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黄]少年尚年少》纪时stayre

2、二

　　二

　　九月一到又是开学日，黄濑凉太原本在鹿屋念书，搬到东京后便通过关系进入了一所公立国小。其实赤司家不算有钱，赤司俊介是一家小公司的普通职员，而母亲赤司真纪则早早地在家相夫教子，不工作了。
　　这样的家庭，要将一个在县城的孩子带到大城市，还要将其送进这儿的学校念书，可见花了多少钱。赤司俊介和赤司真纪在背地里因为这件事不知吵了多少回，在算了算以后的开销之后，又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
　　黄濑凉太也不是不明白，暑假里还偷偷跑出去找活做。
　　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明眸皓齿的翩翩小少年险些被不安好心的邋遢大叔拐走。
　　赤司俊介知道这件事后，吓得把灰头土脸的黄濑凉太往家里拉。
　　赤司征十郎却一脸阴郁，面色一沉：“那个人在哪里？凉太，带我去找他。”
　　赤司俊介：“征十郎，你还小，这不关你的事。”
　　赤司征十郎当做没听到：“凉太的事就是我的事。”
　　赤司俊介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凉太平安就好。”
　　赤司征十郎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答：
　　“凉太是我的命。”
　　在一旁的黄濑凉太听到，吓得肩膀一抖。他低头，看向赤司的脸，那双赤色的眼底流露出的温柔，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黄濑凉太和赤司征十郎上的是同一所国小。
　　一个五年级，一个一年级。
　　开学那天，赤司俊介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去了学校，自家那辆老态龙钟的破自行车勉勉强强承受了两个孩子的重量，赤司征十郎坐在黄濑凉太身上，凉太搂着他，捏了捏他软嘟嘟的手臂，打趣：“没想到你看上去挺瘦，实际上都是肉啊。”
　　“那也比你好，全是骨头，硌死我了。”
　　赤司征十郎两条腿来回蹬，一点也不老实，赤司俊介趁着红灯间隙，回头瞪他：“你再乱踹就把你丢下不管了！”
　　到了门口，成片的家长堵在外边目送自己家孩子进去，一年级的小孩哭哭啼啼的数不胜数，稍微大点儿的，都背着个沉重的书包，拖着步子进学校。
　　赤司俊介先把赤司征十郎送进了班级，然后牵着黄濑凉太的手往里走，发觉小孩手心濡湿一片。
　　他俯身，尽量柔声安慰他：“别紧张，老师会好好照顾你的，同学也都很友善。”
　　黄濑低着头，赤司俊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低低应了声：“嗯。”
　　四十多人的教室有些人满为患，赤司俊介将黄濑凉太交付给班主任后就匆匆离去了。
　　“来，进来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班主任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戴眼镜，看起斯斯文文，嗓音较为低沉，温文尔雅。
　　这个班级的学生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同学，彼此都熟识，班主任进教室前还在那儿吵吵嚷嚷。黄濑凉太刚踏进班级，骚动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
　　班主任将黄濑凉太往前推，自己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小小少年有点紧张，讲话磕磕巴巴：“大、大家好，我、我是黄濑凉太，很高兴能来到这里。”
　　在阳光下愈显金色的头发，晃到耀眼，微长的刘海有些盖住眼睛，大眼白肤，黄濑凉太的第一次出场令人惊艳。底下有男生朝他吹了个口哨：“坐我旁边吧。”
　　班级里没有其他多余的空位了，班主任皱了皱眉，无奈指了指窗边一个靠后的位置：“黄濑君，你就坐那儿吧。”
　　空空如也的双人座。
　　一个人坐吗？
　　黄濑凉太点点头，走过去。
　　走近点才发现，原来靠外的座位上有人。他被吓了一跳，将书包放下。
　　同桌是个水蓝色头发的男生，低着头，看不清脸。
　　黄濑轻轻开口：“我是黄濑凉太，你叫什么名字呢？”
　　“黑子哲也。”
　　过了一会儿，男生才慢慢抬起脸，苍白到病态的面色，声音很清亮，柔柔的。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黄濑凉太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再抬头，看见男生小幅度点了点头。

　　黑子哲也在班里的人缘出乎意料地差，收作业、点名、回答问题，他完全就是被忽略的那一个。黄濑凉太好奇，却不敢去追问原因。只好在收拿课本的时候，偷偷瞥向男生的侧脸，他的表情太过淡然，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毫不介怀。
　　下课后，班长秋元千叶走过来，悄悄地提醒黄濑凉太让他和黑子哲也保持距离。
　　“为什么？”黄濑凉太愣愣看她。
　　秋元千叶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帅的男孩子。
　　女孩子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总之我不会骗你的，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小心。”
　　黄濑凉太收回视线，忐忑不安地看向趴在课桌上状似睡觉的黑子哲也，缄默无言。

　　放学后，班里几个同学商量着带黄濑凉太出去一起吃冰棍，庆祝他加入F班这个大家庭。黄濑腼腆地笑了笑，没想到能这么快融入这个班级，受宠若惊。
　　学校外面的超市门口，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们围在一块儿，黄濑瘦高挺拔，比大部分人都高出了小半个头，最显眼。
　　冰棍冒出呲呲的凉气，调皮的男生把舌头贴在冰棍上降温，却没料想到舌头黏在冰棍上，揭不下来。
　　一群男生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当事人伸长舌头的模样像极了吐舌散热的小狗。
　　笑累了，黄濑凉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装作心不在焉地一问：“你们知道我同桌的事儿吗？就是黑子君。”
　　原本热络的氛围一下冷到冰点，一群人面面相觑，却没人开口。
　　黄濑大口咬了口冰棍，嘴里一阵凉意，打了个哆嗦，含糊不清地继续问：“秋元桑让我离他远点儿，他怎么了？”
　　有个拔尖的声音响起：“黄濑君，你还是别管这么多得好。”
　　一票人开始附和：“对啊对啊，别管他！”
　　黄濑感觉自己嘴里的冰棍变了味，咂巴了下嘴，不知道该接什么。
　　一旁一个肤色偏黑的少年开了口：“黄濑，你真想知道？”
　　黄濑还来不及点头，就有人捶了一下少年的胸：“青峰，你要告诉他？”
　　名字叫青峰大辉的少年应了一声：“黄濑刚来我们这儿，告诉他也好，让他早点提防着那家兄弟，免得自找麻烦。”
　　黄濑听得云里雾里，兄弟？
　　青峰说：“黑子哲也有个比他大五岁的亲哥哥，叫黑子和也，早就不念书了，是附近街道的小混混，拉帮结伙，做了很多坏事儿，但因为年龄不够，证据不足，就连警察都拿他没辙。”
　　黄濑凉太一时没找到重点，有点回不过神：“那，关黑子君什么事？”
　　青峰抬手弹了一下黄濑的脑门：“你小子傻的吧？都是姓黑子的，一类人！”
　　黄濑凉太实在无法将那个孱弱苍白的男孩子和街头混混联系在一块儿。
　　他为黑子哲也辩解：“做坏事的是他哥，和他没关系。”
　　副班长江崎阳希长叹一口气，顺手勾上黄濑的脖子，神秘兮兮地在他耳畔说：“黑子哲也的妈妈在两年前过世了，警察调查下来说是走楼梯踏空摔死了，可是我听说啊……是黑子哲也亲手把他妈妈推下楼的……啧啧，你看他小小年纪就会杀人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黄濑吓了一跳，将诧异的目光转向了青峰。
　　青峰点点头：“都是这么传的，说他妈妈很凶，对他施暴……”
　　黄濑凉太突然觉得嗓子眼堵得难受，眼睛也涩涩的。
　　缓了好一会儿，才捻捻眉心，舒了口气：“那他爸爸呢？”
　　江崎阳希抬头望天，想了想：“他爸整天酗酒赌博，还在外面玩女人，前段时间好像因为金钱纠纷和人打架，被保释出来以后在医院躺着呢……”
　　黄濑凉太又陷入了沉默，对话没有再进行下去。
　　青峰仗着身高优势，顺手揉了揉黄濑凉太毛茸茸的黄毛脑袋，半是劝诫半是警告地说：
　　“就知道说了你会是这个反应，现在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了吧？记得和他保持距离，小心惹祸上身。”

　　黄濑自己走回家，刚开始和青峰顺路，便一同走了一段路。
　　过了一个分叉口，两人分道而行。
　　经过一个巷子口，里边传出男孩子的呻吟声，隐忍而孤独。黄濑凉太心下一慌，立刻往旁边一躲，只留出一双眼睛窥视情况。
　　那是——！
　　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瞳孔骤缩。
　　黑子哲也！

　　“你回去告诉黑子和也，南远町是我灰崎祥吾的，以后他再敢踏近一步，甭怪老子不客气！”
　　昏暗的小巷子里，几个人将黑子哲也团团围住，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黄濑凉太看得提心吊胆，走也不是，强出头也不敢。内心纠结之际，只听见“砰”地一声，男生已经径直跌倒在了地上。
　　“不要以为你装哑巴就没事了，谁不知道黑子和也最护着他弟弟啊，直接把你带走说不准还能交换到更多筹码！”
　　为首的灰发少年仰起脖子哈哈笑了两声，开始对着身边的人指手画脚起来：“把他拉起来，跟我走。”
　　行动快于思考，黄濑凉太心里还像缠成一团的毛线理不出个思绪，步子就已经往前迈开了。
　　一群小混混愣了一下，自称灰崎祥吾的带头老大摸了摸下巴：“哪来的小姑娘？一直在这儿？”
　　黄濑凉太一张俊秀的脸立刻憋得通红：“我，我是男生！”
　　灰崎祥吾笑得更凶，黑子哲也被人拽着手臂，正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黄濑凉太。
　　“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这黄毛小子计较，哪儿来回哪儿去！”
　　灰崎祥吾摆摆手，想越过他往前走。
　　黄濑凉太摊开手臂做出拦人的动作，灰崎祥吾皱了下眉，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左脚上，惹得男孩子叫唤了一声。
　　“好狗不挡道啊，你懂？”灰崎冲他扬扬眉，眉峰里全是戾气。
　　后来想想，那天黄濑凉太做的一切完全是出自本能，明明被警告了要与黑子哲也保持距离，也得知了他家里的那些事儿。但埋藏在心底里的善良因子还是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义正言辞道：“我是黄濑凉太，不是狗！”
　　灰崎祥吾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黄濑趁势低头，灵活钻过对方腋下，用力踩了一脚抓着黑子哲也的小混混，对方哇呜惨叫一声，一抬手臂就将他拍到了墙壁上。
　　一霎那，头昏眼花，找不着北。
　　灰崎祥吾像提小狗似的将黄濑凉太拎起来，男孩子半眯着眼艰难地转过脸，盯着他看。
　　额上一股温热的触感，好像有什么黏稠的液体沾湿了睫毛，让他睁不开眼。
　　“就你这小身骨还来英雄救美？你几岁了？”
　　灰崎撩了撩头发，笑得快岔气。
　　黑子怯怯地开口：“我不认识他，你们放了他吧。”
　　黄濑凉太头疼得要命，估计是磕破额头流血了，脚下一轻，被人晃了两下扔到了墙边。
　　“多管闲事，不知好歹。”灰崎祥吾啐了一口，睨他一眼。

　　突地，巷子口传来小孩的喊声，叫嚷着：
　　“就在这儿，打人啦！叔叔你们快来看啊！”

　　三四个大人的脑袋纷纷蹿出来，几个小混混一慌，带着黑子哲也就想往反方向跑，熟料黄濑死死抱住男孩子的小腿不肯松手。
　　灰崎祥吾见大势不好，恶狠狠踹了一脚黄濑凉太的肚子，快速逃走了。
　　几人散去，黑子哲也蹲下来，红着眼眸看黄濑凉太：“你不要命了？”
　　黄濑原就头痛，肚子被人踹了一脚后更是疼得说不出话，只好蜷着身子喘粗气。
　　“凉太，凉太，你怎么样？”赤司俊介急匆匆跑过来，将小孩抱起，瞥见他额头的伤口，“出血了，赶紧去医院！”
　　赤司征十郎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顿住步子，回眸，脸色阴沉，与他七岁的外表全然不符。
　　看了眼仍愣在原地发呆的黑子哲也，冷冷道：
　　“你，离凉太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