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36、烧烧烧

　　大白松了口气：“那陛下也必然明白的，一定不会治罪于他。况且霍将军不久之前才大破契骨，擒了三千契骨皇族，怎么可能还与他们私通。至于人头……人头咋会跑霍府去了？”
　　“你这蠢货。”陆白尘勾住他的肩膀，往屋里头走去，“多读点书，就知道‘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大白猛地植株脚步：“少爷，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看戏就够了。”
　　陆白尘悠闲地走进屋中，铺开宣纸拿起狼毫，开始慢悠悠写起字来。
　　大白蹲在一边碎碎念：“少爷，我真的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霍将军长得又好人又好，能耐又大，还忠心耿耿……陛下瞎了眼么，他不要给我呀，诶，少爷，真的，我真的不明白——”
　　“闭嘴！”陆白尘直接吼道。
　　大白讪讪地闭上嘴，然后还是忍不住，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呜咽声，恶心得陆白尘整个人都麻了起来。
　　陆白尘折起纸，塞进信封中，叹了口气：“你不仅蠢，而且痴。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到时候三堂会审我带你过去……让你好好见一见霍清让，免得到时候直接在菜市口见了，没留下个美好念想。”
　　大白的眼眶通红：“少爷，您的嘴咋这么臭……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陆白尘笑一笑：“那我说几句安慰一下你。霍清让不一定会死……小皇帝不一定舍得。不过就算不死，他也得脱层皮吧。”
　　大白满眼期待：“真的？！”
　　陆白尘弹弹信纸：“真的”
　　大白一跃而起：“少爷，您要给谁送信，我替您送去！”
　　陆白尘笑道：“那可太远了，你送不到。这封信，自会有人为我送去。”
　　大白凑过来：“那他脱层皮了，还会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吗？”
　　“不会了吧。”
　　“那我——可不可能——”
　　陆白尘拍了一下他的头，鄙夷道：“肖想霍清让的人能围着城墙绕上好几匝，下下辈子也轮不上你，别光想着吃天鹅肉了，内院那个扫地的翠花不错，本少爷能替你做一下主。”
　　大白炸了开来：“我不要翠花！我不要！不要！“
　　陆白尘温言劝道：“结婚生子才是正途。“
　　他很少这么温言款款满脸认真地对大白说话，以至于大白简直受宠若惊浑身不舒坦。但他还是非常毅然决然地说道：“要结你结你，生你生去，我才不稀罕。“
　　陆白尘笑一笑，拿着信走出了门。
　　大白紧跟在后头，依旧喋喋不休。
　　陆白尘只当他是苍蝇乱嗡，理也不理，七拐八拐来到后院的一个偏僻后门，将信交给一个小厮，并低语几句。
　　大白看着对方只觉得眼熟，等小厮离开后才一拍手：“诶，那不是——那不是跟着大师一起跳大神——哦不，施法的吗，我上次看他跳的还挺有套路的。“
　　陆白尘不置可否。
　　大白一脸疑惑：“他怎么来我们府院了？“
　　“跟着神棍饥一顿饱一顿。我看着可怜，赏口饭吃。“
　　话音未落，之前传信的那人又忽然奔来，已不复之前冷静神色，面上一层薄汗：“大人。“
　　大白咦一声，嘟囔：“他怎么又来了？‘
　　来人没理，自顾自低声禀报：“霍请让闯宫出去，直往自家府邸冲去了。”
　　话音未落，自家小厮也寻了过来，嚷嚷着：“少爷，老爷叫您过去！“
　　陆白尘两眼发亮，直接从后门窜了出去：“让他老人家好好补个觉吧！“
　　大白连忙跟上。
　　两个人投胎似的紧赶慢赶，只奔向霍府，远远便瞅见府邸里三层外三层扎扎实实围了好几匝的兵。里面大概烧着了什么东西，冒着滚滚黑烟。
　　陆白尘急得满头大汗，正打算偷蒙拐骗进去，一眼却看见了林径雪。
　　同殿进士，一同簪花，勉强算是有点交情。
　　陆白尘立刻大喊：“林兄！林兄！“
　　林径雪正兀自苦大仇深地板着脸，见着他，不急不缓地跺过来：“陆兄，是非之地，你来这里做甚么？“
　　陆白尘一把搂住他：“听闻你做了大理寺卿，如今参与如此要事，可见陛下对你的器重啊。“
　　林径雪依旧一脸苦大仇深：“陆兄谬赞。“
　　陆白尘搂着他往里走：“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吗？“
　　“自然知道，翰林院大学士，刚修了烨史，陛下很是满意。“
　　陆白尘猛点头：“对头！我现在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史官，史官是干什么的？陛下一言一行都要看在眼里，记在纸上。诶呀，你们这里可看得真是严，那么多兵，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啊。“
　　“……“林径雪默然片刻，才慢声说，”里面实在乱成一片，乌烟瘴气，陆兄三思后行。“
　　陆白尘迈步迈得虎虎生风，淡然看着霍府滚出来的黑烟，呛着咳嗽了几声：“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林径雪拉着张脸：“家具珠宝、古玩字画，还有上头赐的牌匾……“
　　陆白尘拉长声音：“呦，那么决绝？“
　　“那群亲卫兵北边打过仗，一个赛一个大爷……我们争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烧起来了。“
　　陆白尘摸了摸下巴：“这豢养亲兵，罪名可大可小……诶呀呀，人都齐了呐。“
　　可不是，皇帝大臣，武将卫兵，一摞地站在院子里，直可以唱出戏了。
　　春风再是熏人，到了这个院子里头也变成了寒冬肃杀。
　　陆白尘歪了歪头，压低声音问道：“他们在干嘛？”
　　林径雪也压低声音：“僵持。”
　　陆白尘眼光发直：“哦……他手上——”
　　“人头。”林径雪低声道。
　　陆白尘心中一抖，却见那人头根本没有原先宛如真人的安详神色，看起来简直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腐败溃烂，可怕可悲。
　　陆白尘一时悲苦难言，心中怨恨铺天盖地，却是怨自己无能，恨自己狠心。
　　“陆兄，”林径雪在一旁低声问，“你手怎么抖得这般厉害？”
　　陆白尘握住自己的手，额上一层汗，只觉得眼前血红一片，嘴里却说道：“一晚没睡，有点晕。”
　　他边说边暗自庆幸父亲没有来，勉强稳住自己心神。
　　却见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那是什么？”
　　又听林径雪压低声音，拉长着回道：“人头——”
　　陆白尘只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背上的汗愣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勉强回过头去，却见自己父亲站在后头。
　　陆熙章非常干脆地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陆白尘扑上去慌忙抱住他：“父亲！”
　　宣帝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瞅了一眼，又移开目光，对着霍清让说：“霍卿，莫闹了。”
　　霍清让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冷冷清清，傲得不行：“欲加之罪。”
　　宣帝往前一步，面无表情：“霍卿，将他给我。”
　　霍清让骤然大笑：“这个幽魂，缠了我们整整四年……该了结了。”
　　他身旁便是那熊熊燃烧的火，一堆名贵檀木、古玩字画，皆笼在火里。
　　火光亦笼着他半边侧颜。
　　俊美无铸，亦疯癫如魔。
　　他边笑边将那人头抛入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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