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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玖】一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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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激战一处,杀得难舍难分,俱是神情坚毅,半步不让。
十丈开外,罗欣短笛一声哨响,背上竹篓爬出蛇虫毒蝎,落地异化,彰显膨大之势,张口侵吞——
罗然一剑挑落来敌,眉心微蹙,扬手亦是一只竹笛,但见腰上瓶罐,钻出行行蛊蜂,身携虫卵,道:“去!”
言罢咒诀喃喃,但有半魔损伤,立时虫卵贴身,植入皮下,佐以蛊术秘法,疗愈族人伤势,罗欣道声“大哥小心”,毒蝎尾刺倒挂,反将来敌前后洞穿,抛出丈外,斥道:“偷袭暗害,果是凡人手笔!”
毒影一部眼见二子神勇,大感欣慰,道:“若然护法见到,该有多好……”
蜀山弟子杀上前来,罗然不善毒术,躬身急撤,罗欣后来居上,哨声鸣响间,蛇虫毒蝎攀爬其上,立时惨呼不断,罗欣冷笑一声,不屑道:“敢与师父传下毒术叫阵,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话犹未已,却见罗然一声高呼,嚷道:“罗欣小心!”
前后左右、密不透风七人守阵,端看脚踩奇步,长剑遥指,便知是蜀山七星伏魔阵,罗欣嗤道:“哼,凡人雕虫小技,怎是我兄弟对手!”
言罢一拍背上竹篓,赫然一柄长剑,跃然半空。
罗欣一手接剑,呼道:“大哥,走!”
罗然心领神会,手中长剑进步连环,蜀山七子齐声叫好,摆开守阵捕风穿花,但见驱云扫月,春雷乍动,七剑力劈罗然连环剑势,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罗欣一式蛟龙出洞,竟从罗然身后穿出,七子喝道不好,招式用老,罗欣丹凤朝阳,刹时剑芒大盛,直刺二者咽喉!
唰的一声。
二子但觉喉间一凉,继而胸前鲜血淋漓,同伴惊呼之中、颓然栽倒,余下五人目露怨憎,举剑杀来,罗欣冷笑道:“蜀山七星阵……不过如此!”
罗然剑随意走,斩下一人首级,叹道:“你忘了主上如何交代?来此必不可轻敌!”
罗欣哨声一响,蛊虫四溢,手中剑势疾走,迎上来敌,道:“哼,若非凡人一再阻挠我等寻获主上,师父又岂会孤身一人来此冒险……”
言罢目中赤红,恨声道:“此仇不报,我罗欣何以为魔!”
罗欣振臂一呼,半魔群情激愤,道:“兄弟们,随我上!替师父……还有二十年前死去的同胞们报仇!!”
罗然叹息一声,亦是冷芒迭起,长剑直刺来敌,道:“我们要报仇,你们也要……那就看看,谁取谁的命!”
手起剑落,又是亡魂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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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光殿外有一少年。
道他弱冠之年,然则手中长qiang虎啸成风,威猛无俦,眉目正与魔衣神似。
正是洛奇飞。
魔衣与洛祈年之子,降生于人魔大战之初。
奇飞二字,正是纪念洛祈年胞弟、祈飞。
当年魔衣与幻月双双战死,洛祈年带稚子随教众撤出总坛,半魔女子多性烈,不会以泪洗面,怨天尤人,二十年含辛茹苦,终将子嗣养大——
今日洛奇飞在此,就是要为父亲与叔叔报杀身之仇!
少年长qiang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扎、刺、挞、抨、拿,一招一式毫不含糊,当真泼水不能入,矢石不能摧,确有其父风范,蜀山门人多习剑,短兵相接、难与长qiang匹敌,何况少年一族身中毒血,威势惊人,但有不慎,顷刻发肤溃烂,倒地不起——
姜云凡三人,才出璇光殿外,首战就对上洛奇飞一众。
少年上下打量,点头道:“……是少主。”
小蛮扶起一旁受伤弟子,内伤无碍,麻烦在于毒血渗透,寻常医术根本无用,嗔道:“要杀就杀,用这样的法子害人,太过分了!”
云凡眉心微蹙,只道:“我不想与你们为敌,交出解药。”
却听奇飞冷笑一声,道:“解药……?”
言罢话锋一转,词锋犀利,道:“我族天生毒血,何来的解药?只因异于凡人,就遭他等迫害,现在不过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也让他们知道毒血在身,是什么滋味罢了!”
小蛮面色涨红,气愤不过,探手囊中,却听奇飞道:“姑娘是少主朋友,我等不欲与你为敌……只是姑娘可要明白,我族天生与毒为伍,凡人之毒,根本伤不了我身。”
此际龙幽出言道:“这位小兄弟,你等在此……可是贵教主有话要带与小姜?”
洛奇飞点头道:“不错,教主有令,若见少主,请锁妖塔下一行,我等不会阻拦。”
少年长qiang一振,身后半魔子弟俱个退下,间有一名女魔擅使双剑,上前道:“蜀山二圣青石和玉书可是在此?”
正是洛祈年。
云凡蹙眉道:“你们要干什么?”
却听洛奇飞沉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等杀我父亲与叔叔,今日我要搦战他二人,为父报仇!”
三人听罢,面色丕变,青石正是五行阵阵主,倘有不测,只怕阵势不保,云凡双剑一振,凝眉道:“要动他二人,先从我们尸体上过!”
奇飞神情不动,淡然道:“少主……你当明白,教主此时请你过去,是顾念父子情谊,不欲痛下杀手,诚然,你等若要阻拦,此也正是惟一机会。”
话虽如此,云凡仍自岿然不动,奇飞正色道:“少主,无论你身份为何,蜀山弟子也好,净天少主也罢,你救教主之时,只是人子身份……你我立场不同,但年岁一般,慈孝之心,你我共之,可我此生再无缘得见生父,骨肉分离之苦,你岂非也是懂得?”
云凡显见动摇,洛奇飞再道:“魔君大人恩慈,许我此战孤身上阵……我净天教半魔为正道不齿,却绝非卑劣宵小,我洛奇飞替父报仇,是单枪匹马,决不以多胜少,我说到做到!”
姜云凡终于放下双剑。
小蛮一惊,还待再言,龙幽截断她,道:“‘杀人者,人必杀之’,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
云凡点首道:“不过人间还有一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为父报仇,我没法替两位师叔拦下,可这里的弟子是无辜的,很多人二十年前还只是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小蛮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与其这样残忍地杀死他们,不如给个痛快。”
奇飞听罢,默然片晌,颔首道:“……我可以给他们解药。”
言罢一顿,神情认真,道:“不过请少主记住了,我洛奇飞认同的,是不滥杀无辜的想法,不代表人魔双方立场。身为净天教魔君之子,你本应当站在我们一方……”
二者擦身而过之际,云凡听他言道:“你要记住,你有一个好父亲……不是魔君大人,今日起,人间将再无蜀山剑派!”
云凡内心震动,不解其深意,奇飞一行已然登上璇光殿,小蛮低声道:“小姜,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姜云凡轻叹一声,摇头道:“既然爹要我们去锁妖塔见他,就是惟一的机会!”
言罢看向受伤弟子,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龙幽扶正一名弟子服下药后,点首道:“解药确实有效……”
却是一声叹息,道:“想想一路行来,净天教虽则屡屡与蜀山冲突,但的确说到做到,除了营救魔君与攻破封印之外,确无卑劣行径,并不如世人传言一般……”
云凡听罢,黯然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管怎样,都要阻止爹,绝不能让封印被打破!”
小蛮与龙幽对视一眼,坚定道:“说得对,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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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法吞下一名守阵弟子,化而成其形,啧啧几声,道:“大哥,到底是修仙门人的灵肉,味道就是不一样!”
手下毫不含糊,足尖一挑,将弟子遗落长剑握在手内,唰唰几声,使得竟是蜀山剑法!
那弟子师兄目露惊骇,斥道:“妖怪,休得猖狂,我要替师弟妹报仇!”
项法大笑一声,用那弟子面貌,上前就是一剑,道:“妖怪……哈,好一个‘妖怪’,小爷我做神仙的时候,你祖师爷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姜云凡来此时,正见项法一剑斩下师兄首级,还道同门相残,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项法端看他两眼,撮嘴一声口哨,唤道:“大哥,少主来了,咱要放他过去吗?”
话犹未已,却见锁妖塔前,一只巨大黑豹跃然而至,低吼道:“废话!你难道连少主都想吃了吗!”
言罢散去一身妖力,化回人形,恭敬道:“少主,我乃豹妖一族统领项章,这是舍弟项法,我等率兵在此镇守,主上有令,若少主前来,还请塔内一行。”
项法不耐世俗,此时见大哥恭敬以礼,亦是有样学样,道:“嗯,少主好?啊呀,你们凡人的礼数太麻烦了,咱们是豹子,干嘛要学他们,主上就很好,从来不要咱们这样。”
姜云凡蹙眉道:“你既然是豹妖一族,为何扮作蜀山弟子?”
项法循他目光,看向一身布衣道靴,哈哈大笑道:“光顾着说话,忘了还套着别人的皮囊了,嘿!”
亦是散去妖力,化为人形,果见与项章十分神似,事不宜迟,姜云凡也不多话,只道:“他们是我朋友,我们三个现在就要进去。”
项章振臂一拂,前后左右,四下划下道来,仅容三人通过,但有蜀山弟子来攻,顷刻就被左右黑豹张口侵吞,无一活口——
只等云凡三人下到塔内,项章长啸一声,豹妖众皆听命,立时化回兽形,听族长道:“我等誓死严守锁妖塔,凡人敢来,见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众人齐声应诺,咆哮之声,响彻云霄,项法哈哈笑道:“大哥说的好——”
赤色兽瞳彰显喋血意味,嘶声道:“凡人……杀光!!”
与此同时,魔君父子,终于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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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看向姜云凡与龙幽。
一者是他血脉延续,存在先天共鸣,另者——
当日逆天阵破出血玉之外,扫正龙幽第一眼,酷肖龙溟之面容,他便知晓此乃故人之弟……
想来,当年龙溟买下那对兄弟螺,终是不曾送到该送之人手中。
黄衫少女曾言螺中喁喁轻语,亦再没有人能听到。
魔界水源堪忧?
血手汇报此事时,姜世离仅止眉心微蹙,冷笑道:“枯木,你倒是好算计。”
却也无妨。
如今三神器在手,他自有方法恢复魔界水脉,以此给教众一个安身之所。
魔君抬首,瞭望塔内玄黄封印,想来二十年前,亦是故人在此破而后立,以兵解为代价,重塑两界封印,自此英雄埋骨,忠魂不再,当时内心动容,才跨出一步,托起故人尸身……
只是事已至此,又能几何?
此际面向骨肉至亲,譬如二十年前一幕,却是心如止水,比之当年更淡然——
早已千帆散尽,还有何事可动摇他?!
魔君不过拂袖一振,魔息立时扶摇直上、冲天而起,当真锐不可当,难于匹敌,凝眉道:“笑话!”
三小辈难撄锋芒,那怕功聚全身,仍是逼退一步,魔君沉声道:“我族本就隶属魔族,纵然半魔之身,只要到达魔界,合煞气修炼,假以时日,自可抛却凡血束缚、臻至化境,缘何去不得魔界?!”
姜云凡神情焦急,呼道:“爹,师父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这样强攻蜀山、破毁封印,要造成多少生灵涂炭,为何你冥顽不灵,要与人为敌?!”
姜世离散去周身魔焰,三人顿觉呼吸顺畅,压力骤减,魔君凝望云凡,目中闪过一丝难言,负手道:“我本是魔,与人自是毫无瓜葛,人若不犯我,我又何必犯人……云凡,你不妨问问你身边这位魔族朋友,人类是如何看待我族?”
姜云凡语塞,转而望向龙幽,后者苦笑摇头,似有难言之隐,魔君冷笑道:“夹道生存,本就不易……云凡,你生而为半魔,如若是你,当如何?只因生不能为人,就遭人遗弃,肆意滥杀,苟活于世毫无尊容。……人类,欺我太甚!”
云凡显见两难,但身后是蜀山,是师父和同门师兄弟,还有其他人——
老爹、方叔,采薇、皇甫大哥……外公、外婆……还有小姨,一路遇到之人,有善有恶,亦有喜有乐,寻常百姓哪管江湖事,可一旦封印被破,魔族大举入侵,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姜云凡摇头道:“爹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可是那不一样!”
少年神情坚毅,直视父亲,朗声道:“人类残杀半魔,是人类的错,可妖魔害人,也同样有罪!这人世间还有很多人,他们没有心存芥蒂、欺凌弱小,他们是无辜的!爹你不能一视同仁,现在打破封印,魔族进攻人间,到时怎么办?难道……难道你当真要一统两界?!”
云凡呼吸一滞,目中痛色,垂首道:“娘……娘不希望这样的!”
姜世离不语,他自不会任魔族擅闯人界,造成生灵涂炭,一旦通往神魔之井,他便会启动法阵,封堵井口通道,但这些,姜云凡不会懂,他不是血手,亦不是净天教随魔君浴血征战的半魔,他还太年轻,看不懂父亲目中,此刻隐隐恻动的光芒——
父子兵戎相见已是痛极,料想不到两心相隔……当真如此之远!
眼见父亲默然,姜云凡更是心寒,显见误解,道:“你……真要那样,那我只能阻止你!”
此话一出,三人明显感觉到,魔君的神情变了。
姜世离冷笑一声,敛去一概神情,目中止水无波,再不复怜惜,拂袖道:“来吧!就让为父看看,吾儿有何能耐,可迫我罢手!”
龙幽不欲二人相争,一声“且慢”,出言道:“伯父,祈恕小侄多言一句,相信血手护法俱已相告,我魔界的确也曾富庶宜人,只是数十年来水源渐枯,以至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各国为此争战不休……伯父率部迁往魔界,本是无可厚非,但眼下如此之境,未必不是又陷水深火热、难以立足,还望伯父三思,切勿中有心人之计。”
来此人间一番周折,龙幽早已明了二十年前覆天顶一战与人魔冲突,大抵正是当年龙溟与魔翳设计密谋之事,眼见魔君如此决然,恐怕亦是深受蒙蔽,孰料姜世离竟是一声冷笑,道:“你与龙溟是何关系?”
龙幽讶然,却是面色不改,恭敬道:“……正是家兄。”
魔君毫不意外,点首道:“那好,我且问你,若有人将性命交付于你,你当如何自处?”
龙幽联想龙溟,无疑笑容发苦,涩声道:“自然……不负所托。”
姜世离神情淡然,道:“如此,何必再言。”
言罢话锋一转,尽显霸者威仪,欣然道:“至于水脉……神农鼎本属炎帝,我蚩尤一脉乃神农后裔,比之人类更善于运用。昔日你兄也曾以神农鼎之力,破除女娲封印——”
魔君容色转冷,沉声道:“魔族贵胄尚且如此,何况我蚩尤之后!届时催发水灵珠,以神农鼎熔炼灵珠之力,何愁水源不成?”
龙幽闻言,当真愕然道:“……伯父成竹在胸,显见早知魔界气候恶劣,早已寻得解救之法?”
姜世离负手道:“我族从未将魔界视为圣地……但与人界相比,本就分属同源,冀望回归故土有何不可。但魔域自成一界,想必有其生灵在内,有人自有纷争,与人界无异,如何能接受外来之人——”
言道此时,魔君威压骤然而至,沉声道:“尔等以为,我净天教当真毫无筹谋,就妄图攻破两界封印,逞匹夫之能?!”
莫说龙幽,就连姜云凡与小蛮都大感愕然。
细想下又确实如此——
覆天顶历时五年,号令十万部众,二十年前一战虽则元气大伤,以至显露颓势,但经年韬光养晦,玉韫珠藏,虽不复当年鼎盛之时,但以目下实力,仍可让正道疲于招架,仅止护法血手一人,就可力撼七圣两人,尚且游刃有余,半分不显弱势。
若非准备就绪,布置妥当,如何敢与天下为敌?
譬如龙幽自己,若然易地而处,他是魔君,当年发起争战之时,早该拟定详尽战略,揣摩各种可能,更为部下谋划出路,如此、才可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拔寨前行,步步为营,说的正是此时。
以魔君今日言行,不难看出当年一战,早将战前部署妥当,而在计划攻山年间,更对魔界地势、各国实力详加揣摩,分析各种利弊结果,城府之深,不在某人之下。
当真……非无谋之辈。
龙幽轻嘲一声,暗讽道:“兴许你二人精心雕琢此枚棋子,是为今日所用……可惜,殊不知早被反来利用啊!”
姜世离虽不知龙溟身份,但从适才言谈中就可看出,之于兄长来此人间目的,魔君有所思量,又闻八国分裂,各自为政,自不会将魔界视为圣地——
不愧……蚩尤魔君,岂能轻易为他人所用,魔翳啊魔翳,你毕竟还是太小看他!
话到此时,当真无话可说。
既然双方无意罢手,战事自然不可免,此际一触即发。
然则姜云凡心头茫然,几分寥落。
他承诺七圣务必阻止魔君,但父亲适才之言,又在脑中轰然炸响——
自己也是半魔,或不曾经历净天教众所言过去,无法亲身体会,但当日唐府之中,只因魔君之子,便人人得而诛之,叫嚣谩骂,一刻未停,若非众友回护,当真还可安然脱身,甚至拜入蜀山门下?
姜云凡深知答案。
可他必须站出来……
如若父亲打破封印,以至祸及苍生,自己无一作为,又岂能安心!?
退一步而言,他的养父、恩师、亲友俱是凡人,他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战死!!
云凡看向父亲。
魔君瞳色乍深,却无一丝波澜,与当日覆天顶上、父子乍见截然不同,淡到读不出一丝心绪——
这就是魔君。
强大、凛然,毫无破绽,让人望而生畏。
其实,无关正邪,也非人魔对峙,只为胸中大道而生觉悟,此种与自己,又有何分别?
因而……
何以他们父子,就注定要刀兵相见,无法相融?
少年心怀不甘,可他依然扬起双剑——
迎难而上。
**
姜云凡是半魔。
且是身具蚩尤血脉的半魔。
与分得魔君蚩尤之力,继而觉醒自身魔力的血手不同,姜云凡是姜世离之子,血脉承继之力更强,若能一心修习净天教心法,异日魔功造诣,必在血手之上——
此正枯木之所以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谋夺蚩尤之力之因由。
凡人若经修行,激发身中五灵之力,大可脱胎换骨,臻至化境,若得机缘,还可羽化飞升,登临仙界,却不过一界地仙罢了。
诚然,这已是万中选一,世所罕有。
魔族则不同。
真正强盛的魔,是惟有能与诸神匹敌的生灵。
譬如蚩尤,魔族先祖,兽中霸者。
那怕魔界历经动荡,列国争抢,群雄割据,太半魔族依然信奉蚩尤绝对神威。
姜云凡拥有无限可能,可他偏偏选择了人道——
引用凡人修仙之法,甘为凡血束缚,虽则机缘巧合、臻至化境,却也不过小有所成,远非血手敌手,何况是真正觉醒蚩尤血脉的魔君、姜世离。
但姜云凡毕竟是半魔。
神魔之井中触碰石碑刹那,与生俱来血脉之力,仍是汲取部分蚩尤之灵,仓惶变招之时,难免魔功路数——
少年冲天一跃,一瞬暴发蚩尤之力,自己还未察觉,但姜世离目中却有一丝欣悦。
如同每一个父亲在孩子呱呱坠地,继而牙牙学语时,守护身侧伴他成长一般,姜云凡释出魔气,虽非自愿,无疑却与魔君周身气息争相交融,仿佛一经触碰,已然彼此熟知、相识,而非长达二十年之别离……
追逐、玩耍、嬉戏,疼惜、怜爱、挂怀,等等。
如此理所当然,情真意切。
姜世离负手卓立,只做壁上观。
魔君释出三成功力,化而成分shen,与小辈争胜,还不屑动用全力。
然则化身眉目淡然,出手却不留一丝情面——
但见拳剑利刃,刀光烁闪,掌间灵火、周身魔息,汇成熔岩堕地,直摧万马,力劈三关、抽撤连环,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显见真章。
小辈三人一路走来、彼此扶持,亦是历经风浪,此际来到魔君身前,才知何为高山仰止,不可逾越。
此不过一束魔息所化分shen,已然具备魔君应有智慧、三成力量——
以及兽族征战本能。
蚩尤之力,岂能不令世人胆寒?!
云凡忧心封印,与龙幽相视一眼,二人四目交投,俱是心有灵犀,扭转攻势袭向戾枭!
若不能阻止雷兽强攻封印,不待魔君出手,一切已然为时晚矣——
但姜世离没有动。
戾枭与他心意相通,早知主人带它来此决意。
以防万一,为了攻破神魔之井,去往魔界之后遇到艰难险阻,魔君需要积聚实力,戾枭在此、是要代主人迎敌,同时攻破封印——
雷兽一声长啸,雷鸣之时、迎上姜云凡手中蜀山至宝,银之魅影。
此剑为太武之师、蜀山二十六代掌门独孤宇云所有,剑无利刃,惟有剑柄,须用剑高手灌注气劲于剑柄中,方可显出气刃,若无盖世修为,难以驾驭。
如此惊世宝剑,戾枭竟不以为惧,反有一丝雀跃,皆因它能闻到,面前少年身中,释出与主人相似气味——
与魔君、护法,二者彼此交融,缱绻至深不同,少年之气、更年轻,也更独立,好似一只雏鹰将要振翅,迎风冲向天际。
戾枭低吼一声,兽瞳凝望主人。
魔君目中止水无波,似是冷酷绝情,不为外物所动。
惟有戾枭明白,主人能够立于此地,是付出了多么惨烈代价——
它曾经深受那等苦楚,是主人救了它,将它带出绝境,让它活下去。
姜云凡得龙幽之助,冲天跃起,银之魅影裹挟利刃,直刺戾枭背心,雷兽嘶吼挣扎,向井下坠落——
姜世离听得分明,那是戾枭在道别。
谢沧行当年留下封印,其实深谙阴阳生死之道,设有内外两重,伏羲剑所能破去乃生门,余下死门,当如罡斩舍身兵解一般,也需生祭才可破除。
无疑,是要来者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魔君没有错开一眼。
眼前赫然浮现覆天顶初建之时,那些曾经鲜活,而今只能活在回忆之中的人。
倩儿……毒影……魔衣、幻月……唐风……玄火、鬼眼……
等等。
他送走了一些,又错过了一些,到如今,更要亲手送走戾枭——
姜世离近日曾想,若然如此,当初覆天顶一战,就该劝其归隐山林,才不致今日遭此利用。
轰的一声。
雷光冲天四起,硝烟滚滚中,戾枭坠入井中。
一如先祖曾经做的,凝聚此生最后一道神魔之气,化而成雷鸣,惊天动地、彻响声中,紫电雷芒呼啸而出——
暴起巨响声中,神魔封印彻底瓦解。
**
风猎猎作响。
神魔之井内,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龙幽警铃大作,果见为首之人正是夜叉摄政王、魔翳。
此际亲率大军突入人界,其野心昭昭,不言而喻。
魔翳振袖,夜叉战士顷刻落下地来,动作划一,将魔君在内四人,团团围住。
三小辈如临大敌,摆开架势,姜世离则神情不动,仅止眉心微蹙,紧盯魔翳——
且看他身怀秘法,身形半浮空中,神态居高临下,貌若讥讽,就无比熟稔。
何况那一身魔息……
姜世离又岂会认错。
龙幽当机立断,长qiang连扫,振开前后四敌,呼道:“撤!守住剑台要紧!”
魔翳全不将此放在眼内,只是轻笑一声,故作道:“好久不见,教主大人。”
这声音……果然是枯木。
魔翳流露一丝玩味,几多不屑、几分讥嘲,莫不运筹帷幄,尽在掌控。
然则姜世离惊愕惟有一瞬。
复又古井无波,道不破心境。
五味陈杂?
却也未必。
魔翳欣然道:“想不到过了二十年,主上还能记得在下,实乃荣幸之极。”
话音方落,就见前后左右,俄而魔焰跌宕,魔君化身旋舞成龙,汩汩气劲狂飚之间,横扫塔内劲敌,转瞬就将四野清空,不顾小辈面面相觑,姜世离轻抚龙髯,道:“……原来如此。”
魔翳失笑一声,假意告罪道:“夜叉招待不周,触怒魔君大人,是在下不是。”
言罢挥退四下,夜叉军领命,只将刀剑枪戟,俱个指向云凡三人,道:“在下率领夜叉军踏足人界,还要多谢令公子相助,未知主上父子在此续缘,失敬、失敬。”
魔君了然,此举正是枯木结盟之意。
若能协力攻破蜀山,则夜叉一族保定云凡周全,不会在此与半魔为敌。
他料到枯木假死——
以他实力,岂会轻易为无天所趁,受下重伤、与夏侯氏同归于尽,却没料到“枯木”当真死了,在此玩弄权术与人心者,乃是夜叉摄政王、魔翳。
缚魂之术。
难怪……
魔君之所以惊异,在于不曾料到枯木有此一手——
当年究竟如何,其实莫说姜世离,就连枯木亦心知肚明,魔君不会轻信。
无非金蝉脱壳,明哲保身,还可暗害无天一手,由此姜世离更深信,当时局势下,净天教之于枯木早无利用价值,但他图谋究竟为何,始终成谜。
直到今日,一切水落石出。
龙溟、枯木,魔界、水源……原来如此。
夜叉,当真胃口不小。
不满于渐渐恢复水脉,而是要侵夺人界地利,大举进攻!
龙幽深知魔翳用心,斥道:“魔翳,你违抗先王旨意,擅自调动夜叉大军,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魔翳听罢,却是讥嘲出声,道:“造反?这么多年,夜叉百姓每日生活在熔岩之上,殿下身为王储,可曾过问过一句?”
言罢容色转冷,沉声道:“神农鼎,水灵珠,就连女娲后人都交到你手中,你却迟迟不动,究竟……谁是叛徒?”
小蛮讶然,低呼道:“臭龙幽,你——!?”
龙幽默然,未敢直视她两眼,魔翳哂笑一声,嗤道:“看来你当真是打算把这件事隐瞒到底了?那么,小蛮姑娘,就让在下告诉你,‘最快也最有效’修复魔界地下水脉的真正方法吧。”
小蛮惊而抬首,龙幽喝道:“住口!”
魔翳悠然道:“以水灵珠为媒,向神农鼎献上女娲族人为生祭……就算力量不成熟也无妨,因为我们夜叉要的,只是你的性命而已。”
小蛮目露惊骇,片晌失声,云凡亦是不可置信,龙幽羞愧不已,再难启齿——
姜世离看向骨肉至亲,少年险遭欺瞒,此际神情紧绷,渐转眸色坚毅,显见深信挚友所为,当有苦衷在内,绝非有意隐瞒,恍然想到当日楼兰城内,他与故人也曾一番恳谈,坚信彼此理念……
魔君深觉有趣,这一对龙氏兄弟,与他姜氏父子,当真因缘匪浅啊——
却闻云凡语出惊人,道:“所以……爹,如果你用水灵珠恢复魔界水脉,你也……会死是吗?”
少年目中惊惮,深怕父亲说是,其中显露真心,为父者、岂能不动容?
姜世离神情和缓,轻语道:“……不会。”
小辈还自不解,听魔君道:“之所以会取性命,只因你朋友尚幼,一如云凡你……先天之力还未成熟,何况神农鼎原是炎帝所有,比之女娲族操纵五灵之力,蚩尤一族才更适用。”
姜云凡听罢,灵机一闪,道:“蚩尤血脉和五灵之力我也有……是不是只要我帮小蛮,就不用她牺牲了!”
却是魔翳失笑道:“有趣,当真有趣……”
小蛮斥道:“有什么好笑的!”
魔翳摇头道:“想不到在下也有失察之时,主上有意恢复魔界水脉,显见是要封堵两界通道,不曾想过一统双界……想来当年大战之时,主上故作刚愎自用,不听谏言,只为做一出好戏,让在下深信不疑……如此智计,在下深感佩服。”
云凡浑身剧震,一时悲喜交加,情难自禁,喜的是父亲真如母亲所言,非是恶人,悲的却是身为人子,自己竟不懂父亲苦心,还词锋犀利,屡屡刺伤父亲,无疑悔不当初,愧而道:“爹……”
魔君叹息一声,淡然道:“吾儿不必自责,打破封印,为父势在必行,与此小人无关。”
魔翳轻笑道:“不错,姜教主不该忘了,蜀山才是你真正大敌……无论目的为何,自始至终,我都是站在你一方的。”
言罢看向小辈三人,目露兴味,道:“何况八处机关,已毁其六,不如一同杀了七圣,从此两界归我魔族所有,岂非大快人心?”
小蛮神情焦急,道:“不……不会的!有青石哥的五行阵在——”
姜世离凝眉思忖,并未表态,魔翳却道:“看来不论是令公子,还是小蛮姑娘,都误解主上了啊……”
姜云凡神情微变,急切道:“什么意思?我爹做了什么?”
魔君沉声,喝止魔翳,道:“……不必惺惺作态,与你等言而无信之人,无话可说。”
云凡心神不定,呼道:“我爹他做了什么……和五行阵有关,是不是?!”
魔翳故作叹惋,阖目道:“净天教乃姜教主一手创建,更有我夜叉一份功劳,这区区蜀山五行阵……又如何困得住教众?自然,想必是主上谕令,不可强攻蜀山,否则五行告破,等若空门大开,你们以为杀红眼的半魔子弟们,还会对山下之人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小辈大惊,云凡涩声道:“爹……我,哎……”
少年目中泛红,忍不住垂下头来。
他想,若非大敌当前,不可灰心丧意,多想上前抱住父亲,说一声、对不起。
后来许多年里,姜云凡都悔不当初,何必有所顾忌,以至错恨难返——
与父亲,就此永诀。
可他不知道。
至少,此刻还不知道。
姜世离终于动了。
拳刃出鞘,魔火缭绕。
龙火猩红暴涨,化而为二、二又为三,六界无垠之火,破开他界之门,呼啸来至。
魔君紧盯魔翳,周身气机浮动,显出一丝杀机,沉声道:“……亮兵器吧。”
魔翳惊叹一声,反有一份痴迷在内——
无论过去多少年,又经历多少回,焚世龙火之力仍是如此霸道壮烈,羡煞旁人,不过弹指须臾,魔神之力顷刻吞天噬地,叫人肝胆俱裂,莫不拜服!
这就是蚩尤之力……当为我夜叉所用!!
魔翳叹息一声,摇头道:“君臣一场,在下可是好意提醒姜教主,切莫意气用事……教主乃魔体至尊,二十年来深受血玉侵蚀,伤损极重,今日又以伏羲剑力,破开罡斩封印……当真,安然无恙?”
姜云凡浑身剧震,心头不祥,哑声道:“爹……?”
魔君神情不动,半分不显颓势,魔翳却笑道:“教主屡屡容情,一则不欲与小辈相争,再者怕是深受反噬之苦……如今再与我夜叉为敌,打算就此自毁元魂吗?”
姜世离并未答话,但见指尖微动,魔息自然有感,催使龙火腾飞天际,作势欲扑,姜云凡双剑一振,冲上前,道:“爹!让我来!!”
双方对峙,龙幽毅然道:“幽煞皇子在此,各部听令!先王驾崩,我已接掌夜叉王位,有令牌为证。轻举妄动者——斩!!”
夜叉将士不意有此变故,低声私语道:“……殿下?真的是殿下?”
魔翳信手一拂,二魔将冲上前来,道:“执宿、疚业,护送殿下即刻回返王都!”
姜云凡紧守魔君身前,纹丝不动,道:“爹!”
姜世离叹息一声,罢手道:“……好!代我出手——”
此际龙火悬停在侧,震慑满场,龙睛紧盯来犯者,但见鳞甲猩红,波光熠熠,吞吐焰火爆裂炽灼,来者莫敢撄其锋芒,一时场内惟有几人,魔君寒声道:“……劈了这卑鄙小人!”
三人齐声应诺,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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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众人意料,魔翳屡屡相逼,以至小蛮护友心切,一瞬暴发女娲之力,立时横扫宇内,几无一合之将,魔翳神似叹惋,摇头道:“……可惜,若你的力量能早些觉醒,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虽则击退执宿、疚业二魔将,但魔翳还有后招——
就连龙幽都不知晓,祭都九黎祠下,熔岩炽池中,藏有上古魔兵、湮世穹兵。
魔君神情微动。
认出此乃石碑六族中,善于兵甲一族所制。
与里圣殿中二魔兵如出一辙。
魔翳施展秘术,元魂与之相融,成为魔兵机杼,二者一心同体,魔翳死,则穹兵败,反之亦然,然则……
又岂是易与。
魔兵悍然威压已令三个小辈左支右绌,何况魔翳善于术法,两相交击,当真难以抵挡——
又是一击远来,姜云凡颓然跪首,举剑力敌,姜世离身形微动,终于跨前一步。
魔君释放全身魔息,一身骨血彷如熔炼,元魂爆出极大热能,举身杀向湮世穹兵。
姜云凡跪倒地上,半身前倾,仍未抓住父亲衣角,满目只见灼火燃烧——
那一袭红云辉煌夺目,仿佛连天也能捅穿,与此同时,血手单臂振开太武之剑,又弹腿连扫一贫攻势,俄而浑身寒凉,如坠冰窟,但觉一丝冷意,自心口悄然蔓延……
那一束魔君所留龙息,二十年来与之相伴,此际正逐一弥散,将要不复存在!
血手心神剧震,抬首正见穹天一片猩红,六界无垠之火旋舞成龙、咆哮嘶吼,指爪怒焰、喷鼻响雷,长身游弋,通天彻地,兜头罩往半空庞然巨物,血手目眦尽裂,悲呼道:“主上————!!”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是什么。
魔族并非没有魂魄,只是不经轮回,没有往生罢了——
强如蚩尤后裔,只要元魂不灭,大可重塑肉身、还归世间,而一旦魂力耗尽,就是彻底湮灭之时。
因而六界常言:魔无轮回,不死不休。
据传,古魔族曾有究极法术,名为天魔解体。
顾名思义,魔族需以全身魔息,一瞬暴发元魂中绝对力量,可具毁天灭地之力,上古神魔大战时,诸神见此、莫不胆寒,然则之于古魔族而言,此也被列为禁术之一——
修为较次者,施展此术后,顷刻灰飞烟灭,散作齑粉而亡,即便修为较深者,亦不过勉强维持魔体不败,而丧失全部力量,等同凡人。
魔君虽为蚩尤后裔,然则深受血玉与伏羲剑两股神力所创,已然重伤在身,此际暴发解体之力,肉身与元魂皆难于承受,只会一同毁灭。
血手不明白,亦不想明白——
身为魔君护法,血手比任何人都知道,六界无垠烈火中,龙形之焰正是姜世离本元之火,一旦燃烧殆尽,必是魂飞魄散,湮灭于世之时!
因而……何以……
何以如此孤注一掷!!?
血手此生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从未有一次、在强敌环伺之际,颓然失去战意,更将背后空门大开,留待来敌之剑——
若非一贫截断太武攻势,只怕就要血溅当场,性命不保!
一贫虽不知何故,但见半空穹兵张牙舞爪,一身阴邪煞气,便知锁妖塔下,非止魔君一人,能让血手这等高手一瞬错乱,此事必不简单,想来在此拦阻,于蜀山并无益处。
血手一展魔影纵,风驰电掣中,疾行向魔君葬身之地,触目所见遍地狼藉——
那一袭黑衣稍纵,血手横眉,但凭微弱魔息,便知是枯木,心道原来如此,却也不过如此。
魔君终与一生劲敌同归于尽,留下一众人等,茫然失措。
姜云凡神情恍惚,呆然怔在一处,是血手上前道:“少主。”
云凡惊而回神,垂目道:“嗯?啊,血手……爹他——”
话到一半,再难言下去。
却是血手淡然道:“少主无需多言,属下……很明白。”
言罢恭敬道:“主上不在,还请少主继任教主,率领我族重归故土。”
“教主”二字,无疑令云凡想到父亲,涩声道:“不血手……我不是——”
“小姜。”
是龙幽来到。
紫衣青年叹息一声,面对四下狼藉,道:“我已答应魔翳会好好带领夜叉……既然净天教有意去往魔界,不妨就随我夜叉一并归去吧。”
云凡低声道:“这样……好吗?”
龙幽颔首道:“伯父所言正是,魔与半魔,本就分属同族,无谓好坏。”
姜云凡点头道:“好!”
转向血手道:“血手,你怎么看?”
龙幽亦抱拳一礼,向血手道:“血手护法,夜叉大军暂留神魔井内,若净天教准备妥善,自可来寻我。”
血手点头道:“……七成教众欲往魔界,剩下三成会留守人间,属下自去安排,请教主稍待。”
姜云凡听罢,似是欲言又止,轻声道:“那血手,你呢?你打算留下来吗?”
血手并未迟疑,答道:“属下曾立下誓言,一生追随主上,请教主恕罪。”
云凡片晌无话,良久,才道:“爹已经……你何苦……”
血手只是淡然道:“……生见人,死见尸。不找到他,我绝不回来。”
其中真意,莫不令人动容,血手道:“一旦教众稳妥,属下将即刻启程。”
云凡点头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