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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十五至第十六节 ...

  •   (十五)
      “吱呀——”金丝楠木门被缓缓推开,泄露一室烛光。
      “阿漆?”殷鉴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还没睡么?”
      光亮被殷鉴挡去了大半,典漆倚门而立,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他避开殷鉴的手,擦肩而过时三个字言简意赅:“来看书。”
      随身带过一股凉意。
      已经子时了呢。殷鉴脱下外袍,轻轻披在典漆身上,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关切:“虽说是仲夏,午夜的风也多少有些硬的,你身子弱,不好好休息怎么行?想看什么明天再来,我帮你找,好不好?”
      典漆却不理,径自在殷鉴对面的位置坐下,顺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头也不抬:“不好。”
      “阿漆——”殷鉴苦笑,小灰鼠的拗脾气又上来了,白天在悬壶轩时也是。
      难道失忆后性情也变了?
      殷鉴无奈,只好在室内施法,不让夜风直接吹到典漆。
      复又回到书桌旁,接着刚才停下的地方继续检索下去。
      思绪却不知不觉回到了今天下午。
      总的来说,游玩称得上顺利。
      从凤仪宫和悬壶轩出来后,典漆就没有表现过强烈的抗拒,乖顺地任自己拥着游遍了大半个天庭。不吵不闹不讥讽,虽然有时也会笑一笑或点点头,话却说得极少,大部分时间里,都只听得见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而他,就只是用那双如画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殷鉴的视线从书页移到对面,典漆的半边脸庞被烛火映得红扑扑,显得健康而温暖。
      殷鉴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烛光下的那个人,依旧是从前热情大方、活泼天真的典漆。
      阿漆啊,虽然你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很好,但我还是更想念以前的你啊,那个会骂人、掐人、不理人的你啊。

      因为担心典漆的身体,殷鉴不到傍晚便带他回了盂山神宫,先张罗了一桌小灰鼠最爱吃的家常菜,又亲自服侍他喝了药。看着典漆苍白的脸逐渐有了血色,神君大人打心底地宽慰和高兴。
      晚上典漆不肯与他同住,殷鉴也不强求,牵着他的手穿过后花园来到一座阁楼前。典漆抬头,看到楼门上高高悬挂的匾额,“咏馨阁”三字分外秀丽端庄。
      阁楼本身并不富丽,甚至因为年头久了的缘故而略显古旧。位置却极佳,依山傍水而建,推开南面的窗即可见一池荷花,水清莲香,池广树茂。隔池便是山岛,林荫葱翠,莺啼百啭。回廊起伏,幽静深远,景致雅逸,情蓄自然;夏可倚廊赏蕉,冬可临窗望雪,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所在。
      “阿漆,你就住在这里。”殷鉴引着他走上阁楼,叮嘱得缓慢而仔细,“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下人说,或者直接来找我,我今晚就在旁边的文泰阁。”
      安置了典漆睡下,殷鉴走出阁楼,望向二楼那扇紧闭的窗口,心情复杂地绽出一个笑容。
      花开并蒂,永结同心。
      望了眼天边升起的弯月,殷鉴打起精神,大步向文泰阁走去。
      文泰阁,天界中规模数一数二的藏书楼。殷鉴挥退了下人,施法挑出楼中所有的医书,远古的近世的,天上的人间的,魔族的鬼界的,林林种种数百本,摞起来有不知有几人高。殷鉴却没有一丝不耐,就着烛光,一本一本地读了起来。
      医生束手,那他就自己来找对策。
      夜色沉沉,月上枝头。

      一阵凉风吹过,把殷鉴的神思再次拉了回来。
      典漆正认真地读着一本三寸厚的药经,全神贯注的样子十分可爱。
      殷鉴看了看窗外,:“阿漆,太晚了,回去睡吧。”
      对面的人不动。
      “阿漆——”
      典漆终于抬起头来,晶莹的眼睛里竟似有什么在闪动。
      殷鉴当场愣住。
      典漆立即别过眼去,眉头紧缩,表情竟像拼命忍耐着什么。
      好一会儿,典漆重新转回书本,额前的发却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殷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只是忐忑。

      旭日东升的时候,两人均是一脸倦容。
      殷鉴看着右手边一人高的书堆,沮丧和失落涌上心头——什么也没有找到。
      典漆的情况更糟。
      坚持熬夜的结果就是脸色比昨天还要苍白,眼眶周围则青黑了一大片。
      殷鉴看得后悔又心疼,把典漆从书堆中拉起来:“去睡觉!”
      典漆低着头,顺从地任他拉着,一直来到咏馨阁楼下。
      身后的人停住了脚步,殷鉴不解地回头,正好迎上典漆的目光。
      朝阳为典漆周身镀了一层金灿灿的边,让阳光下的他看起来竟有那么一点…不真实。
      殷鉴觉得自己又开始紧张。
      他看到典漆在笑,嘴唇几次张合,然后,熟悉的声音传来,似近似远——
      “一起看荷花吧。”
      手中的掌心冰凉。

      (十六)
      ——菡萏香清扑面来,映红荡绿涨汀台。
      六月正是花期。
      层叠碧翠的荷叶上,一池莲花开得绚烂。
      白莲清纯圣洁,粉莲安静娴雅,红莲娇艳嫣然。
      荷映游鱼,风送花香。
      ——不曾道得心中苦,偏许芬芳斗暑开。
      咏馨阁下有曲折蜿蜒的朱红回廊,廊下,便是清波荡漾的莲池。
      殷鉴拥着典漆,静静地赏着一池荷花。
      谁知道呢?是朝阳太美好,还是对面的人儿笑得太虚幻?执意要拉典漆去睡觉的神君对着那道陌生的笑容,竟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好”字。
      有风柔柔吹过,殷鉴抬起手,替典漆拨开挡住眼睛的一缕发丝。
      荷香弥漫,沁人心脾。
      殷鉴注视着身边人的侧脸,微笑中透露出几许温馨和天真,干净柔软。
      如画的风景,如画的人。
      澄澈而美好。
      殷鉴深深吸气,用力把典漆搂进怀里。
      “典漆,典漆,典漆。”殷鉴抚着他的背,唤着他的名,霸道地吻着他的颈侧,一遍又一遍。
      爱情、苦情、相思情,情难自禁。
      典漆,回来,求你回来。
      “我见过一朵白莲花,”典漆伏在殷鉴肩上,悠悠地开了口,眼睛却不看他,似乎专注于莲花池中的某一点,又似乎透过眼前的美景,望到了更远的地方,“她爱上了一个和尚。”
      殷鉴的吻慢了下来,唇舌温柔地在典漆耳后流连,如世间最深情的爱抚。
      “和尚是凡人,逃不过生老病死,他一次次轮回,她便一次次地追。”
      “嘁!明明每次到头来都是失去,她仍旧追了九世,你说,她有多傻?”典漆肩头耸动,喷出一个不屑的鼻音。
      殷鉴静静地听着:“后来呢?”
      “后来——”典漆停了停,悠长的语气中不知是否夹着一丝叹息,“和尚修成正果,白莲也化为人身嫁入书香世家,一生平安喜乐,与前世再无纠葛。”
      “很圆满,对不对?”短暂的沉默后,小灰鼠的语调突然变得轻快,“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每一个音节都高高地扬起。
      “典漆”,殷鉴推开兴奋的灰鼠,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严肃的表情,“你累了。”
      典漆的笑容在半路凝住。
      “阿漆,你真不记得我了?”殷鉴捏紧了典漆的肩膀。
      典漆有一秒钟的怔愣。
      随后——
      “哈——”小灰鼠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使劲揉了揉眼睛,“不记得了”,又伸了个懒腰,眼底水光闪烁,“我想回家。”

      家,是指典漆在人间的老房子,和殷鉴生活了足足百年的地方。
      分明只离开了十几天,感觉却像离开了十几年。殷鉴站在屋子中央,摩挲着触感熟悉的桌椅,格外踏实与安然。
      回头寻找典漆的身影,只见他正对着院子发呆,表情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阿漆?”殷鉴走过去,握住那双自失忆后就一直没有温度的手,“累了就别想了,慢慢来。”
      “嗯,”典漆回过神,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冲殷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饿了。”
      神君当然十分乐意为小灰鼠效劳。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殷鉴讲起街坊间的趣事,小灰鼠捧着肚子乐得直不起身,再讲那天界真假难辨的离奇传言,小灰鼠咬着筷子眼睛瞪得溜圆。
      橘黄色的烛光,摇曳着,点亮了一室温馨。
      “啊,都这么晚了!”典漆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桌边收拾碗筷的殷鉴,拍了拍床沿,“今天你就睡这儿吧,看在为我做了一顿好吃的的份儿上。”
      殷鉴托着盘子的手堪堪停在半空。
      是夜,万籁俱寂。
      小灰鼠面朝着墙壁,呼吸声缓慢而均匀的传来。殷鉴轻轻环住他的腰身,头抵在他的肩窝处,甜蜜而满足地睡去。
      疲惫了多日,这一觉,殷鉴睡得很沉、很沉。
      却也有梦。
      梦见典漆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眼睛异常明亮和美丽;梦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梦见他伏下身来,深深地、深深地在自己唇上印下一个吻。
      美且真实。
      殷鉴听见自己笑出了声。
      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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