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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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中坐不多时，果然有几个穿着侍女衣服的女子来把雪羽带出房，她们并没有出府，但越走人越稀少，后来穿过一条小径，已不见任何人迹，只在角落最偏僻的位置孤零零的立着一间房。这些女孩她都没见过，想来应该也不是云府的侍女，只不过被打扮成这样来见她罢了。
房中已站着两名女子，见雪羽她们进来了，便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两把颜色古朴的琴来，一把拿给雪羽，一把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姑娘，请跟着奴婢做。”女子声音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眼睛一直看着琴，从未看向雪羽。
雪羽自知好奇的话有害无益，便不去多想，只顾注视着眼前的七弦琴，她用手缓缓抚过琴身，琴弦入手冰凉，木质光滑纹理细腻，信手拨弦，声音浑厚却很通透：“是把好琴。”
在对面坐下的女子无波无澜的眼里隐隐有一丝诧异，抬头看了看她，问：“姑娘懂琴？”
雪羽一愣，冲她笑了笑，摇头道：“姑娘请吧，我会跟着做。”
雪羽不懂琴，或者说应该是不懂的。可为什么当她触碰瑶琴的一刹那心中却涌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心头一震，觉得自己是接触过琴的，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只能告诉自己或许是她想得太多。镜国好筝，却很少会有人用琴，她又怎么可能懂琴呢……
可接下来的学习让雪羽心中疑惑更甚，她学得飞快，或许可以说不是学，而是原本就会，好像水里的鱼不需教导如何游泳，只要回到水里自然便水到渠成。
教琴的女子停了下来，只淡淡道：“看来姑娘自谦，对琴的造诣已不是一般人能比，那琴，姑娘留着吧。”说完也不等雪羽答话，便起身收起了自己面前那把琴，雪羽也只能抱起琴跟着她们一同出去。
后来那些女子也不再来了，雪羽只一个人在没事的时候偷偷跑到那里练习，那些跳动的乐章好像会从她的脑子里生长出来，她只需要坐在那里，曲子就能从她的指尖自然流淌出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雪羽摇头苦笑，罢了，许是自己本来便会琴技，只不过连自己都忘了吧……
是夜，雪羽独自抱琴站在那日与张叔交谈的长廊暗处。远看紫衣如魅，长发在脑后随意一绾，余下的便如上好的墨色绸缎铺了一肩，整个人像暗夜的精灵，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忘记，或者……是根本无法忘记。虽是如此，她却静静躲在阴影的最深处，连呼吸都尽量放的轻缓，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黑夜中的那抹惊艳。
她娥眉微敛，看着天空中的明月无声叹了口气。前日下午，做完一天工作的她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地上放着一个信封，打开来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很是精神的字：亥时，带琴，湖上长廊等三公子。
心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考验她的时候到了，雪羽在房中从天光犹存坐到月色如霜，她一直对着那把放在桌上的琴发呆。期间想了很多，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在赌吧，赌张叔对三公子的衷心，赌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但始终乱麻一团毫无头绪，索性摇头甩开纷杂的心绪，抬头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忙抱上琴一路跑到长廊。可等了半夜也不见云霜，直到天色微微泛白才又重新回到房中。
倒头睡了一会就忙着爬起来上工，走到门边又看见一个信封，打开来上面只写着两字：再等。雪羽无奈，晚上只得又抱了琴到长廊上等他，为了不被看出自己的疲累，以免发现其中的破绽，她还特意化了淡淡的妆，清月映照，妙人恍若紫霞仙。可结果依旧令她失望，如此，这已是她在这等的第三个晚上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几声轻缓的脚步声。雪羽忙抬头看去，长廊的一头一袭白衣缓步拾级而上，那人发梢微动，气质非凡却冷若冰霜，月光淡淡照在他身上，被雪色的长袍反射出一层微弱的光晕，远远看来恍若神明。
他走到长廊正中看着当空明月若有所思，雪羽看他许久，终于咬了咬牙，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对一面的栏杆边坐下，云霜微微动了一下，似是不经意。雪羽将琴放在膝上，深吸一口气，绝美的乐曲便从指间倾泻而出。声音浑厚而清透，好似历史的沧桑，又好像将本就安静雪夜衬托得更加寂静，恍惚中只觉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长廊中的另一人听到突然响起的琴音，他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紫衣丽人坐在月光下，指尖在身前的琴弦上跳动，她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
云霜下意识的便往女子的方向走去，却在离她十五尺的地方站定，也不出声惊动女子，似是在仔细欣赏琴音中的淡然意境。雪羽自然知道云霜已站在自己身后，可她并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稳住心神，尽量使自己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继续投入的弹完整首曲子。
一曲毕，雪羽静静在原处坐了一会，却不见云霜有任何动作，不知他是否仍沉浸在刚才动静结合的美妙音律中，还是在思考眼前的女子究竟适合来历……雪羽觉得自己周身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马上就快要装不下去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只得轻拢了衣袖缓缓抱琴站起身来。
正待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了云霜清冷的声音：“姑娘且慢。”
声音依旧沉稳冰冷，雪羽却能听出其中没有了往日那份戒备，或许……现在是个机会。雪羽定住心神，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带着些讶然道：“三公子！你怎么在这？”
不待他开口便又笑着摇了摇头：“呵，不知三公子在此，是我唐突了，我这就离开。”
眼前的云霜有片刻的若有所思，见她又想转身离开，便上前一步出声叫住她：“雪羽，我记得你。”
雪羽听他唤她，心中暗舒一口气，同时也诧异于他竟还记得自己名字，忙低眉敛目道：“是，奴婢雪羽。”
又是一阵沉寂，雪羽也不敢妄动，便一直低头站在那里，又默了一会，才听他道：“你会弹琴？”
“略知一二。”
“不必谦虚，听你刚才所弹，似已颇具神韵。”云霜转身往后走了两步，又转过来看了看雪羽道，“来。”
雪羽跟着他来到长廊的中间，往外看去，皓月当空，星罗棋布，湖面水汽氤氲中倒映着圆月的影子，形成二月争辉的美景，又因为朦胧的水雾看起来颇有一番仙境的味道。
听说云府中的这潭湖水就算再冷的天气也不会结冰，想来是因为地下有热泉的缘故。起初雪羽还没发现，这几日每晚到这里等云霜，她才看出湖面上总有丝丝淡淡的水汽袅袅升起,又缓缓飘散，煞是好看。记得那日张叔见雪羽一直盯着湖看，轻叹了一口气道：“此湖唤星雨。”
雪羽正在神游，却听到一旁的云霜开口：“再弹一曲。”
虽是命令人的口气，但染上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温柔，她抬头看他，只见夜凉如水，月色如霜，白衣仙人静静看着眼前的她，眼眸的深处却闪耀着期许的光芒。
雪羽再次席地而坐，将琴放于身前，指尖又响起了动人的旋律。她紫衣铺地，黑色的长发散落开来，对于琴，她心中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总能让她感到安心，感到放松，于是唇角不自觉的噙上一抹微笑，虽不是美艳至极，但也却如梓潭所言，是倾国倾城的美色。
云霜看了看她又转过去看着湖面，看着他的背影雪羽却开了口：“三公子有心事。”
“何以看出。”云霜似乎并不介意与她交谈，轻笑一声答道。
雪羽愣了愣，他竟然笑了？！可惜看不到他的脸，不然这该是何等绝妙的景色！其实她的心中一直不相信，聪明如云三公子会将这次相遇视为偶然，只是他还没搞清她的目的，所以一直故作不知罢了，所以她决定再赌一赌：“其实我本就是奉命在此等候公子。”
“哦？”听她这么说云霜似乎来了兴致，“奉谁的命。”
“张叔。”雪羽毫不避讳，“他告知奴婢公子只要有心事便会到此静想冥思，可近来露重霜寒，还望公子保重。”
雪羽顿了顿看他没有反对便又继续说下去：“张叔知道公子喜琴，又听说奴婢略懂音律便叫奴婢到此等候公子，希望能对公子有所帮助。”
“原来是这样。”见云霜许久不说话，雪羽心中暗叫糟糕，又怕越说越错，只好不再说话专心弹奏，正在冷汗直冒的时候，面前的他却开了腔，“劳神张叔了，我云霜从未缅怀过去，从未活在记忆，无心无情的人，哪来的心事。”
雪羽一愣，还未开口，云霜便又说“这湖是不是很美，它叫星雨。”他转过身望向湖面，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栏杆，似是要将它捏碎。
为什么他的语气和张叔当时说出“星雨”时是一样的感觉，透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似爱似恨。
“是的，很美。”无法深究心中的疑问，雪羽真诚的答道。
云霜放开了紧握的手掌：“可越美的东西越想把它打碎。”
雪羽一时无语，她不懂云霜到底在想什么，只得用心撩拨琴弦，希望吹散空气中弥漫的感伤。
二人不再说什么，只一个用心弹，一个静心听，世间仿佛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乐声静静在空寂的湖面上空流淌，仿若千年前寂静的诗篇，却又偏偏有个懂得沉默的仙人愿意静静翻阅这心灵的沧桑。时间在画面间缓缓流逝，不知疲倦，相遇即是缘分，又何须再叹往事前尘，一切的一切只知晓歌已尽，夜未央。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琴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