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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十三至第十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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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典漆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又开始颤抖。
殷鉴心疼地把典漆揽得更紧,全速往悬壶轩赶去。
作为反噬性最强的法术之一,记忆清除术会在极短时间内吞噬掉承受者的大量元气,令其虚弱异常,甚至丢掉性命。
一路上,殷鉴源源不断向典漆体内输送着精气和能量,却收效甚微,小灰鼠依然虚弱得站都站不稳。就好像殷鉴的输出全部能量,都被直接吸进了典漆身上的一个无底洞里。
“阿漆,别睡,看看我。”殷鉴一边脚下生风,一边唤着怀中连嘴唇都失了颜色的人儿。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地,典漆睁开了眼睛。
殷鉴有一瞬的脱力,犹如紧压着的弹簧被瞬间放开。
然而,同在凤仪宫中一样,从典漆的眼睛里,看不到思念、激动、和惊喜,平静无波的眼神下,甚至隐藏着些许疑惑和畏惧。
殷鉴的心凉了半截,他的阿漆,正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活生生地成了剜心的刀。
可不管怎样,他都是典漆,是自己此生认定的唯一。
于是压下酸苦,温柔地哄着面有戒色的人儿:“别怕,我是你的殷鉴。”
云雾缭绕中,仙山瑶池亭台楼阁迅速向身后退去,风从耳畔掠过,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我不会伤害你,但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典漆,但我平时都叫你阿漆。”
“阿漆,不要睡觉,陪我聊天好不好?”一脸委委屈屈小媳妇样本是殷鉴故意做来,说完后鼻子却真的酸了。
忙清了清嗓子,找回刚才的笑脸:“阿漆啊,虽然你现在不记得了,但我一定会帮你想起的。嗯,就拿白虎神君的名誉保证好了,若一月之内我做不到,你就再也不让我进你的门,罚我每天晚上只能睡厨房,怎么样,嗯?”
典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呵呵,”殷鉴努力保持着戏谑的语气,“等到时候想起来本君有多重要了,可别后悔现在对我不理不睬哦。”
典漆扭过头去。
“阿漆啊,到时候,我也会对你说三个字。” 殷鉴凝视着典漆的侧脸,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从来没说过呢,你猜猜,是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殷鉴把典漆往怀里带了一点,替他挡住冷风:“阿漆,等我,等我亲口对你说。”
典漆闭上了眼睛。
“不知神君驾到,小仙有失远迎。”鹤发童颜的药仙一把白胡子在地上铺得老长,已在悬壶轩前恭候多时。
“快快请起。”殷鉴抱着典漆从云端降下,在药仙的引领下走进外形酷似葫芦的悬壶轩。
济世悬壶,悬壶轩,天界第一医馆,馆内的长须鹤仙誉满天庭,执杏林牛耳。
半柱香后。
“不是记忆清除术?!”殷鉴从凳子上惊起。
“回神君,典公子的确失去了与您有关的记忆,但并非记忆清除术所致。”
“怎么会这样?”
“这……”药仙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脸上竟现出一分难色“神君恕罪,小仙才疏学浅,一时还看不出典公子失忆的原因。”
殷鉴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他缓缓俯下身,握住床上典漆冰凉的手:“那他为什么这么虚弱?”虚弱得令药仙不得不为他服下极少使用的安神镇气散,用睡眠来暂保体力。
“气不培元,血不归经,气血逆行,阴阳失衡,”顿了顿,声音有一丝犹疑,“应是元神受到重创所致。”
殷鉴回头,两道剑眉紧紧拧到一起:“元神重创?不可能!”母亲既然答应不杀典漆,就不会下手伤他的元神,这一点殷鉴可以肯定。
“神君息怒,小仙无能,一时难断就里。若神君不弃,不妨将典公子留在寒舍调养几日,小仙也可为典公子做进一步诊断。”鹤发童颜的长须药仙语气诚恳。
“好…”
“走……”
殷鉴一个好字还没出口,便传来了典漆的呻吟。
(十四)
“走、走……”床上传来典漆虚弱的声音。
“阿漆,你醒了?”殷鉴扑回床边,小心翼翼地问。
典漆缓缓转过头,眼睛在安神散的作用下睁得艰难。殷鉴凑过去,听着低低的气息从典漆口中吐出:“离开…….这儿。”
殷鉴询问地看向药仙。
白须鹤仙连忙上前,先细细察看了一番典漆的脸色,正挽起袖口准备切脉时,典漆却不合作地缩回了手。
“阿漆啊,听话,让神医瞧瞧。”殷鉴轻声细语地哄着,一边去拉典漆。
向来善解人意的典漆此刻却孩子般任性起来,甚至转过身,留下一个充满拒绝味道的背影。
被甩了面子的神君摸摸鼻子,对旁边一脸尴尬的药仙抱歉地笑笑:“阿漆身体不适,得罪之处还请仙人见谅。”
“阿漆啊,我带你逛逛天界吧。”站在云端,把典漆拥在怀中,殷鉴兴高采烈地提议。
其实,哪有兴高采烈的心情?
在典漆的抗拒下,殷鉴不得不带他离开悬壶轩。走之前,长须及地的医者恭恭敬敬地递上几张药方:“典公子情状罕异,小仙愚拙一时难明。不妨请典公子先服下这副安神护元的方子,观察几日后再做诊断。”
天界杏林圣手都诊察不出原因……不安逐渐扩大,却被殷鉴生生压下。
看着身前单薄的人儿,殷鉴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
“好不好?嗯?”
典漆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殷鉴努力忽视心上的苦涩,继续保持着欢快的语气。
却情不自禁地吻上那头乌黑如瀑的发。
十天来的想念、担忧、惊慌、愤怒、悲痛……所有感情刹那间齐聚心头,温湿了殷鉴的眼睛。
很长、很长的一个吻。
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再挣扎。
清风徐徐,舒适惬意,发丝交缠,心跳相依。
殷鉴拥紧了典漆。
“阿漆,那边,西王母的瑶池。不过啊,偷偷告诉你,盂山深宫的莲池可比它漂亮多了。”
“阿漆,看到那座宫殿没有?那是太上老君住的地方,叫什么来着?哦,太清圣境。”
“阿漆,你上回不是说想看广寒宫吗?喏,就在前面。不过咱还是别进去了,说不定玉帝正在里面呢,哈哈。”
“阿漆…….”
化身向导的白虎神君少见地活跃,一路上不停地说、说、说,说得声情并茂,说得手舞足蹈。
典漆静静地看着他。
不翻白眼不挖苦,不说不闹不挑衅,典漆顺从地任殷鉴抱着,活像换了一个人。
殷鉴指哪里便看哪里,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跟着笑笑,其他时侯,便只是用那双如画的眸子,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殷鉴。
认真地、仔细地,像要把殷鉴的样子深深记在心里。
“阿漆,累了吧?我们歇会儿。”殷鉴抱着典漆在一棵桂树下坐下,甜而不腻的桂香扑鼻而来。
殷鉴低头,迎上典漆清澈的目光。
纯净如稚子,明亮如星辰。但不知为何,似乎蕴含着一缕浅浅的忧伤。
是错觉吧?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啊。殷鉴想着,却故意挤出一个坏坏的笑,夸张地说:“东家,你都看了我一路了,虽说咱确实长得好看,可也得让我先洗把脸不是?”说着,下意识地去摸脸上的伤口,却被典漆抓住了手。
两人都是一愣,典漆的手堪堪停在殷鉴的眼角处。
殷鉴忽然想起了百年前两人的第一次相遇,记得那天,面前也是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自己的手,也是在堪堪触及到那人的眼角前滑落,似乎还在他的颊上留下了一抹血痕。
百年弹指,白驹过隙。
典漆,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别碰,会感染。”短暂的愣神后,典漆干巴巴地抛出一句,随即转过头,又闭上了眼睛。
“阿漆,对不起。”对不起,害你元气大伤,害你失去记忆。
“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想办法帮你恢复身体,想办法复原我们的回忆。
微风拂面,带来一阵淡淡的香甜,心情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对了,阿漆啊,你知道吗,桂花别称‘花中月老’,我们坐在这儿,还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呢。”若不是缘分,怎会百年相伴?若没有因果,怎能携手一生?
相信我,阿漆。
典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