都对我很照顾。”
　　“哦。”赤司的声音很没有精神，低下了头。
　　黄濑凉太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试探地问：“怎么了？和同学们相处得不愉快？”
　　赤司念一年级，虽然是东京本地的孩子，但估摸着和他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看他这副表情，大概是不能完全融入班级吧，想到这儿，黄濑凉太有点担心。
　　赤司自己小声嘟囔了一会儿，然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感觉和他们都没有共同语言。”
　　黄濑凉太的眉头抽了抽：“他们都在聊什么？”
　　“聊新出的游戏，玩具车，还有电视上热播的幼稚动画片。”
　　“……”
　　黄濑凉太的额上冒出一大滴冷汗：“这些都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喜欢的东西啊，很正常，怎么会没共同语言呢？”心里语：这些我到现在还在玩呢……
　　“反正我没兴趣。”
　　“……”
　　他半开玩笑地问：“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你。”赤司征十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
　　简单利落，赤司答得干脆，黄濑却被吓得不轻。
　　他觉得这样不行，这才刚刚一年级，要是融不进班级，以后六年该怎么过？
　　于是尝试着开导他：“小征，你现在才一年级，以后还要跟同学们相处很久，也许你的思想是成熟了一些，可是处不好关系是很吃亏的，你一个人，不觉得孤独吗？”
　　黄濑说得句句在理，赤司也静静听着没插话，黄濑还以为自己开导成功了，在心里乐了一下。
　　可赤发小孩的下一句话让他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我已经孤独一千年了，不在乎这几年。”
　　黄濑凉太的嘴角抽得停不下来，他叹了口气，想着该怎么给这个外甥治疗幻想症这种毛病。
　　说到外甥他突然想起来了，刚才一直被搁置没提的问题！
　　他瞪，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凶一点：“你刚才为什么对我同学说你是我弟弟？”
　　“你觉得我对他们说，你是我舅舅，他们会相信？”
　　“……”
　　“到时候还要浪费时间去解释，多麻烦。”
　　“……”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可是……
　　“你就那么在意这些头衔？被人说成舅舅那么老你不在意？”
　　“……”黄濑凉太彻底无言了。
　　“黄濑凉太。”
　　他突然叫他的名字，黄濑凉太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正好对上小孩抬起的稚气的脸。
　　夕阳的余晖给他脸颊镀上一层金光，黄濑凉太突然在想，也许这小子长大了，会拥有一张帅气逼人倾国倾城的脸也说不定。
　　“我会和你念同一个班的，你再等等我。”
　　“……”
　　“我说真的。”
　　黄濑凉太笑开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知道了，我相信你。”
　　好吧，原谅他说假话了，相信是假的，安抚是真的。小孩子家家的别把他惹毛了，说大话就由他说去吧，谁小时候没说过大话呢？
　　“走吧，赶紧回家，以后放学我找你一起回去。”过了会儿，黄濑凉太又补上了一句。
　　赤司征十郎心满意足笑了两声，这时候黄濑凉太才觉得他有了那么一点七岁小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