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王国》枯墨

3、（三）鹿角镇

　　珊瑚礁集中营鹿角镇的城管大妈Ｄ５４３２１现在非常不开心，从她两侧太阳穴上跳动的“＃”字青筋便可看出。
　　她双脚叉开，站在鹿角镇的贝壳街路口，闻名小镇的仙人掌棒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在肥厚的左手心敲打着。周围路过的人都小心翼翼，踮手踮脚，生怕不小心被大妈Ｘ光似的目光扫中，惹棒上身。
　　大妈的身后，站着五个小伙子，个个身强力壮，表情却愁眉苦脸，仿佛要上刑场一般。
　　“他来了，他来了！”一个鼻子圆滚滚的男孩一溜烟跑过来，也不敢跑近，在五米开外边跳边叫：“亲爱的Ｄ５４３２１大妈，我看见他从底层入口进来了，正往这边走来！”
　　“终于回来了？”城管大妈Ｄ５４３２１的棒子重重击在左手，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那笑容落入眼里，让周围人不由身子一颤。
　　而城管大妈身后的小伙子们则齐刷刷一僵，彼此目光飞速交流，不时掠过棒子，似乎在艰难地做什么决定。周围的许多人都换上一副看戏的表情，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了街道的尽头。

　　五分钟后，一个少年脚步别扭地走来，浑身衣服湿答答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眼尖的镇民分明看到，少年一边走，单眼皮下圆圆的眼珠子一边左右乱瞄。走到十多米外时，他终于有所察觉，抬头注意到大家都在望着他，便有点疑惑地冲大家露齿笑了笑，复低下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围观众顿时一脸呆滞：这、这小子居然对我们笑了？他居然笑了？他居然会笑？
　　“Ｇ、５、４、０、０、７……”
　　一个雌雄莫辨的低沉声音缓缓冒出，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正是酝酿许久的城管大妈。
　　周围人不由又是一颤，再次看向少年，却见他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前进。
　　城管大妈：“……”
　　众人：“……”
　　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见了鬼一样，而城管大妈脸上的表情连鬼都要退避三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崽子居然彻底无视她！这比他以前对自己吐舌头、翻白眼的行为还要恶劣！
　　仿佛感应到了城管大妈的熊熊怒火，少年脚步突然一顿，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迟疑地把脑袋转向城管大妈的方向。对方扭曲的脸显然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目光上下打量城管大妈一番，眼睛突然一亮，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惜，这个笑不仅没有达到安抚人的效果，反而起了煽风点火的反作用。城管大妈瞧见他的笑，气得头发都立了起来，恶狠狠地把大棒在空中一挥，指向少年，咆哮道：“Ｇ５４００７，本来我今天还打算先礼后兵，给你个机会自首认错，你小子胆子果吃多了居然敢给老娘搞皮笑肉不笑那一套！气死我了！孩子们上！把他给我抓起来！”

　　棒子虎虎生威的一划之下，城管大妈身后的五人都一迟疑——Ｇ５４００７那笑容虽然不合时宜但多么阳关灿烂怎么就皮笑肉不笑了？
　　其中一人见周围的路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低声吼了一句“妈的丢命也不能丢人”，当先英勇地窜了出去。另外四人只得也纷纷大叫着，如狼似虎地朝少年扑去。少年呆若木鸡地瞪着他们，嘴唇分开似乎想说什么，但为首者都冲到他几步之外了，少年还在翻白眼一个音也没吐出，最后果断放弃，转身欲逃。
　　老娘就说这臭小子怎么可能不跑！
　　城管大妈“嘿嘿”冷笑：按照这臭小子的脾气，一定又是往路边珊瑚群的洞窟窿里钻，还好我已经设好了埋伏……
　　果不其然，众目睽睽之下，少年飞速扫视周围，拔腿就往路边的珊瑚群跑去。城管大妈刚要得意洋洋地大笑出声，少年左脚突然绊中自己的右脚，整个人“啪唧”倒在了地上。身后冲得最快的人刹不住脚步，瞬间越过他，径直冲入路边最大的一个洞窟窿中。剩下的四人脚步一缓，电光火石间完成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目光交流，一起奋不顾身地扑到少年身上，层层叠叠地把他压在了下方，也把他刚来得及发了一个音的话直接压没声儿了。
　　眼前的一幕，让围观众集体石化。
　　“咦？这混账小子今儿怎么笨手笨脚的？难道有诡计？” 城管大妈喃喃自语，徒然一声惨叫从路边传来：“哇……熏熏熏熏……熏死我啦！”
　　“哎呀！诺亚神在上！”城管大妈惊呼：“榴莲果吃、吃错人了！”

　　十分钟后，我们的主角莫汝，现在代号Ｇ５４００７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在枣红色的街道上，身边围着四个对他怒目相视的小伙子，左边是城管大妈以及一个正在行走的——榴莲。
　　没错，这是一个椭圆形状、高约两米、浑身三角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大号榴莲，只是最下方有两根格外粗壮的长刺。
　　当这位榴莲君首次摆动着下方的长刺从路边慢吞吞地走出来时，被压得奄奄一息的莫汝立即打了鸡血般原地满血复活。而当他紧接着听见城管大妈内疚地对榴莲叫道“哎呀Ｄ５３３３３，你、你怎么被吃进去了”，然后榴莲里传出颤抖的呻吟声时，莫汝彻底凌乱了。
　　此刻，他脸上挂着自我检讨的标准表情，心中却是极度无语加哭笑不得。
　　喂，四位童鞋和大妈，你们瞪我有什么用？我的摔倒真的是意外！

　　时间倒回十五分钟前，走出甬道的莫汝得知眼前的小镇名为“鹿角”后，便知小镇乃建在鹿角珊瑚之内。他当即决定先四处逛逛，听听路人的闲聊。没走多远，莫汝就惊奇地发现，镇民们的打扮和他极其相仿，都是短袍短裤，尽管颜色各不相同，仔细看去却像极了网络游戏中系统统一赠送的新手服。
　　难道他当真穿越到了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世界？
　　怀着这样的念头，莫汝开始搜寻可能的重要ＮＰＣ。不过，他发现路人看他的眼神很是冷漠，似乎很排斥他，让莫汝暗暗腹诽这位００７玩家兄是不是上了什么黑名单了。很快，心神不宁的莫汝遭遇了守株待兔的城管大妈。亏莫汝最开始还为大妈与众不同的造型——手持一根打狗棒，给惊喜了一把，以为她是任务ＮＰＣ。结果对方果然是有任务的，任务内容却是向莫汝兴师问罪。
　　不过，现在小镇上唯一的“小黑屋”榴莲君，已经关了个倒霉的替罪羊。莫汝看着浑然一体的榴莲果壳，想不出它是如何把人吃进去的。听城管大妈的意思，这榴莲的果壳七天只能开裂一次，所以里面的那位仁兄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等七天后被释放出来。
　　余光瞥着缓慢向前挪动的榴莲，莫汝心中复杂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你先护送榴莲果回去。”城管大妈突然停了脚步，指了指一个少年。那人点点头，跟着榴莲慢吞吞地走开了。另外三人自动调整了一下位置，把莫汝圈在中间。
　　莫汝心中一咯塔。
　　“现在嘛，”城管大妈仙人掌大棒敲打着手心，阴森森地望着莫汝：“是时候和你这臭小子把新账旧账一起算算了，Ｇ５４００７。”

　　同一时间，图之陆埃尔学院，四处都是下课乱逛的学生。
　　一个人双手插兜，走过人群。
　　“啊？那不是藤族史少爷吗？”一个头顶长着蘑菇的女孩激动地推着闺蜜，好友连忙转过来，一头葡萄因为扭头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这就是藤族那个无……”葡萄妹压低声音：“无法无天的战斗之藤史少爷？”
　　“没错！藤族不仅是一等公民种族，还是咱植物界最大的一个族，这个小少爷从小被族里人宠溺到大，骄傲自大，荒唐幼稚，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差！”蘑菇妹把声音压得更低。诺亚神在上，她才不要在嚼舌头时被别人听见！
　　“听说他的实战还是很厉害的？”葡萄妹小声问。
　　“切！哪有左翅族少爷厉害，他在去年的个人实战考核里，可是五星！这位史少爷不过是四星，而且，他还有四个部下呢！五个人参加考核都比不上左翅族左少爷一个人！而且……”蘑菇妹凑到闺蜜身边，两眼发光，ｐｌａｐｌａ地八卦。

　　全然不知自己正被八卦的史少爷走到自己的四个小弟旁，哼了一声。四个小弟立即立正站好，脚下的藤条均匀地散开在３６０度的圆里。
　　没错，这位史少爷，正是在我们亲爱的主角莫汝穿越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人家爆菊了的长苗少年。
　　“老大，社会调查报告的成绩出来了。”
　　小弟甲恭敬地双手递上一个扁豆成绩单。
　　史少年随意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扁豆鼓着五颗豆。扁豆成绩单最差为１颗豆，最好是５颗豆。史少爷顿时很满意。
　　哼，那个卑微的三等公民，居然还认为我的实践报告非常差劲。小爷可是５颗豆！
　　史少爷想起自己和Ｇ５４００７在珊瑚集中营那个什么镇第一次交锋的场景，正是自己去完成这份调查报告的时候。史少年一组的课题是“三等公民担保人制度的利与弊”，是四个小弟连熬几夜，翻书无数，才精心挑选出来的题目。那个另人厌烦的三等公民，居然嘲笑小爷的课题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能得５颗豆？
　　史少年心里洋洋得意。

　　旁边的四个小弟在底下切切私语：
　　“我们把自己的豆塞进老大的成绩单装成五颗豆真的没问题？”
　　“怎么会？你看老大多开心。”
　　“可是如果被发现了……”
　　“哪有那么倒霉？我用了藤之超级胶汁把扁豆给黏上了，成绩单绝对不会散架。除非可怕的阿里斯切老师亲自来指责老大……”
　　“阿阿阿里斯……是那个红头发的社会学老师？”
　　“是了，哎呀藤丁，你这人名匹配障碍症怎么还没治好？”甲乙丙抱怨到。
　　“哦……”藤丁搔搔头顶的芽，咕哝道：“你们如果说的阿阿阿什么，是那个红头发的社会学老师。她现在正在向我们走来呢！”
　　另外三个小弟一僵，片刻后一齐转身弯腰叫道：“阿里斯切老师好！”

　　阿里斯切老师瘦瘦高高，头顶是螺旋状冲天而去的红发，背后跟着一个顶着小一号螺旋发型的男孩，吃力地抱着一大捆扁豆成绩单。阿里斯切老师扫了一眼四个半藤人，目光落在史少爷身上，慢条斯理地问：“战斗之藤史少爷，得到这个成绩有什么感受？”
　　“这当然是小爷应得的成绩。”史少爷傲慢而骄傲地回答。
　　四个小弟浑身一颤，藤条波浪起伏，缓缓挪着。
　　“原来史少年对自己的评价是这样的。”
　　“当然。我可是战斗之藤，只有这样的成绩，才足以和我强大的实力相匹配。”
　　抱着成绩单的男孩把头埋进成绩单，肩膀一耸一耸。

　　“阿里巴巴，不要把笑出来的口水弄在成绩单上。”阿里斯切老师面无表情，忽然伸手拿过小弟甲手中的扁豆。扁豆中央印着一个植物符号，正是史少爷的标志，因为鼓鼓囊囊的五颗豆而被撑得有点变形。
　　在四个小弟绝望的目光中，阿里斯切手指轻轻一捏，扁豆“啪”地裂开，掉出四颗豆子。
　　史少爷：“？！”
　　“把你们的豆子拿回去。”红发老师风轻云淡地说道。甲乙丙丁立即挂着面条泪，各自掏出一个空的扁豆，蹲下分辨豆子。
　　史少爷：“……”
　　“如果不是至少需要一颗豆子，成绩单扁豆才能摘下来——”阿里斯切老师用两根手指夹着瘪瘪的扁豆成绩单，在史少爷面前摇了摇：“我会很荣幸给你０颗豆，亲爱的战斗之藤。”

　　两分钟后，训完五个学生的阿里斯切老师带着阿里巴巴离开，去继续分发成绩单。
　　走之前，她还是多少安慰了一下头顶的苗绿得都要滴出藤汁的史少爷：
　　“史少爷，你们小组还有一次补交报告的机会，我希望你们好好珍惜。很遗憾你们居然没有从珊瑚集中营鹿角小镇的实地考察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收获。也许，你们需要考虑更进一步的行动。例如，采访一下参与了担保的公民，比如左翅族的左翊，他正好是在你考察期间担保了一个三等公民……”
　　史少爷的脸更加绿了一圈。
　　“——或者，你不妨亲身体验一下担保人制度，这对你们的报告应该有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