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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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十郎，这是你舅舅，过来问声好。”
赤司俊介将一个面貌干净、唇红齿白的少年推进门里，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挥了挥将赤司征十郎唤了过去。
那年尚且七岁的赤司征十郎，兀地奔过来，抱住他舅舅细细软软的腰，蹭了两下，眨巴着一双赤色大眼睛看他：
“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濑凉太被小孩的自来熟惊得愣在原地，赤司俊介尴尬地将两人分开，敲了敲自家儿子软嫩的小脑门。
“叫你问声好而已，扑上来做什么，把你舅舅都吓坏了。”
赤司征十郎往后退了两步，一双小手背在身后，扬了扬脑袋，清亮的眼睛盯着黄濑凉太，问：“尚凉，你还记得我吗？”
尚凉是谁？
黄濑凉太一脸迷茫地望了望赤司俊介：“姐夫？”
赤司俊介脾气一向不好，再加上儿子今天反常的举动，十分恼火，往前迈两步，板起脸，警告：“征十郎，这是你舅舅黄濑凉太，不许做不恭敬的举动，赶紧问声好！”
赤司征十郎的眉目盈笑，一点也不怕自家父亲的火爆脾气。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不甘欣喜参半。
“舅舅好，我是小征。”
赤司征十郎的母亲赤司真纪三十好几，黄濑凉太十岁出头，两人却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赤司真纪原名黄濑真纪，她的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过世，过了五年，父亲再娶，又过几年，黄濑凉太出世。
这年，两人的父亲突染恶疾，久治不愈，终于撒手离世。黄濑凉太的母亲不甘年纪轻轻守寡，直接抛家弃子投奔相好潇洒度日。只留下黄濑凉太一人孤苦伶仃。
赤司真纪心疼这个小小年纪的弟弟，遂将其接入家中。
老父亲的火化日定在后天，老人家尸骨未寒，家中却已落得如此景象，想来也令人心寒。
赤司真纪出嫁离家已十多年，每年回家次数不过两三次，再加上和黄濑凉太年岁相差太大，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感情。
家中临时添了个人，自是没有准备多余的房间，只好将其暂时安排进赤司征十郎的房间。
那天吃过晚饭，黄濑去洗澡，赤司窝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哭够了，从被窝里爬出来，开始翻抽屉。
一张、两张、三张……从面巾纸到草稿纸，无数张画上都画着同一张面孔，那张脸，明眸似水，顾盼生辉。
七岁的赤司征十郎像是在喃喃自语：“尚凉，这一次，洛烟绝不会再放开你了。”
“小征？”
他回头，黄濑怔忡着看他：“你哭了？”
赤司揉了揉自己红彤彤的大眼睛：“想到外公了，伤心。”
黄濑点点头，走过来。
他白得不像正常的男孩子，漂亮通透。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发色是天生的自然黄，软软的胎毛一撮撮地黏在前额上。
“爸爸走前还在念叨你的名字，他一直挂念着你。”
赤司征十郎在三岁那年回过一次老家，鹿儿岛的长岛町，碰巧那年遇上黄濑凉太开始念一年级，去了鹿屋的学校，两人没有碰上。
赤司并没有把手上的画作收起来，金发小孩把湿漉漉的脑袋凑过来，一股凉意袭来。
“小征，你画得真好。”
心沉了半截，赤司有点不甘心：“凉太，你没有想到什么吗？”
黄濑因为他的称呼皱了皱眉，纠正：“小征，我是你的舅舅。”
“这么小的舅舅，我才不认。”
“你，你好没礼貌！”
“不就比我多吃了四年的饭，凭什么就比我高了一辈？”
黄濑的脸憋得通红：“我是你妈妈的弟弟，你就该叫我舅舅！”
赤司抬头望他一眼，看见对方白里透红的脸蛋直接捏了上去，软软的，手感太好了。
金发小孩疼得嗷嗷叫了两声。
赤司才终于松了手，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刚才捏人脸蛋的小恶魔不是他。
“你就这么喜欢当大人？”
黄濑“诶”了一声，还没缓过神来。
赤司继续道：“这一世我们是亲人，但你仍是我的人。黄濑凉太，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黄濑凉太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总感觉赤司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其他人。
含情脉脉，深情绵绵。
那是赤司征十郎第一次对黄濑凉太表白。
那年，赤司征十郎七岁，黄濑凉太十一岁。
距离两人第一次见面不过两个小时，赤司却已经心心念念了一千年。
最后导致的结果是，金发小孩吓得直接跑出屋子叫来赤司俊介，得知前因后果的赤司俊介一巴掌拍在了赤发小孩的屁股上，红红的巴掌印用了一天一夜才消下去。
十点过后，熄灯了，拉上窗帘以后，房间漆黑一片。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没那么明显了，赤司征十郎趴在床上睡觉，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来不及睁眼看，就听到扑通一下，闷声一响。
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他爬起来，拧开了床头灯，瞅见黄濑凉太摔了个狗吃屎，顿时满头黑线。
“黄濑凉太，你干什么呢？”
小孩揉了揉小脸，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
赤司看见落在地上的药膏，有点不确信：“你，给我送药膏来的？”
黄濑突然把头垂得低低的：“嗯，姐夫那么打你肯定很疼吧？这是我从鹿儿岛带来的特效药膏，涂上后很快就不疼了！”
赤司心下一阵暖，面上不承认：“哦，其实也不疼，不是第一次被打，我习惯了。”
黄濑晃了一下神。
再回过神时，赤司正冲着他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过来，帮我涂药。”
黄濑将他的裤子剥下来，挤了点药膏抹上去。
清凉凉的，又麻辣辣的。
赤发小孩吃痛地“嘶”了一声，黄濑为了安抚他，开始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征，你的画，画得挺好的。”
“哦。”赤司似是漫不经心，“凉太，你就没想到什么吗？”
“……”黄濑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言，我该想到什么？
“那些画，画的都是你。”
黄濑凉太猛地咳了一下，又一次受到了惊吓。
“我没开玩笑。”
赤司征十郎回头，稚气的眉眼里盈满的竟都是认真。他的目光像一片汪洋的深海，眼眸一弯起，温情就像浪潮，似是要往外溢出。
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拥有的眼神？黄濑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尚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尚凉是谁？
你又是谁？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小征……”黄濑凉太害怕地缩回了手。
赤司终于咧开嘴笑起来：“逗你玩儿呢，凉太，你不会被吓到了吧？”
他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一幅幅画：“这些啊，都是我照着电视里的人东拼西凑画出来的。”
黄濑凉太像吃了颗定心丸，一颗心总算落地，平稳了呼吸。
他赞叹：“那你真有天赋，以后说不准可以成为一个大画家。”
“我不喜欢画画。”
黄濑又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
在他尴尬之际，赤司突然道：“凉太，开学以后你念几年级？”
“五年级。”
赤司征十郎温润如玉：“凉太，我和你念同一个班好不好？”
如果你问年少的黄濑凉太，赤司征十郎是个怎样的人。他大概能和你扯出一大段赤司征十郎那小子的各种不良品德：不尊老不礼貌，表里不一，在外人面前一副乖乖牌的模样，在他面前则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但不可否认，他聪明过人，正如他七岁那年说出的那句话，——他还真的和比他大了整整四岁的黄濑凉太上了同一个学校。
最开始他向赤司俊介提出跳级这个要求的时候，暴脾气的父亲直接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子，哈哈笑了两声：
“才刚上一年级就想着跳级了？征十郎，别说笑了。”
母亲赤司真纪赶紧将儿子搂过来：“小征，别瞎说。”
赤司征十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没瞎说，我是认真的。”
他的确没瞎说，两年后，九岁的他和十三岁的黄濑凉太一同站在了帝光中学开学典礼的大礼堂内，刚刚一米四的赤司征十郎踩在小板凳上代表新生发言。
他成为了百年帝光第一个不满十岁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学生。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八月盛夏。
狭小的殡仪馆，闷热的天气。
赤司真纪左手牵着赤司征十郎，右手拉着黄濑凉太，几个人穿着朴素的黑衣黑裤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听着赤司俊介在台上念悼词。
外公的棺材被抬上来的时候，人群控制不住地骚动起来。赤司征十郎被推搡着往前挤，愣愣地看着棺材里那张陌生的面容，画上了妆，面容安详，气色红润，看起来完全不像已经去世了好些天的模样。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哭，极小声地抽噎，呼吸不顺，那声音太熟稔，赤司征十郎条件反射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瞧见黄濑凉太咬着下唇，肩膀颤抖的模样。
时光更迭交错，透过少年单薄的身体，他似是望见千年前自己的身影。
黄濑凉太哭喊：“爸，爸……”
颤抖着泛白的嘴唇反反复复却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赤司征十郎朝他走过去，揪着他的衣摆，小手一环，将其抱住。
黄濑凉太低头，哽咽着出声：“小，小征……”
尾音缠绵着鼻音，还带着点奶声奶气，赤司觉得好听得不行。
“凉太不哭，小征会一直在你身边。”
黄濑凉太的眼泪更汹涌，泪如雨下，还是瓢泼大雨。
那年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