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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拾】一崖.上 ...


  •   净天教留在人界三成教众,其中部分是魔君亲兵,由护法血手统领。
      与血手部不同,亲卫如同死士,尽忠于君主一人,虽则魔君神勇,毋须教众舍生忘死,但众人爱戴姜世离,自发建立一支卫队——
      魔君封印二十年,便是这支卫队支撑毒影,寻找营救主上与血手之法,暗中守护教众安全,其中艰辛,实不足为人道也。
      眼下魔君生死不明,自然不会去往魔界,他们追随血手,一日不寻获魔君,一日就不罢手。
      另有部分则是玄火与鬼眼,二者族属。
      因二人并未真正身死,虽则重聚缓慢,但众人深信,终有一日,二人会重返人间,故而担负起戍卫之责,不欲去往魔界。
      姜云凡不确定道:“那他们还要回去覆天顶吗?”
      他亲身经历过,那样一个如同炼狱的地方。
      日日遭受熔岩炙烤,可谓寸草不生,日夜生存在如此之境,岂不是另一种煎熬?
      姜云凡终于明白。
      他的父亲,就是为了让半魔远离这样的生活,才会毅然决然,踏上一条与人为敌——
      为天下半魔筹谋一片天地的道路。
      血手淡然道:“不是。”
      继而答道:“覆天顶虽为总坛,但受煞气影响,不适合族人聚居。净天教旗下设有不少分坛,部众分散而居,环境比覆天顶舒适,自可让教众还归原处——”
      言罢话锋一转,凝眉道:“……分坛路径教主一人知晓便可,切勿说与他人。”
      净天教下有八部分坛,地势极为隐蔽,各部之间赖以信号联络,平素不会往来,此正当年覆天顶总坛攻破之际,以防万一所设藏身之所,地势易守难攻,有天然屏障,平日可自给自足,毋须外界支援——
      这些……本该由主上亲口告诉少主,可惜……
      血手所言种种,姜云凡自然省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人魔两度交战,死伤无数,目下虽则止息,也不过一时改观,究其原因,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诚然净天教七成归于魔界,声势再非当年如日中天,但三成在此,不免令人心生忌惮,何况不乏高手在内。
      血手点头道:“此人名雷涛,是主上亲卫之一,也是我血手部众,教主有何谕令,可由他转告于我。”
      雷涛恭敬道:“雷涛参见教主。”
      云凡看向二人身后,是留守人界的三成教众——
      目光转而又落定血手身上。
      他是当真相信父亲还活着之人……不,留在这里的很多人,都相信他的父亲,他们的魔君,依然活着。
      姜云凡释然道:“血手,拜托了。”
      血手将众人托付给新任教主姜云凡,自此踏上追寻魔君之路。
      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

      血手离开蜀山前最后去了一次流光洞。
      他并非耽于过去之人,只是回过神,才恍然自己真正孑然一身。
      千峰岭之后,厉岩失去了一切——
      但至少,曾经他还有姜世离和结萝。
      现如今,孤身立于天地间,才知何为真正,一无所有。
      半魔力量虽不及神魔强悍,寿数却也有千百之久,此去踏上寻找主上之路,但血手其实明白,此不过自欺欺人……
      给自己一个希望、一个目的,借此虚度漫无目的的长久时光。
      可血手并不绝望。
      就在刚才,他一度认为彻底泯灭的龙息又在身中复苏。
      那一瞬间点燃了血手全部的希望——
      至少主上还存在世间某一处。
      三界五行,九天十地。
      无论是哪里,姜世离始终还在。
      生见人、死见尸,不找到他,我绝不回来。
      血手立下誓言,不论耗去多久,又或经历何种磨难,只要此身还在,就会永无止境寻找下去。
      只是踏上旅程之前,他想最后来看一眼,毒影殒身之地。
      之于毒影缘何而死,血手严禁教内提及——
      千峰岭罪责,姜世离已经背负了一世,毒影之死,不能再让魔君承担!
      可姜世离还是知道了。
      尽管顾及血手感受,并未开口询问,但血手明白,姜世离已经知道。
      决战前最后三日,魔君用了一日,去了解二十年来教内生活状况,从而见证了年轻一辈成长,魔君为此感到欣慰——
      惟有血手知道,魔君之所以欣慰,并非仅止后人继承先人遗志、负重前行,更在于此际每况愈下,身体大不如前之下,异日去往魔界之后,尚有人能支撑起这支族群,在新的困境中挣扎求存下去。
      第二日他与血手离开了覆天顶。
      魔君不顾护法阻拦,强行分化分shen坐镇教内,只为了前往千峰岭,最后一次祭扫昔日兄弟们。
      脱出伏魔柱后,血手和毒影曾经来过一次。
      不变的奇峰突兀、怪石嶙峋。
      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地方,苦寒不尽,永远被尘世遗忘一隅,亘古不化。
      血手推开了寨子大门。
      嘎吱之声,粗哑厚重。
      姜世离曾在此设下重重屏障,非魔君与护法三人,不可入内。
      可魔君阻挡不了时间流淌。
      举目四顾,仍见当年烈焰灼烧痕迹,房屋与梁柱却已尽作朽木,烂做软泥,化归尘土,惟有一二、横七竖八歪倒一侧——
      血手和毒影清理了杂草,摆上酒水香烛,烧了黄纸银钱,向兄弟们道:一定要救出主上!
      然则短短数月过去,毒影竟已不再,在此成了他与魔君……
      不变的却依旧是沉默。
      一如千峰岭沉寂的怪石一般,亘古不化的痛彻与默然。
      二十年。
      他和魔君都没有什么变化,而兄弟们——
      二十年,足够小子呱呱坠地牙牙学语,重新长成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了罢。
      而他们呢?
      似乎早已凝固于时间洪流中,毫无变化。
      魔族寿数长久,动辄千载,惟有力量自然衰败之际,才是体弱象征,随之容貌变化,显出老态,因而直到此时,那怕历经如此之多,他们也依然和当年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只除了姜世离逐渐灰败的脸色。
      魔君虽出血玉之困,但神力已如附骨之疽,深入骨血、难以拔除,若然静心疗养,凭借蚩尤之力,魔君或可在护法襄助下,日渐恢复功体,然则今时今日,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剩一天。
      姜世离轻抚石碑,叹声道:“……明日之后,兴许要很久才能来了。”
      血手怕他耽于忧思,轻道:“主上……”
      魔君轻笑一声,摇头道:“无妨,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姜世离今日格外不同。
      好似卸下一身重担,不是折剑弟子姜承,亦不同于覆天顶上盖世魔君……
      血手是能明白的,可他不愿去想——
      不愿去想,何以主上要在三日之内,将生前在意之事,一桩桩了却。
      第三日,也就是最后那天。
      翌日寅时,就将发起攻坚之战,一切部署妥当后,魔君挥退了一众人等,只与护法来至蚩尤冢外——
      神殿封印再启之时,血手听得分明,譬如二十年前,凰鸟哀鸣依旧如泣如诉。
      可它在此又何止二十年?
      早在千万年前,它一族就镇守此地,誓死戍卫神殿密境。
      它们送走了蚩尤,尔后孤独中等待,百世、千年……
      直到姜世离来到。
      魔兽赤诚,忠心护主,此际石门开启,凰鸟扑上前来,振翅欢歌,姜世离轻抚它绒羽,叹道:“你啊……”
      一声叹息,几多惆怅、几分疼宠。
      但他们没有时间。
      魔君要借金碑石之力,吸煞天地异能,从而炼化魔气,阻断体内女娲之力反噬,以最鼎盛之姿,强行收服伏羲剑——
      这本是极其危险之事,但有不慎,顷刻为神力压制,血手身为护法,岂可由魔君胡来,但姜世离摇头道:“伏羲剑深具降妖伏魔之能,更可劈裂世间万物……”
      魔君不容置喙,断然道:“我要降服此剑,为我族所用!”
      为我族所用。
      不错,短短五字,道尽之后一切筹划。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攻破封印之后,不得片刻休憩,就将面临整个魔界威胁,魔君根本没有时间,将血玉余留神力彻底拔除,如此便惟有一法——
      伏羲剑既是神皇遗留之剑,对魔体伤害可见一斑。
      姜世离正要出其不意,以最强悍之力量,让一众阻挠他等魔族拜服。
      而要降服王者之剑,就如同驯服一匹桀骜难驯的烈马一般,只有更强,才能压制它,令其为自己所用!
      血手需要做的,就是为魔君护法——
      譬如深陷血玉之内,神识堕入虚妄、混沌二者之间,血手须在魔君需要之时,守住其元魂不动,免于幻境不可自拔。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初上覆天顶之际,血手知道,自己总能唤醒他的。
      降服神剑用了三刻。
      以魔君目下而言,已是十分顺遂。
      与此同时,姜世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魔君此际,太半魔力皆用以压制伏羲与女娲两股神力,血手不知道那是怎样苦楚——
      但他想象得到。
      譬如当年伏魔柱上,强行催动身中魔息,而致电殛穿过,形如针扎,凡人仙法道术尚且如此,何况三皇神器。
      可魔君依旧不动如山。
      不过拂袖一振,顷刻熔岩四侵,龙火直冲霄汉、睥睨寰宇,似是昭告天下人:蜀山,有何惧哉?!
      血手自回忆中抽身,从怀中摸出那枚他亲手打造的银钗。
      如今,寒月冰魄神力还在,可那佩戴珠钗的女子,早已不复。
      血手最后看了一眼流光洞,道了句:
      我走了……
      生见人、死见尸,不找到他,我绝不回来!

      **

      第一年,炎帝神农洞。
      相传神农在时、就居于此,血手历经艰辛,探得密境所在,虽未寻获魔君下落,但与熔岩兽王不打不相识,指明血手寻访其余神农古迹。
      第二年,逐鹿古战场。
      蚩尤力战轩辕在此,千万年过去、仍有英灵常在,其魂不灭、其志不倒,遥指远处,向血手道:“去找蚩尤留下遗冢……”
      第三年、第四年……地底洞窟。
      石碑六族中,善于兵甲一族后裔在此,族长锻冶一副臂甲、赠与血手,道:“我族在此等候千年……当真等到大神后裔!若有一日魔君重返世间,请阁下……务必来此相告!!”
      第五年。
      血手回到了青木居。
      辗转经年,净天教护法再次踏上巨树顶端。
      然则,再无月可赏。
      罗然闻讯而来,此际站定身后,恭敬道:“血手大人。”
      血手收整心绪,凝眉道:“如何回事?”
      之于教内事务,血手不曾懈怠,只是经年在外,太半交由年轻一辈负责,雷涛适时传信,禀明近来状况,众人也知护法寻找魔君途中,此乃头等大事,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此时传信血手。
      罗然奇道:“雷涛大人并未禀明护法大人?”
      雷涛作为魔君亲卫,亦是血手得力干将,倍受二者器重,族内威望不下于尊者,血手不在时,大多教务需由其定夺——
      血手蹙眉道:“雷涛信中所言,‘此事牵连甚广’,想必不宜阐明,来此即可见分晓。”
      罗然听罢,面露愧色,垂首道:“不愧雷涛大人,果如护法大人一般思虑缜密,是罗然疏忽大意了。”
      血手颔首道:“青木居内外只有一条通路……来此路上我已有所觉,是否此地惊现神魔裂隙?”
      言罢来至青木边沿,居高临下、极目远眺,轻易就将此地风貌尽收眼底,自然而然、有感幽煞魔气充斥四野,此际环伺在侧,已然喻意不祥。
      罗然禀道:“苗岭一带常有地动发生,致使神魔裂隙激增……虽有巫月神殿坐镇,但毕竟白苗之后,与我等并非交好。”
      血手了然,青木居多为黑苗之后,在此隐姓埋名,正是避世而居,故而小径常设机关毒物、陷阱重重,目下频现神魔裂隙,势必惊动巫月神殿,可要来此封印,黑苗定然不允!
      青木居是毒影故居,蛊婆生前又对罗然照护有加,小辈俨然将此视作半个家,无须多言,自然肩负起戍卫之责,此际关乎裂隙封印,罗然未敢轻忽,故而传信血手,望其定夺。
      净天教鼎盛之时,号令十万部众,半魔居多、其次是妖,最后是人,七成去往魔界后,半魔人数骤减,教内妖族最多,可众人心知肚明,只要两界还存在神魔裂隙,一日煞气不除,一日就会有半魔诞生。
      蜀山重塑封印之后,还需千年固化,为防魔界异动,近年商讨封山一事,值此时刻,神州大地裂隙激增,无疑让蜀山分shen乏术——
      此事关乎凡人安危,百姓不知个中详由,只道魔教早已覆灭,若然平白无故冒出半魔之流,恐怕重燃战火硝烟,又是一场血海深仇,永无止戈。
      蜀山如何,确与半魔无关,但若危及教众安泰,就不能不管!
      血手冷笑一声,哂道:“就卖蜀山牛鼻子一个人情又何妨?!”
      言罢转向罗然道:“……带我去裂隙。”
      罗然恭声道:“是!”
      血手决意插手此事,也因青木居乃毒影故居——
      能让罗然等束手无策,此地裂隙必定影响深远,若不尽早封印,不久就将浊气四溢,届时青木居首当其冲,再难保住。
      无论如何,他要守住此地明月!

      **

      出乎血手意料,时隔多年,未想竟能见到当年姜承救下小鸟妖。
      羽裳虽不知血手名姓,但鸟妖一族生来与风为伴,只要风声响动,就可知远近——
      因而羽裳知道血手曾是厉岩,是大哥哥的好朋友与兄弟,多年来一直在找大哥哥。
      羽裳在此、是代表幻木小径内妖灵,地动造成裂隙,源头就在小径深处。
      血手、罗然二者,随其来至一处洞窟,羽裳道:“就是这里!”
      罗然正要上前察看,血手沉声道:“不可!”
      言罢凝神洞内,但见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蹙眉道:“此地魔气之强……绝非一般裂隙,恐怕与蜀山地脉有关。”
      小辈二人不解,血手思忖道:“蜀山山体,源自神树之根所在盘古之心……五年前山体沉降,必然影响左右地脉。”
      言下之意,虽则蜀山以七星列阵,并姜云凡先天之力,促成神器封印震慑神魔之井,却不能封堵地脉变化诱发连环反应——
      罗然听罢,神色微变,摇头道:“护法来前,我等亦曾设想诸多方法,却无一可封堵此地浊气,未想竟是如此变故……地脉变化,非同小可,倾尽教众之力,恐怕也难有收效,这可如何是好?”
      一旦幻木小径妖灵异化,最先威胁必然青木居,而树屋顶上居民,若遇浊气侵袭,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羽裳亦是焦急万分,无措道:“仅仅我们的力量太弱了,若不是爷爷……根本撑不到现在,可爷爷已经战斗了很久,再下去会支撑不住,到时就——!”
      血手一振右臂,释出稍许魔气,譬如金钟罩顶,紧守身外,拦下二人道:“你二人在此静候,我下去一探。”
      话犹未已,罗然大惊道:“护法不可!此地煞气浓浊,纵然我等魔体,也实难抗衡!”
      血手神情不动,显见不惧,道:“……不必多言。”
      言罢一展身形,魔影纵迅如鬼魅,直入洞底——
      伏魔柱上二十年,饱受神魔之气侵扰,也未能动摇血手分毫,何况此地浊气?
      眼见半个时辰过去,洞内还无动静,罗然不能再等,羽裳劝其不过,就要联手下到洞底,却闻血手道:“胡闹什么,退出去!”
      护法神色如常,全不惧洞底煞气,罗然感佩道:“不愧护法大人……”
      血手眉心微蹙,道:“……我需即刻回返覆天顶,你立刻联络雷涛,责令教众到此。”
      罗然恭敬道:“属下领命!”
      血手转向羽裳道:“教众来此之前,还需你等拖延时间……至多一日夜,撑到明天即可。”
      羽裳目露希冀,点头道:“好!我们会帮爷爷守好这里,等你们来!”
      血手望向洞内,适才下到洞底,果见山体沟壑,深达百丈,神魔之气冲天而起,不住向外喷涌,血手了然——
      浊气如此膨大,莫怪半魔都难于承受,贸然封堵只会引起反扑,到时天崩地裂,小径势必毁于一旦!
      能吸煞如此异能者,普天之下惟有金碑石——
      血手需以金石之力,聚拢四散浊气,届时教众在外结阵,才可将罅隙彻底封堵。
      事不宜迟,三人兵分两路,血手即刻奔赴覆天顶。

      **

      鬼眼是被血手惊醒的。
      从长久混沌中挣脱出来一瞬,意识回归天地之间,鬼眼对自身产生了迷惘——
      一如当年沾染三界浊气、魂体异化一般,鬼眼感觉不到血脉气息。
      没有呼吸,也不知冷暖,更无法触碰外物。
      所以……是死了?
      鬼眼对此不陌生。
      双掌合十,凝聚魂力——
      虽则薄弱摇曳,好在灵力还在,不多时记忆涌入脑中,汲取生前最后一幕……
      隐约竟是血手呼喊,与魔君不容置喙,坚毅之声。
      鬼眼叹息道:“主上……何必如此……”
      随之睁开眼来,环顾四周,此际身处里神殿内,环绕眼前,正是魔君心血构筑法阵,除了自身魂体在内飘荡外,还有玄火。
      然后他看到了血手。
      血手同样惊讶。
      料不到短短二十五年,鬼眼就能脱出混沌禁锢,魂体苏醒。
      但玄火还在沉睡。
      如此看来,还需时日——
      鬼眼眉心微蹙,来至法阵边沿,问血手道:“……你为何没与主上在一起?”
      此话一出,血手气机微变,竟作黯然,鬼眼心中不祥,道:“如此阵法……是否已经过去很久?我感觉你的气息有所变化……似乎更为强悍,却没有以往平和沉稳之感——”
      血手,你究竟在为何事焦急?
      还是主上……?!
      鬼眼虽不知世事变迁,无疑仍是切中血手要害。
      然则时间紧迫,血手不能在此停留——
      他只能告诉鬼眼,时间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人魔两度交战,主上正与昔日仇雠、同归于尽,好在一息尚存,五年来自己踏遍九州海岛,就为寻访魔君下落……
      及至近日青木居异变,才回到此地,借助金碑石之力。
      鬼眼听罢,长叹一声,愧而道:“原来……发生如此多事,我与玄火却得主上庇佑,在此疗愈魂魄之伤,竟不能辅佐左右,是我等有负主上啊!”
      血手摇头道:“此事已经过去,你不必自责,在此好好养伤,教众还在等着你们。”
      鬼眼叹声道:“你所言正是……如今青木居危在旦夕,理当火速前往,我也不可再打搅你。”
      言罢点头道:“你放心,如今我神识觉醒,自然能相助玄火,相信不需多久,就可凝聚成形,与你一同寻访主上!”
      血手细察二人魂火,目露欣慰,道:“……主上得知此事,定然十分高兴。”
      就要道别之际,鬼眼俄而神情微动,唤道:“血手,且慢!”
      血手正要踏上高台,闻言回身道:“怎么?”
      鬼眼眉心微蹙,一时还做迟疑,片晌,蹙眉道:“我也不确信……不过,你上前来。”
      血手依言上前,鬼眼凝神细察,但见眉间一丝松动,道:“……你若前往青木居,就将怀中之物留待那处,不要再带走。”
      话音方落,血手浑身剧震,继而探手怀中——
      胸前贴身所藏,岂不正是那枚毒影留下发钗!
      鬼眼之所以号曰“鬼眼”,乃因一双先天鬼眼、可知阴阳,如今既出此言,莫非毒影她……?!
      血手内心划过一丝颤栗,凝眉道:“此事……当真?”
      鬼眼亦是神情凝重,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成与不成,还看造化。”
      言罢叹道:“只能说万事皆有可能,理应顺乎自然,不可强求……我知你等半魔不信天,但只此一回……就当尽人事,听天命吧。”
      血手深知,鬼眼今日此言,已是道破天机,点头道:“……我会将此物留于青木居内。”
      随之握紧掌中银钗,对鬼眼道:“事不宜迟,我将即刻出发……烈焰翔鹏镇守此地,你二人虽则言语不通,但有紧急之事,它也可代为传达。”
      鬼眼淡然笑道:“保重!”
      血手取下金碑石碎片,与鬼眼话别,折返青木居不提。
      只道鬼眼目送血手离去,俄而轻叹一声,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若非血手因裂隙一事去往青木居,又需金碑石之力来至里神殿,而鬼眼今日不曾凝聚化形,势必不能堪破其中奥妙,兴许也就不能促成此事了罢——
      正是离别经年,相会何有期?

      **

      血手借助金碑石之力,吸煞神魔裂隙溢出煞气,再经教众协力,齐齐封印幻木小径内外扩张罅隙,平息此地后患无数,又命罗欣留守分坛,罗然则暂居青木居上,严密监察裂隙封堵情况,但有异样,即刻汇报——
      再则应羽裳所求,教内弟子加派人手,协助小径内妖灵清除妖兽沾染浊气,直至此地清宁后再行回返。
      雷涛跟随血手多年,立时就将一切布置妥当,留下人手支援罗然,其余跟随回返分坛,殊不知一场变故正在发生。
      接获雷涛来报之际,血手正欲离开青木居,匆匆扫过信上内容,饶是血手历经风浪,此时也不免大惊,当下不作二想,火速赶往雷涛所在分坛。
      原因无他,乃因天降异象,尔后村中便有怪事发生。
      只因,一双新降生的半魔兄弟。
      血手看到婴孩之时,亦是神情微变,若非绝无可能,就要脱口言道:“魔衣……幻月?”
      这一对半魔子嗣左右掌中,各有一处赤火印记,正与当年魔衣、幻月两尊者如出一辙,乃是魔君亲身烙下刻印,喻示极为亲昵臣属。
      净天教崛起年间,除了护法血手之外,惟有这对兄弟能得如此殊荣——
      就连后来玄火与鬼眼二人,都未能有幸,再得魔印加身。
      问题在于,魔衣与幻月一族,已随洛祈年与其子洛奇飞,前往魔界聚居,留在人界三成教众内,未有一个是他一族后裔。
      血手只想,偏生如此巧合?
      此时婴孩尚在襁褓中,魔息弱到难以辨识,不能由此探知是否二人还归世间,只是半魔元魂重聚一事,比起魔族重创后重塑魔元,更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若然他二人当真与魔衣、幻月有关,那主上也必然——
      血手内心颤栗,竟难得迟疑起来……
      他怕、怕自己过于乐观,五年来游历神州各地,均无斩获,惟有心口处余留龙息告诉血手,魔君仍在世,只是在等自己去寻他!
      也因这对兄弟太过特别,众人未敢轻忽,二子父母惟有央求血手护法暂留分坛内,待到孩子长大些,能识别出魔气是否与魔衣、幻月二尊者一般时,再离开……
      血手没有犹豫。
      姜世离将半魔交于他,就是确信无论发生什么事,血手都能履行当年诺言,将二人共同为之奋斗的一切坚持下去——
      如若此二子当真是魔衣、幻月重聚,就决不可马虎对待。
      须知二子尚幼,若然当真与二人有关,记忆不全之际最易引发身中血毒,一旦暴发,势必伤人伤己,但若二子与他二人无关,众人大可再无后顾之忧。
      血手决意留下。
      只因他知道,倘若魔君在此,也定然会以教众为先!
      血手一留就是两年。
      随着兄弟二人日渐长大,果然彰显与别不同、独特天赋,周身浅淡魔息也与掌心刻印彼此呼应,以不符合半魔成长速度逐渐壮大——
      惟独记忆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幸而魔子早慧。
      尽管似懂非懂,但他们本能相信血手,且牢记血手所说每句话——
      记得如何引导自身魔气,又如情绪大动之时,如何避免血毒之力伤害亲人与朋友。
      但两年已是血手所能等待最长时间。
      之后只能将一切交付雷涛,血手再次踏上了寻找之路。
      只不过此行之后,心境却与蜀山一战后截然不同。
      目下虽则记忆没有复苏,也不论二人是否能够记起前世之事,至少他二人重塑了魔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半魔身边,如此、身为蚩尤后裔的魔君就更有可能!
      血手已经耽搁了两年,这一次他依旧漫无目的——
      但比起七年前,他更为迫切,也更为振奋,只因他有种直觉,在旅途的尽头,必然……
      主上必然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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