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思》周白

3、问相思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宁王也没有回来。
　　今天吃清蒸鲫鱼，我那一双雕花象牙筷子在碟子里翻来翻去，没有一点胃口。
　　每天日头一落我便上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样睡了半个月，骨头都睡软，一点运动都没有，还吃什么饭。
　　忽然一个人做到我身边：“怎么不吃，难道不合胃口？”
　　我嘴巴里含着筷子抬起头。
　　眼前坐着的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年轻人，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眉毛好像出了鞘的宝剑，斜斜的挑起来。
　　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有点骄傲的人。
　　我眼睛四下看看，咦，小刀去了哪里？这个年轻人又是谁，是否他走错屋子？
　　然后陆相思镇静的告诉我：“这就是宁王容瞿。”
　　我嘴巴里的筷子啪啦啪啦掉在桌子上。
　　我说：“宁、宁、宁王。”
　　宁王微笑：“以后叫我容瞿吧。”
　　他把桌子上的筷子捡起来，放进我的手里，问：“相思，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
　　又笑着左右打量我一番，说：“不过仍旧那么漂亮。穆燕青那呆子怎么舍得把你送人呢？是我的话，我一定不舍得。”
　　我哆嗦一下，手里的筷子又掉在桌子上。
　　我心想：他是怎么对着一个男人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如果我脸皮有他一半厚，一定可以再女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
　　宁王轻飘飘看我一眼，并没有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
　　我急忙把筷子拾起来。
　　宁王看着我问：“听说你是杜老头子的私生子？那老头怎么生得出你这样标致的儿子，你一定像你娘是不是？”
　　我浑身都僵硬，生怕自己露出一脸蠢相：谁？杜老头是谁？什么？我还有一个娘？
　　我问陆相思：“他在说什么呢？”
　　陆相思不回答我。
　　一到关键时刻他就这样，气死我。
　　宁王见我这副样子，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他轻声安慰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像穆燕青那样迂腐，既然杜呈已死，你和他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从此以后，你只是陆相思。”
　　宁王的话里信息量太大，我一颗大脑两半球一时处理不过来，整顿饭的实际都几乎当机。
　　我不停追问陆相思，“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不肯回答。
　　我隐约觉得，那边是穆燕青那句“为什么”背后的原因。

　　我问小刀：“你知道杜呈这个人吗？”
　　小刀仰着头想半天：“杜呈？这个名字好熟悉。”
　　但是马上抛到脑后，追这我问：“公子，王爷跟你说什么啦。他刚一回府，谁也没见就来见您了呢。王爷对您多好！”
　　我觉得自己脑袋疼得厉害。
　　我抱住头整个扑倒在床上，小刀总算出去了。
　　我问陆相思：“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的事？”
　　他道：“因为那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我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他道：“你是你，我是我，你和我是两回事。”
　　我道：“可你是陆相思，我也是陆相思。”
　　他顿了顿，说：“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一个陆相思，而那并不是我。”
　　我十分迷惑，问他：“我是陆相思，那么你呢，你是谁？”
　　他笑了笑，轻声对我说：“我？我是一缕流连人间不能归去的游魂，在那一天，我已经死了。从那以后，陆相思只要有你。”
　　在那一天，他把自己的脖子伸进一圈腰带里，身体悬空，似永不坠地。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那一天，他为什么要寻死。
　　或许他说的对，陆相思的故事已经到结局，从此以后，那些只是别人的事。
　　现在的陆相思有他自己的烦恼。

　　我的烦恼是眼前人，他姓容名瞿，是一位年少风流的王爷。
　　这个世界黑夜降临的快得不可思议，好像有巨人手执黑色幕布时刻准备，只待太阳一落山便整个罩下来，不留一丝光亮。
　　王府里面的灯都点起来，黑夜里那些灯火影影绰绰，我喜欢从相思阁二楼的窗口向外望，黑暗中的风送来很远处的低语声。
　　我喜欢这样做，因为我无事可做。
　　真是令人心生绝望的生活，我甚至无法阅读这个世界的书籍，这里的书居然没有一本带标点。
　　如果我的中学语文老师穿越到这里，不知她会不会暴跳如雷。
　　我叹口气，准备捻了灯花上床睡大头觉。
　　一转过身，便看见宁王容瞿施施然登上小阁来。
　　我顿时头大如斗，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宁王向我走过来，他在我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上我的脸，低声问我：“相思，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我舌头打结，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他那一只贴在我脸颊的手上，我结巴着说：“不、不、不，我是说，很好。”
　　宁王轻轻笑了一下，说：“那就好。”
　　然后他把我推倒在床榻上，床上铺着厚厚绵绵的锦被，我的身体落在上面，像是落进一个荒诞的梦境里。
　　宁王伸出手解我的衣服，轻轻地将我的身体完整展露在他的眼前。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一脸呆相像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宁王对我勾起嘴唇微笑，他轻轻对我说：“闭上眼睛。”
　　他的话像一句神奇的咒语，我立刻将眼睛合上，像是怕看见这一切正在发生的。
　　但是闭上眼睛，感觉却更加敏锐，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宁王那双修长的手慢慢抚过我的面庞，我的脖颈，我的胸膛，然后慢慢向下，向下……
　　突然我如同从长梦中惊醒，脑海内明晰无比。我抄起床上的瓷枕，想也没想就朝宁王后脑勺砸下去。
　　宁王闷哼一声，伏在了我的身上。
　　我似被热水浇到，猛地从床上窜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胡乱把衣服系上。
　　宁王像是死了似的倒在我的床上。
　　这下我真的惊慌起来，我无措的问陆相思：“怎么办？”
　　陆相思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沉默一会儿，对我说：“唔，趁现在天还没有亮，如果你还有什么余愿未了……”
　　我大叫：“不要和我说笑话！”
　　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倒霉的人，上一辈子走路被车子撞，借尸还魂在一个身世扑朔迷离的男宠身上，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面临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