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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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
城郊的一座庄园里，现在正上演吃干醋的闹剧，女主角自然是某个恨不得将所有人眼珠子挖掉的酒鬼。在瞪翻了不知多少次看呆的目光之后，厅堂里一片不满的抗议声。
“小气。”坐得最近的商君悦抱起双手，“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前些日子把玉英府搅得差点翻过来的虎原第一商哪，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不多看几眼岂不是亏大了？
“看你自个儿妹子去！”有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妹子还老盯着翎儿看什么？这女人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绝对不能姑息！
“各有千秋啊。”正对面的骆方笑容可掬。美人当前，他这个花名在外……不不，是多情之人怎能不抓住机会？
“到你的妓院各有千秋去！”墨兰龇牙咧嘴地低吼，倒闹得孔翎艳容绯红。她都看出来那些人只是开开玩笑想看墨兰生气的样子罢了，平日里比她还精的墨兰却真的当局者迷……
一阵低笑从门外传入，中平的男子嗓音听来并不特别，却让一屋子闹得正欢的人全体安静了。
“墨兰总算会生气了吗？”
他们要见的人终于施施然迈进厅门。孔翎不由扫了众人一眼，发现他们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神色却比刚才要明显端庄了不少，一个原本把一条腿都弓到了椅子上的男子在这个声音出现时就立即端正坐姿，乖乖收敛了嚣张的态度。而墨兰也收起了吃醋的娇态，云淡风轻的神色回到了脸上。
阅人无数的孔翎立即明白，这个人，就是墨兰路上所提的那个“很无聊的人”。微微抬眼，打量着进屋就自然而然坐上主位的男子。
很……普通。他的相貌，也许放在别处要算是斯文俊逸，但在这群或是俊美过人，或是英姿飒爽，或是气质诡异的人物中，却是最不起眼的。衣衫虽是极上品的料子，可是能在帝京寸土寸金的地面上自由出入这等庄园，自然不会是白衣平民，并不奇怪。
引她注意的，是这个人的双眼。黝黑的眸子似夜，偏又闪动着点点锋芒，待你想要看清些，却随即隐没不见，只见到一双波澜不惊的平凡眼睛。
这个人，有双让人难以看透的眼睛。孔翎低下眼来，才发觉自己竟微微沁出一层薄汗。她顿时惊觉，这个人的眼睛不是难以看透，而是让人有种……不敢看透的威严！
过去行商均是与高官贵胄结交，她早已练就了见相敢言见将敢说的胆量，竟会被“威严”压得喘不过气！连西境俊芳国国主接见她时，也没这般气势。
厅中众人开始一一向他陈述各种事情，孔翎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再想想那些天的补品问题，缓缓呼出一口气。
果然，除了这个人，谁还能让墨兰觉得无聊又必须来见？除了这个人，谁还敢当刺客楼的后台？
当今圣上，原来是这般人物。
原来，墨兰的那些脾气，都是这位好皇上惯出来的。有哪位皇上在手下满脸不耐烦地汇报事情时，还能保持风度不动火？这群人……除了墨兰之外，多半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皇上在这种地方举行“朝议”，只怕不是为了换换环境改善心情。
举国皆知，当今皇上的皇位是三年前逼宫夺下的，而在那之前众皇子间就斗得不可开交。皇上原本是四皇子，跟太子党水火不容，逼宫之后立即将太子一党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太子和三皇子、六皇子均被流放海外，永不得归。即位不到三月，太上皇就驾鹤西归，皇上硬是以“百废待兴”为由，没举行轰轰烈烈的九月国丧礼，把丧礼压到了一个月，据说气得祭司和礼部尚书同时吐血。
皇子们的争斗到底有多激烈，太上皇是不是被皇上谋害的，皇上有没有派人追杀流放的兄弟，只有坊间的说书人编得出来，真相连史官都讳莫如深。百姓们只知道，三年之内，原本屡遭别国觊觎侵犯的朝泉收复了被边境国家占去的国土，加固了运河，兴农重商，提拔了白衣才士，名扬塞外。
朝泉的皇位，是不是四皇子用鲜血和亲情换来的，百姓们不懂得关心。只要那个皇位上的人能够让朝泉强盛起来，别的，不重要。
“青河帮最近跟河道巡抚走得很近。据回报，是为了修建澜江善堂的事。”墨兰一边摩挲着情人的手一边懒洋洋地汇报着江湖中的又一件黑幕。
如果救灾抚民的善堂被青河帮控制，那跟把沿江百姓送到水匪嘴边有什么区别？
“河道巡抚章日炳是户部尚书万谷的小舅子。”骆方哂笑一声，“老狐狸带出只小狐狸，这家人的腰包可够鼓的！”
“印朝，这事归你了。”皇上开了金口，不疾不徐的平静口气，“我要章日炳的人头。”忍了这么久，总算到时候了。章日炳是很会做事的贪官，以前还用的上，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很会做事又不贪钱的候补，那个旧的嘛，就该为朝廷尽最后一次忠心了——
用他的人头来警告把国库当自家金库的户部尚书，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遵命。”印朝冷笑着接完令，继续闭目养神，但身子已不再悠哉地晃悠了。每次都叫他当坏人，感觉真是……该死的好！他现在已经喜欢上利用御赐金牌先斩后奏砍人的快感了，只要看哪些人看他像看阎王，就大概知道下一个该砍谁，实在是很简单的官路啊。
朝议一直持续到日落方休，领了皇上口谕的众人简简单单拱手为礼，也不多说“告退”之类就奔赴各自岗位去，墨兰却被皇上叫住了。
“陆离告诉朕，说青芷的棋艺又长进了。”顿了一顿，他扬起一个几乎称得上“谄媚”的笑容，“明年的秋试青芷已经报名了，你会同意她来这儿吧？”
帝京憩弦山庄，是皇上的另一个朝议殿。能在这里出入，即是皇上亲信的证明。墨兰在这里的身份，是皇上的江湖朋友、耳目，除了皇上和当朝左右相之外，在这的官员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进了这里，就表示都是为朝泉出生入死，彼此之间可以嬉闹，却绝不刺探。
墨兰撇撇唇，“自己问青芷去吧。”她从不为妹妹决定什么，因为没那个必要，青芷早就能够自己掌控命运了。
“好。那么，孔翎姑娘。”皇上的笑意深了，突然转向一直沉默观望的孔翎，“愿意重拾商人身份吗？”
孔翎一点也不讶异皇上认得自己。既然墨兰能带她一路直入这里来见圣驾，没被调查过谁信？抬眼，她定望着这也许会流芳百世也许会遗臭万年的皇上，镇定开口：“您要我做什么？”
皇上轻轻一摊手，摇首，“不，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你顺着心走了么？”虎原第一商的名号在民间是半真半假，可他知道的却精彩得多，除了她逃离孔府的这一年查不到发生了何事，不过会跟墨兰一起出现，就什么也不必问了。
孔翎呆了一呆，没料到竟会得到这般……切中的回答。正正打进她心底那个一直有些彷徨的角落。
单腿一跪，甘心地低首扬声：“孔翎愿重做商人！”厌倦了为玉英府打天下的日子，却一直压抑不了心底那不时窜出的野心和热血。她的心被墨兰救活后，就有了丝丝渴望。她想要试试，自己离了玉英府，到底能不能另打天下！
终于明白，这位皇上，为什么能让墨兰这样的人也甘心低头。
看着不客气地搂着孔翎走人的墨兰，一直呆在皇上身边的左相终于忍无可忍地劝谏：“皇上不该再惯他们了。”虽说是微服朝议，这群家伙的态度嚣张得一日胜过一日也不是什么好事吧？本来就不是什么懂礼的主，再这么下去，又得换礼部尚书了。
站在另一侧的右相目送渐渐远去的人，再抬首望望那片被火烧云燃得绚烂妖艳的天空，漫天的金红，仿佛为那群人脚下的路途铺上了一层金光。她的唇角勾起惯有的邪笑，“他们值得。”
“佩玉说得对。”皇上悠悠一笑。撑起朝泉天空的他们，的确值得好好惯一惯。唔，话说回来，左相越来越敢于甩脸子，似乎也是他惯出来的啊。
在回到帝京的刺客楼联络点时，孔翎忽然问：“墨兰，你带我去，是要我确定心意吗？”
一直郁闷着一张脸的墨兰终于放开了眉头，故意闷闷地哼哼：“总算猜到我的良苦用心了喔。”要谢的话也该谢她嘛，老对着那个小人拜什么？
翎儿的行商天分，不该被玉英府埋没。虽然很想就此带着她过悠闲日子，可是……现在的朝泉，需要翎儿。她既然不能把刺客楼丢下，就该给翎儿翱翔的天空，翎儿并不是那种甘心把心神都放在卿卿我我上的女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