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思》周白

2、苦相思

　　我跟在他身后，从将军府的后门离开。一路上并没有其他的人送行。
　　门口那里有一辆马车在等着，车身上印着宁王府的家徽，一个圆圈圈里套着一个宁字。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相思忽然开口，吓我一跳。
　　他说：“当年我就是被人从这里送进来。”
　　如今他离开，也是从这里走。
　　他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他的话里好似有一点点悲哀。
　　我不知道要不要安慰他，于是干脆不说话。
　　宁王府的下人掀开车上的帘布，然后默默退到一边躬着身请我上车。
　　看着地上放着的那只包着锦缎的马凳，我悄悄松下一口气。我真怕出现电视剧里的那样拿人肉当踏脚的奢侈情节，到时踩或不踩，对我的人格真是一个大考验。
　　我掀起衣襟下摆，一只脚已经踏进车厢里，忽然一个人从背后拽住我的手腕，几乎没让我当场摔下马车。
　　我又惊又吓，回过头，却是穆燕青。
　　他红了眼睛，紧紧盯着我，一字一句，像费劲全身力气，只问了我三个字：“为什么？”
　　我一头雾水看着他，十分茫然，什么为什么？
　　然后我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问我，他是在问陆相思。
　　但是陆相思对我说：“回过头去，不必回答他。”
　　我当然是想回头的，但是穆燕青正紧紧握着我手腕，力度大的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
　　他又问我：“为什么？”
　　既像质问又像哀求，脸上表情既狰狞又可怜。
　　我简直被他吓到了。
　　但是陆相思又不肯开口。他俩铁了心要拔河，可怜我被夹中间。
　　我无奈，只好对着身旁宁王府的那人使劲看。
　　还好那人长了一点脑子，当下对着穆燕青喊了一声：“穆将军，我们该走了。”
　　穆燕青仍旧握着我的手腕不肯放开，但是力度松了一点。我用力挣了几下，他终于渐渐放开我。
　　我连忙趁机连滚带爬钻进车厢里，姿势必定十分难看。
　　看着手腕一圈青乌，我心有余悸，并且十分怀疑若是再被穆燕青握上片刻，这只手非废了不可。
　　我问陆相思：“穆燕青如果不舍得你，又为什么要送你走？”
　　陆相思说：“这世上不是所有因缘都有结果，知道了为什么又有什么用，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再去追溯原因，也不会改变什么。”
　　我被他一通话说蒙，过好一会儿我才小声说：“至少能够满足我的好奇心。”
　　马蹄声哒哒的在街上响着。
　　我掀开一角车帘朝外面看过去，穆燕青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这辆马车渐行渐远。
　　突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怜。
　　我无声的对他说：“拜拜。”

　　我在半个月后才见到宁王容瞿这个人。
　　半个月来，我食不下咽，整个人几乎瘦成一把伶仃的骨头。
　　我心情是十分沉重的。因为我对娈宠这项神秘的事业一点研究也无。
　　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我住的这一间双层小楼名叫相思阁。
　　派来伺候我的婢女小刀告诉我，这是她家王爷特地为我改的名字。
　　她笑嘻嘻对我说：“公子，你瞧，咱们王爷对你有多好！”
　　我几乎没当场哭给她看。
　　小刀被我这幅表情吓到，她急忙说：“公子，我知道你心里是感激的，但是你别哭呀，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他要多心疼呀。”
　　我无奈的挥挥手让她退下去了。
　　我问陆相思：“这个宁王是你的什么人？他为什么对你这样好？”
　　陆相思说：“宁王与我能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偶然见过我一面，留了一点心思，有机会便将我讨了去。”
　　我说：“那么他对你真是不一般。”
　　陆相思只是自嘲的笑了一下便没了声音。
　　不久我就知道了，宁王容瞿在京中风流多情是出了名的，世上凡是有三分姿色的人物，他都有着一颗怜香惜玉的心。

　　我那小楼的东面有一座种着芍药花和海棠树的大院子，里面住着一群美丽的歌姬舞姬，一个个都笑靥如花，眉眼如画。她们成日里无忧无虑，拿着绢纱小团扇捕蝶扑萤，闲来无事便一起拨弦起舞，羡慕的我牙龈出血。
　　我一早就计划出逃，可是我身无长物，一文不名。
　　还有那可恶的婢女小刀。
　　她简直是一只跟屁虫，连我去一趟茅厕，她都恨不得跟在一旁随侍。
　　我对小刀说：“我要到王府外面买一点东西。”
　　她立即说：“公子想要买什么，只要吩咐一声，管家自然会派人出去替您买回来。”
　　“公子，你想要什么东西呀？”小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一脸期待。
　　我苦着脸，让她为我出去买一串冰糖葫芦。
　　我哪里知道这里的街上有什么东西卖，难道叫她去为我买一盒哈根达斯回来。
　　宁王府的管家真是一个实在的人，我要一串，他叫人替我买回一草把冰糖葫芦来。
　　我看着小刀扶着那一扎红艳艳亮晶晶、颗颗饱满粒粒浑圆的糖葫芦对我眉开眼笑，还一边说：“王爷走时就吩咐的，凡是公子要的，一定都买最好的。”
　　我只觉得我的牙龈又开始出血。
　　天气渐渐热起来，我上火呀。

　　我忧愁到掉头发，半个月也照样过去。
　　一大早小刀就兴奋的像捡到金子，她把我的衣服全部翻出来，一件一件摆在我的眼前，还一边焦急的催促我：“公子，你倒是快一点呀，王爷今天就回来了。”
　　她那样高兴，因为将会和宁王睡在一张床上的不是她。
　　我坐在菱花镜旁边的凳子上，用一种绝望的表情看着小刀，任凭她摆布。
　　小刀拿起一件印着木槿花的锦缎衣裳朝我身上比划，问我：“这一件好不好看？”
　　我心里直喊我的妈，这件衣服送给东方不败穿他都要嫌花。
　　这个时代的服装设计师脑袋都有问题。
　　我捂着脸，随便指了指一边那件湖水绿的衣服说：“就这件吧。”
　　小刀迟疑：“这一件？会不会略显朴素？”
　　我肯定的对她说：“不会，越是这样越会脱颖而出，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小刀崇拜的看着我：“公子，您真厉害！”
　　我痛苦的把脸扭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