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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十一至十二节 ...


  •   (十一)
      天界也有四季。
      正值仲夏午后,太阳毒辣辣地悬在头顶,浅蓝色的天空怎么看怎么显得苍白无力。走出大殿,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的热浪却瞬间袭来,紧紧裹缚了全身上下,闷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殷鉴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小家伙,高大的身体遮住了投射下来的大部分阳光。
      出大殿后的典漆安静了许多,规规矩矩地任殷鉴抱着,虽然眼睛依然闭得死紧,手脚却不再乱抓乱踢。
      “典漆,阿漆。”殷鉴轻轻地唤,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冽,温柔得好似三月里的春风。
      怀中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眉头愈发皱到了一起。
      殷鉴却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他低头注视着怀里的人儿,眼中的浓情化得开一月的坚冰。
      阿漆啊,你就算皱眉,也还是那么可爱。
      阿漆啊,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这些天你一定不好过吧?不然怎么手腕细了身子轻了呢?不然怎么十天前脸蛋儿还红润得好似掐得出水来,现在却连眼眶都深陷下去了呢?是了,你又没好好吃饭了,对不对?又一个人点着油灯在小院里站到很晚了,对不对?
      阿漆啊,你总是挂念着身边所有人,却独独照顾不好自己。
      殷坚的鼻子酸了。
      害怕吵醒熟睡中的婴儿一般,殷鉴在典漆额上落下一吻。缓慢的、轻柔的一吻,充满了精心呵护的柔情蜜意。
      怀中人没有睁眼,两排小扇子般的睫毛却有颤了一颤。
      殷鉴伸手招来一朵祥云,犹如抱着稀世珍宝般,带着典漆上了云端。
      翻滚涌动的漫漫云气中,白虎神君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内疚。
      十天前被刚出关的母亲召回盂山神宫时,殷鉴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无非是老一套的逼婚与抗拒,反反复复上演了几千年连他这个主角都感到乏味。殷鉴决定做出点不同,打算在继续抗婚的同时,把典漆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母亲。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母亲的魄力,忽视了天君的威力。
      刚一进宫,便被制住全身法力动弹不得。
      这一次天君强硬得彻底,命令的声音从高高的殿堂上传来带着寒意:离开鼠妖,马上成亲!
      晴天霹雳般打得殷鉴措手不及。
      短暂的惊诧过后,收起了惯常嬉笑模样的白虎神君有着与母亲一样的坚定:我—不—同—意。
      三千年来母子的第一次会面就此告终。
      此后九天,殷鉴被软禁,传信鸟也飞不出去。
      典漆一定着急了吧?昨夜打雷他如何熬得过来?有没有邪恶的妖进入城里?他一个人安不安全?千番思念万般担心在脑中盘旋,却连报一声平安都做不到。
      度日如年,神君大人生生踏碎了白虎殿前的青玉阶梯。
      日思夜想地熬到第十天,身为天君的母亲终于把他召进凤仪宫,不带感情地同意让他见典漆。转折来得太过突然,沉浸在喜悦中的殷鉴并没有注意,向来严肃的母亲脸上此时那一抹讥讽的神情。
      却不想,之后目睹的一切,差点逼疯了自己。
      炼狱一般。

      (十二)
      四只毗罗猫出现在典漆周围的那一刻,殷鉴的心从胸口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下子知道母亲要做什么了。
      不,不!
      那是他的典漆,他心尖上的肉啊!
      他试着解开天君施下的缚身咒。
      快点,快一点!
      阿漆,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解不开!
      细密的汗珠从殷鉴头上渗出。
      他听到典漆颤抖却坚定的声音:“无需再想!”
      他看到凶残成性的毗罗开始了攻击!
      “放开他!”白虎神君怒吼,碗口粗的殿梁被震得颤动不已。
      可隐帘外面的毗罗听不见,典漆听不见,看上去透明的薄纱不仅隐蔽了他的身形,也隔绝了他的声音。
      他看到心上人脸上写满了恐惧,体力不支招架困难;他看到黑鬃毗罗步步紧逼,莹绿色的眸中闪烁着贪婪而嗜血的光。
      心急如焚!
      眼看爱人性命受到威胁却什么也做不了,殷鉴当真觉得一颗心下了油锅一般。
      再解!再解!用尽平生所学,一遍又一遍。
      还是解不开。
      典漆却已倒地,西面一只毗罗顺势扑了上去!
      不!————
      撕心裂肺的叫喊,伤痛满溢。
      殿内无数纱帘瞬间变成碎片,地面从殷鉴脚下劈开一道不见尽头的裂痕。
      毗罗利爪已离典漆喉头不到一寸。
      便在这里定格。
      殷鉴死死盯着前方,血沿着耳根蜿蜒流下。
      赶上了,赶上了…….殷鉴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里反反复复仅此一个念头。
      隐帘可以隔绝声音,却无法彻底阻断声波。殷鉴集中全身意念的这一喊,竟生生定住了那一眼的瞬间。
      一瞬,却已足够。
      再一眼,四只毗罗碎裂、消失。
      殷鉴觉得全身力气被抽走了大半。
      却很庆幸,庆幸得想流泪,激动得双手颤抖。
      只要他没事。

      他看到这一切的始作者,他的母亲,天君大人来到帘前,怒气汹汹:“你要害死你自己!”
      千年冰山也会发怒。
      若放在平时,殷鉴定会当成一件天大的趣事回味好久,可此刻的他,没有丝毫幽默的心情。
      怒气随着恨意。
      不错,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可她也几乎害死自己最心爱的人!若自己刚刚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点,典漆就……
      殷鉴不敢往下想。
      他也明白天君的怒意,刚才的拼命一搏,稍有差池,自己现在便是个废人。
      但他顾不了这么多,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典漆不能死!
      阿漆啊,没了你,我要怎么过?
      第一眼就觉得与众不同,第一个天真懵懂的笑脸就让自己失了神,第一个热情勤快的背影就让自己留了念,及至后来的第一次挑衅、第一此拌嘴、第一次摔门……有心或无意都被时间发酵成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不知不觉间竟习惯了这些只属于你我二人的磕磕绊绊,吵架也好温存也罢,眼神语气皆是适应和熟悉。
      渐渐无法接受别人的甜言蜜语,再美丽的笑容不是你的容颜也不能安心,再柔软的身体不是你的怀抱也难以入眠。你说冤孽你骂混账你笑你痴你打你踢,皆是没人能够取代的心动和默契。人间百年足以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于我殷鉴便是懂得此生得伴惟独一个你。
      所以啊,典漆,你怎么能,先我而去?

      他听到天君的声音:“好,我不杀他。”
      却并非地狱的终结。
      他的典漆,勇敢坚贞自信机智的典漆,竟要被削除记忆!
      他急他痛他无计可施,天君亲自动手,他无能为力。
      惟求母亲下手轻些,不要再让他的典漆受罪,所有责罚他愿一人承担。
      天地神佛面前都鲜少下拜的白虎神君在帘后长跪叩首,他知道,天君看得见。
      他看到天君迟疑片刻,右手袖口无风而动。
      殷鉴深深埋下头去。
      然而,他听到了什么?!
      典漆,阿漆,你说什么?
      不行,不要!那会疼死你!
      殷鉴一跃而起,双手把隐帘揪得死紧。
      “阿漆,停下,停下!”他疯狂地摇头,眼眶红得要溢出血来。
      不,不要,不要……
      然而,什么都无法改变。
      典漆痛苦瘫倒的那一刻,殷坚觉得理智、连同浑身的力气,都随着典漆的记忆一起,被抽走了,清空了。
      阿漆,是我害了你。
      阿漆,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阿漆,阿漆……
      阿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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