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恶 兆 ...
-
一连几天,在豪的状态好得出奇,常常拉着馨瑛聊天到深夜而毫无倦意。他讲了很多很多趣事,听说过的、经历过的,似乎要将曾拥有过的快乐,一口气全都告诉馨瑛。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轻轻柔柔,纯净之至。透过那张笑颜,馨瑛仿佛能看到他宁静如田园风光画般的心。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莫名地感到不安。
漆黑的丛林中,一棵生命树高耸入云霄。惨白的月色透过厚厚的云层,清清冷冷地洒下,落在一个美丽的身影上。雪白的独角兽,浑身已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不远处,十数双杀气腾腾的眼睛闪着鬼火般的绿光,贪婪地盯着它。独角兽并无惧色,漠然地看着带着它体温的红流在脚下慢慢汇聚——这世上最纯净的液体正一点点渗入生养它的大地。微微抬头,漫天飞舞的晶莹之物扑面而来,一触即散——天使的泪冷如冰。凛冽的寒风送来精灵们凄婉的低鸣,飘入心间却在它脸上激起一抹浅笑——天堂原来近在咫尺。默默望向远方,似在寻觅什么,等待什么,良久,眉目间最后一丝眷恋终化作空寂,星一般亮的双眸暗淡下来,傲立的身驱缓缓倒下。烦躁的黑影舔舔乌青的唇,狞笑着一拥而上……
从噩梦中惊醒,馨瑛看见在豪痛苦的脸。
……
“妈妈?”对贞顺的突然到来,馨瑛感到很意外。
“突然很想你们,就过来了。不好意思,事先没打招呼。”贞顺抱歉地笑笑。在豪生日那天后,贞顺就下定决心,要抛开所有顾虑和冠冕堂皇的自私,听从心灵的召唤。她亏欠儿子太多,不能继续浪费时间,她想见他,想照顾他。
“在豪。”看到在豪从卧室出来,贞顺连忙迎了上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淡淡的笑容掩不住深深的倦意。贞顺扶着他慢慢坐下,“不舒服吗?”
“没有。”在豪轻声应着,下意识地抿起血色全无的唇。凌晨时头痛狠狠发作,虽然持续时间不长,却让他久久缓不过劲来。很想多陪母亲一会儿,无奈力不从心,只好听贞顺的话,回房休息。
安顿好在豪,贞顺叹了口气,想了想,对馨瑛说:“我去趟市场,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妈,”馨瑛追上去,“让我去吧。”
“你陪在豪吧,我很快就回来。”贞顺说着,轻轻将馨瑛推回门内,匆匆走了。
刚穿过玄关,就见在豪蹒跚着从房里走出来,馨瑛上前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在豪闭上眼睛,忍过一阵晕眩:“没事。妈走了吗?”
“嗯。”馨瑛忧心地盯着他,随口应道。
在豪不再说话,微皱着眉走进浴室,馨瑛不放心地守在外面。这时门铃响起,馨瑛犹豫了一下,去开门。
“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拿包。”贞顺笑着走进来,刚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皮包,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让她僵立原地。
馨瑛迅速冲过去推开浴室的门。只见在豪正趴在马桶边拼命吐着,连忙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已经筋疲力尽,却停不下来,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迫着,要将五脏六腑全吐出来才算完。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贞顺只觉浑身发软,脊梁骨冒冷气,无力地倚在门边,动弹不得。虽然早知道儿子病重,但是亲眼看到他的惨状,仍是难以置信,手足无措。终于,在豪脱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馨瑛轻轻将他托起,在他心口缓缓揉搓。过了一会儿,见他喘息稍缓,才说:“妈,帮我扶在豪到房里躺下好吗?”
贞顺失神地应了一声,却迈不开步。馨瑛看了她一眼,默默把在豪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吃力地将他架起来。贞顺见状,这才颤悠悠过去帮着搀扶。
在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锁,惨白的脸上冷汗淋漓。馨瑛拿来医用木条,小心地撬开他的嘴,用纱布一点点清干净他口中的污物,再用温热的毛巾擦干他脸上和身上的汗,然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看着馨瑛细心、熟练地做着这些事,贞顺的眼泪簌簌而下。说什么牵挂,什么心疼,如今眼见儿子痛苦挣扎,却只能呆立一旁,根本帮不上忙,实在配不上“妈妈”这两个字。过了一会儿,贞顺突然想起什么,到厨房斟了杯水来:“馨瑛,让、让在豪喝点水吧。”
“谢谢。”馨瑛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接过,轻轻托起在豪的头,小心翼翼地将药片合水喂他喝下。
“在豪他……他……”贞顺一脸焦虑不安,却不敢上前,站在那里像寒风中的枯枝,僵硬地摇曳。
“他不要紧,您别担心。”馨瑛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忐忑异常,那个窥视在旁的黑影似乎越发靠近了……暗暗吸口气,将胸中的纷乱与恐慌强压下去,起身扶住贞顺,“妈,您坐吧。”
贞顺挨着在豪坐下,呆呆地盯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又仿佛虚弱的他只是一个幻象,转眼又会变得生机勃勃。就这样在似真似幻中徘徊,凄楚慢慢散开,溢满的双眸。
“妈……”馨瑛想安慰她,却无从说起。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贞顺看上去已憔悴苍老了许多,馨瑛只觉心口一阵阵发闷,按捺不住转身离开。
“妈。”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呢喃,几不可闻,却将贞顺从恍惚中唤醒。一把抹掉眼中不曾停歇的泪,只见在豪眼皮微颤,双唇似乎动了动。
“在豪。”贞顺握紧了他的手。
“妈。”这回贞顺听清楚了,是在豪,只是不知他是真在叫她,还是昏乱中的呻吟。
“在豪,妈在这儿,你要什么?”贞顺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凑近在豪,轻声问,完全忘了儿子听不见。
“妈。”在豪依旧低低地唤着,贞顺不由得皱了皱眉,失望和难过瞬间袭向心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在豪,你是在梦中喊我吗?妈妈就在你身边,睁眼看看妈妈好吗?妈妈好害怕,求你睁开眼睛好吗?用力捂着嘴,将哭声堵住,贞顺浑身颤抖,感觉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缓缓的,在豪睁开了双眸,哑声问:“妈,是您么?”
“是,是妈妈。”贞顺就像快窒息的人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紧紧抓住他的手,激动不已。
“对不起……吓着您了。”在豪动了动指头,却无力握住贞顺的手。
贞顺轻轻抚摩着他的脸颊,见他重新合上眼睛,嘴角露出安然的浅笑,一颗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
馨瑛在电话里向婷允详细报告了在豪的情况。婷允的意思,是要她立即送在豪到医院。然而馨瑛清楚,在豪虽然从不拒绝治疗,但对医院其实很厌恶,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愿上医院。
“这样吧,”馨瑛的顾虑婷允也不是不了解,“你仔细观察,每隔半小时给我一次电话,不行的话就马上过来。”
“好。”放下电话,馨瑛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准备去看看在豪,忽然听见贞顺急切惊恐的喊声。
疼痛来得很突然,如平地惊雷。锐痛像巨大的旋涡,将头部牢牢缠住,狂卷的激流仿佛要在瞬间将所有骨头压碎。在豪痛得浑身颤若筛豆,冷汗如水一般顺着脸颊滑落,惨白的嘴唇被生生咬破,渗着血丝。贞顺不知所措地守在一旁。
“在豪!”馨瑛冲过去一把握住他攥成拳的手,只觉异常湿冷。他挣扎着抽出手,死死拽住了身侧的床单,似要将它揉碎。馨瑛心下惨然,即使痛到意识迷离,他还是想着她,怕伤了她。稍稍定了定神,拿过止痛药,倒出两粒,却根本无法塞进他紧闭的嘴里。
“上医院!”馨瑛此刻能想到的只有这三个字。刚转身,一声痛呼传来,回头只见在豪猛地将脸扭向一旁,整个人随之蜷成一团,不住地抽搐,身下的床单被抓开一道口子。
“在豪!”贞顺惨叫着抱住在豪,失声痛哭。
“出去……”在豪忽然抬起头,含糊道,“妈……你出去……”
“在豪啊!”贞顺不顾一切地抱着他。
“求你……出去……呃……”剧痛逼得在豪轻哼一声,他扯过枕头死死咬住,不再让呻吟再溜出口。
馨瑛感觉心像被一把钝刀一点点磨切着,痛不可当。在豪,为什么要这么安静?我宁愿你嚎哭哀叫,甚至翻滚捶撞,那样也许会好受些吧。
……
急救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在注射安全情况下允许的最大剂量吗啡后,在豪全身终于渐渐放松,脱力地陷入昏睡。
“从现在开始,在豪的抗癌治疗全部停止。”从急救室出来,婷允对失魂落魄的馨瑛说。
“你说什么?”馨瑛如牵线木偶般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这是整个治疗小组的决定,本来想过两天再告诉你的。”婷允神情凝重。
“你要放弃?”馨瑛猛地抓住婷允的胳膊,“你要放弃他对不对?当初是谁说不要放弃的?他忍受那么多痛苦坚持到现在,你却说要放弃?不行,绝对不行!”说到后面,馨瑛几乎是嚷出来了。
从未见过馨瑛这样失态,婷允却并不意外:“是的,他太痛苦了,所以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不行!不行!”馨瑛厉声叫道,“哪怕让他多活一分钟,不对,一秒钟也好。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不能这样!”
婷允由着馨瑛歇斯底里地摇晃了她半天,突然一把拽住她:“你跟我来!”猛地拉开急救室的间隔帘,指着昏睡中的在豪,“你看看他,好好看看!他有多痛你不知道吗?!如果你坚持,他一定会答应。没错,他什么都会答应你……”婷允说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你考虑一下吧。”甩手而去。
馨瑛颓然跌坐在床前,在豪因痛苦而稍显扭曲的脸映入眼中,插在他鼻中的氧气管和他身上各色的管线,像一根根绳子紧紧缠绕着馨瑛的脖子,勒得她透不过气。在豪,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坚强,我不能没有你,一刻也不能!可是,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再受煎熬?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馨瑛。”贞顺将手轻轻搭在馨瑛肩上,欲言又止。
馨瑛没有抬头,目不转睛看着在豪,好想哭,却无泪。
……
铁青着脸回到办公室,一阵气血上涌,婷允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拨到了地上。记得馨瑛曾经气冲冲地跑来质问她,到底能为在豪做些什么。现在,她同样莫名愤怒,却不知该向谁发泄。两天前,金正阳在病情讨论会上提出终止所有实验性治疗,对在豪改用姑息疗法。当时,整个治疗小组,只有她反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这是一直以来支持她的信念,也是她对在豪的承诺。然而事实却让理智战胜了情感,她的专业素养告诉她,那些治疗对在豪而言,已经成为一种披着人道主义外衣的伤害,现在,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婷允……”推门而入的吉真因这一室的凌乱,怔住了。下午没课,本想搞个突然袭击,陪她吃午饭,给她个惊喜,不料大感意外的却是自己。一向沉稳,喜怒甚少显于色的婷允,竟然会焦燥如斯。
“怎么了?”尽管担心,吉真仍保持着一贯的温和。
婷允看了吉真一眼,撑着桌面的双手一软,缓缓坐下,眼光呆呆地投向某个角落:“你知道癌症为什么令人恐惧吗?”
吉真已猜到大半,眼中渐渐蒙上一层凝重,默默听着。
“不是因为它会夺去人的生命,而是因为它能轻而易举地将好端端的人摧残得千疮百孔、生不如死。”婷允以手抵额,痛苦地合上眼,“说什么医学昌明,说什么人定胜天,不过是自欺欺人,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吉真走到婷允面前,轻轻握住她的肩。此时,他找不到任何适当的词句去安慰她。
婷允垂着头,喃喃道:“我不是放弃,不是。我只是……想让他保有最后的尊严。有人说,逃避不了的路不是命运,可以逃避却偏偏要选择的路才是命运。在豪这一生总在为别人而活,我希望……他能为自己选择一次。”刚才那一幕,她永生难忘。当穿刺用的导管插入体内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在豪猛然睁大眼睛,墨一般的双眸不复往日的泰然与从容,一片黯然中涌动着某种越来越强烈的情绪——绝望!不,与其说是绝望不如说是渴望——对死亡的渴望!曾经,他是那样安静,安静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他的痛苦。如今,他却禁不住低低呻吟,一声一声,无法遏止。那一刻,她手足冰凉心底发寒,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那一刻,她憎恨自己,如同憎恨疯狂肆虐的病魔。
“停止治疗不等于放弃生命,在豪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生命……就让他安静地走完剩下的路吧,我们不能对他要求太多,对不对?”抬头看向吉真,婷允雾蒙蒙的眼中透着决然。
“对。”吉真轻轻点头。放眼窗外,秋阳灿烂,穹宇清明,是个难得的好天。
……
馨瑛的头脑一片空白,看不清也听不见任何东西,从急救室到病房的路,她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只知道在豪的脸依旧苍白如雪,仿佛要融入面前一片刺眼的惨白中。迷惘中,她轻轻托起在豪扎着针的手,在他手背远离针头的地方顺着指尖方向来回摩挲。
“馨瑛啊。”贞顺在一旁轻唤。心痛到极点,人反而冷静了,贞顺现在更担心馨瑛,她知道,这孩子陷在痛苦的泥沼里,难以自拔,困在矛盾的迷雾里,进退维谷。她是在豪深爱的女人,是自己疼爱的孩子,也许无法开导她,可陪在她身边至少能给她一点温暖、一点力量吧。
“在豪呕吐得厉害,需要补充水分和无机物……”馨瑛像在自言自语,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输钾的时候最疼了,这样揉一揉会舒服一点。”呆滞的双瞳微微转动了一下,瞟了瞟吊瓶,痴痴地说,“还要输好久……还要疼好久……”忽然转向贞顺,长睫之下生起惊恐与困惑,似在询问,又似在求救,“妈,怎么办?在豪还要疼好久,怎么办?”
贞顺双颊早已爬满泪水。在她印象中,馨瑛是淡定稳重、外柔内刚的孩子,这几个月来,她陪伴在在豪身边,吃的苦,受的惊,不是旁人所能想象,但是她都一肩扛下,尽全力为在豪营造了一个最温馨舒适的避风港,最幸福快乐的家。她的善良、坚强,非常人所能及。然而,这样的她现在却六神无主、如痴若傻。一个人究竟要伤心到什么程度才会变成这样?贞顺一把搂住馨瑛,但觉那微微颤抖的身驱,如狂风暴雨中流落街头的小猫。她,其实很柔弱。
良久,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贞顺轻轻托起馨瑛的脸,艰难地说:“如果……这是上天的意思,我们……就遵从吧。”哽咽着,“不要拉着他,陪着他就好……我们一起陪着在豪,好不好?”
“那样他会好受一点,对不对?”馨瑛盯着贞顺,像个求解的孩子,“对不对?”
“嗯。”贞顺咬住了下唇。
沉默半晌,馨瑛低低道:“好……只要他不再难过……不再……难过……”布满红丝的双眼,渐渐湿润。泪,终于点点洒落。
输完液已近傍晚,在豪一直没有醒。见到来巡房的婷允,馨瑛淡淡地问了句“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婷允默默点头。
背起昏睡中的在豪,吉真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太轻了,曾经高大健硕的他,如今竟似秋风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流连枝头的黄叶,脆弱得轻弹即碎。
“妈,您回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送走吉真,馨瑛对贞顺说。
“我等在豪醒了再走。”贞顺看着在豪,一动不动。
“您这样叔叔他们会担心的。”馨瑛重新变得有条不紊。
“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不要紧。”贞顺渴求地望向馨瑛,“让我留下吧,我想陪陪在豪,也想陪陪你。”
淡淡一笑,算是答应了。馨瑛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豪需要妈妈,她也需要。电话里传传来惠子关切的声音时,馨瑛的鼻子很酸,只字未提这一天的经历,只挑些轻松的话说,惠子继续着她平日里的絮叨,传入馨瑛耳中却觉格外动听。幸福,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只是自己太贪心了。
贞顺亲手做了排骨汤和鲍鱼粥,在豪似乎特别懂得她的心,当她带着一身饭香走进卧室时,他睁着墨黑的双眸迎接她。
“在豪,你醒了?”贞顺喜上眉梢,又泪沾羽睫。
“妈?您还没走?”在豪的声音低哑干涩。
“妈在这儿陪你。”贞顺紧了紧握着在豪的手。
“妈……”在豪一时无语。
“饿了吧?妈妈煮了粥,吃点好么?”在豪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虽然在医院输过营养液,但始终叫人不放心。
“好。”在豪轻声应着,想坐起来,刚一动,一双手就伸过来托住了他,想说“不用”,偏偏实在没有半分力气,只好由着贞顺将他慢慢扶起来,靠在床头。然而他全身发软,根本坐不稳,虽极力控制,仍是晃了晃。
贞顺见状,将粥放在床边,挨着他坐下,一只手搂着他,让他倚着自己肩头,另一只手勺了粥,小心地吹凉了,才往他嘴边送。在豪微微张嘴,粥入口中散着淡淡的香气,他无力咀嚼,好在粥很软,可以囫囵吞下。一口、两口……在豪吃得极慢,一个简单地下咽动作,此时有多难,只有他自己知道。然而,他却万分希望多吃一点,因为,这是妈妈亲手做的。儿时偶染小恙,在妈妈怀中撒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母亲也似这样细心照顾自己。原来,失去的幸福,即使过了很久,还是能找回来的。然而,妈妈,如果可以,我希望挽着您的手,与您漫步夕阳下;带着妻儿围坐在您身旁,听您说些古老的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力地靠在您怀中……
一滴晶亮之物顺着在豪眼角滑下,落在贞顺肩头。贞顺手一颤,勺中的粥险些溢出。放下勺子,定神看,只见在豪眼中的泪,一颗叠一颗,如断线珠子般滴落。他合眸咬唇,拼力压抑,胸口不安地起伏。
贞顺再也按捺不住,紧紧将他抱住:“哭吧,不要忍,不要忍。”
“妈……”第一次,在豪倒在母亲怀中,放声痛哭!
馨瑛靠在门边,泪,早已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