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35、情趣

　　“那个董御史，已经闹腾了好几天。之前是死谏祭祀之事，现在却联合着好几个御史，一起要求彻查昨夜闯宫惊驾之事。”陆熙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事闹得鸡飞狗跳，一波三折。为父亦觉得此次对霍将军惩罚甚轻，御史又众口一词地齐声吆喝，事必蹊跷。”
　　陆白尘扶着陆熙章进了屋，为他沏了杯茶，送到对方手上：“父亲，那您觉得呢？”
　　“陛下登基已逾四哉……”陆熙章缓缓啜了口茶，“齐朝天下，却是满殿旧臣……若是换做你，你会怎样做？”
　　陆白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忽而展颜笑道：“此次祭祀，前朝旧臣纷纷表忠心，竭力反对，恨不得对着旧帝人头再踩上两脚，没想到却着了道，哈，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陆熙章苦笑道：“是呀，老夫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陆白尘抚摸着他略微弯曲的背脊：“父亲，早日远离官场，不妨是件好事。”
　　陆熙章拍了拍他的手，慈爱笑道：“你尚在，我如何远离。”
　　陆白尘垂下眼，眼神中光芒不定，神色沉沉：“是我害了您。”
　　“哈哈哈。”陆熙章忍不住大笑，“你小子，今儿却是怎么了，这般的老实客气。不过被你坑害，老夫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么……”陆白尘亦笑，眼中神采奕奕，“霍清让呢？现在已经回府了？”
　　陆熙章道：“被陛下留下了。“
　　陆白尘低声嘟囔：“留了一晚上还不够，饥渴。“
　　陆熙章有点没听清，光揪住了个尾巴：“渴了就倒杯水喝。“
　　“没，就是有点饿了。“陆白尘板着脸道。
　　“为父亦是。“陆熙章开始招呼下仆上饭菜，”朝堂上争了个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吃完饭，要好生地去睡一觉。“
　　仆从很快端上了清淡的汤粥，几样小菜。
　　父子两刚动筷没多久，便有人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行了个礼，低声道：“老爷，少爷，霍府被封了。“
　　陆熙章一口白粥卡在了喉咙口，咳了个面红耳赤。
　　仆从立刻为他顺着气，一边低声快速说着：“听说是宫里头揪出个人，是昨日参加了祭祀之事闯宫之乱的，说是……霍清让的人。那本应被火烧了的东西，被人偷梁换柱，送到了霍府。“
　　陆白尘听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快的速度。“
　　陆熙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立刻叮嘱道：“好好在家呆着，别瞎去凑热闹。“
　　陆白尘哼了一声：“我是那种好事之徒吗？“
　　陆熙章威严道：“不是吗？“
　　陆白尘听自己父亲如此评价，情绪没有低落，反倒愈发昂扬兴奋起来：“父亲，你猜猜，除了人头，那些人还能在霍府搜出些什么东西来。“说罢又自语道，“真是迫不急待想去看看。”
　　陆熙章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胡闹。”
　　陆白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尽是嬉皮笑脸。
　　父子俩慢条斯理地吃好了饭，陆白尘告了别，便往外走。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及其哀怨的声音：“少爷……”
　　陆白尘听得抖了三抖，转头看去，却见大白伏在角落里，跟个丧家犬一般地看着他。
　　“少爷……我听说，霍将军府邸被围起来了。”
　　陆白尘理了一下袍角：“可不是，我也是刚听说。你消息真灵通呐。”
　　大白红着眼圈：“昨晚那么多人闯了禁宫，怎么就单单霍将军吃苦头，这实在有失公允，公子，你为什么不去陛下那边说道说道，帮帮霍将军？”
　　陆白尘听得笑喷了出来：“我去说道？你以为我是谁啊？”
　　大白慢吞吞走过来，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拉住对方袖子：“陛下不是喜欢你嘛……你不是长得像那……那谁。”
　　陆白尘慢慢敛了笑容，最后面无表情问道：“像谁？”
　　大白急出了薄汗：“就是那……炀帝。陛下昨晚还变着法子像见他的鬼魂来着。公子你又聪明，长得又那么好，你要是说话，陛下肯定听你。”
　　陆白尘呵笑不语，往自己院子走去。
　　他已许久没回自己的院子了。
　　院中有棵老梅树，长得枝干遒劲。据说是品相及其稀罕的，是从宫里头移栽过来的。
　　不过四年前，梅树已然枯死。
　　虽枯死，不知为何，一直没挖掉扔了，已然栽在那里头，孤零零死气沉沉地让人心塞。
　　大白依然还在耳边碎碎念。
　　陆白尘被他烦得心焦，直接一吼：“闭嘴！”
　　大白果然乖乖闭上嘴。
　　“你这蠢货。”陆白尘毫不留情地说，“你知道个屁，就知道瞎叽歪。”
　　大白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
　　他长得人高马大，雪白略胖，配上一般神情，又可笑又可怜。
　　陆白尘心软了软，开始解释：“伴君如伴虎，这是霍清让的命。”
　　大白刚想开口，又被陆白尘打断：“陛下将这件事情搞得这么大，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你闭嘴，听我说。新朝建立四年，满殿都是旧臣。当初江山风雨飘摇，不宜大动干戈。现在江山已稳，换血也不是不可能。昨夜闯宫惊驾之人，多数是旧臣，恐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大白瞪大眼：“那为何从霍大人下手，霍将军忠心耿耿，比任何人都靠谱。”
　　陆白尘瞟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又担心什么？”
　　大白急道：“可我瞅你分明看他不顺眼。你搞这件事情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生生地在离间霍将军和陛下。陛下就算原本不想对霍将军下手，也被你搞晕了头。”
　　陆白尘面露讶色：“你脑子被驴踢了嘛，竟然开窍了？既然你这么明白，还求我做什么，我就是要干死他。”
　　大白木着一张：“我一急，就会情不自禁地瞎说。”
　　陆白尘抚了抚干枯的梅枝，淡嗖嗖地唤道：“诶呀呀，竟然被你套出了实话。你可千万别去外边瞎说，害了你主人家。”
　　大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拖长声音哀嚎：“少爷，霍将军跟您什么仇什么怨呐！……”
　　陆白尘将梅枝折下：“灭国之恨，夺妻之怨，仇大怨深，需血债血偿。”
　　大白张着嘴，惊道：“那么严重。”
　　陆白尘瞟他一眼，冷声道：“比这还严重。你要帮他，就是与我做对，好好想明白吧。”
　　大白默然无语，半晌才呐呐说道：“那我……那我还是站在少爷这边吧。”
　　陆白尘点点头，露出点笑意来。
　　大白又紧接着说：“可是就算霍将军做了这些事，他最多也是助纣为虐啊……冤有头债有主——”
　　陆白尘将手中的梅枝插到对方鼻孔里，冷声道：“闭嘴——”
　　有人急匆匆地从外头奔进来，脚步急而不乱，气息稳促地唤道：“陆大人。”
　　大白伸手抓住梅枝，苦着一张脸，趁着自家少爷转移注意力，将它扔掉。
　　那人行了一个礼：“传夫人的话。”
　　陆白尘看着他，心里明白，所谓夫人，必是皇后了。
　　“霍府搜出人头一颗，与契骨暗通曲款的信件若干，还有……龙袍。”
　　大白听得满面雪白毫无血色，陆白尘却噗嗤笑了出来。
　　那传话的奴仆也不多话，行了一礼就又离开。
　　大白死白着一张脸：“少爷，你这般幸灾乐祸可不道德。”
　　陆白尘摇头道：“不不……我只是想到，昔日情趣变为今时催命符，霍清让定是哭笑不得。”
　　大白迟钝地问：“什么？”
　　陆白尘笑道：“仔细搜搜，指不定能搜出皇帝的贴身衣物来。”
　　大白张着嘴。
　　“偷情总是匆忙的嘛。”

作者有话说

　　谢谢坑怪和sowhatly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