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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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情况怎么样？”一名陆军上校焦急地问门口一名小兵，小兵慌忙立正敬礼道：“报告杜烈科上校！蕾拉公主还没有把孩子挤出来！”
这时，蕾拉尖锐地叫声贯穿整个走廊响遍大厅，所有士兵都为这声尖叫竖起了汗毛。那名上校恶狠狠地冲进房间，马蒂尔德太太和几名护士慌忙将他堵在门口，护士哀求道：“这位军官大人，实在不太方便啊！”
“我妈说！女人生个孩子就像拉了一泡屎！你们这到底是什么企图！你们……”
“夫人大出血，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军官大人，求求您出去吧，这……”
上校推开几位女士执意上前，一个转弯，他瞧见了床上大张开双腿的蕾拉，蕾拉双腿之间的褥子上全是血，那名少校一阵头昏，踉跄着出来了。床头边儿，米迪吓得语无伦次，他死死捏着蕾拉的手，蕾拉气若游丝地问：“……怎么样了？”
米迪根本不敢去看对面到底什么情况，他是硬着头皮代替尼古拉站在那里的。马蒂尔德太太踱步过来，她焦躁地骂道：“怎么会这样艰难？——若这个婴儿有什么闪失，你们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那名医生一咬牙，蕾拉嘶吼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哭声，任谁听了这声吼都会认为这人肯定死了。蕾拉整个撕裂了，血不但喷满了医生的前胸和面部，甚至医生身后支起的白被单也喷上了一整面的血。米迪吓得坐去了地上，他认定蕾拉死了，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撑起来看了。
蕾拉没有任何动静，但是一声并不如何嘹亮的啼哭声传了出来，米迪愣住了，马蒂尔德也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身体的动作。蕾拉昏了过去，医生艰难地擦擦额头的汗，虚弱剪断婴儿的脐带，拿过白单子包裹住这个小生命，看也不愿意看，递给马蒂尔德，自己沉默地出了房间；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在仅剩的几名女仆的注视下，马蒂尔德含着眼泪掀开白单子，她随即像石像一样定住了动作，米迪的心跳顿时停了，他猜不透马蒂尔德看见了什么。鼓起勇气，米迪凑上前看那名婴儿，然后他也不动了，屋子里突然没有了一丁点声音，只剩下喘息声。
这名婴儿很瘦弱，哭得娇滴滴的。他的皮肤雪白，脸颊光滑毫无瑕疵，正紧闭着双眼无力地朝空中抓着什么。看着这名弱小的生命，米迪和马蒂尔德都意识到了一件他们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事实：蕾拉的头发是黑色的，尼古拉是深褐色的，这名婴儿却长着一头浅得几乎透明的银发；就算孩子成年之后发色会转深，这等发色的婴儿至多也只是一名金发宝贝。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尼古拉和蕾拉的。
马蒂尔德连揭开白单子确认婴儿性别的力气都没了，她手一松，孩子就这样跌落去了地上，旁边几名女仆吓得近乎喊出来。婴儿无力地哭着，米迪看着地上一小团白布扭动着，却不知该不该将它捡起来。马蒂尔德捂住嘴喃喃道：“它不是王储……罗马诺夫终于没有继承人了……它不是尼克的孩子，上帝啊，罗马诺夫一族终于绝后了。”
曾为尼古拉洗礼的神父进来了，米迪慌张地跪去地上抱起了婴儿，马蒂尔德瞪着眼，挂着恐怖的表情，先是看了看米迪亚力克，再看了看昏死过去的蕾拉和她身边手忙脚乱为她止血的一名女仆，最后坚定地看去神父脸上。神父一愣，马蒂尔德突地打回了坚定冷漠的表情，她慌张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走去神父面前，低声说：“保罗神父，我有些事与您商量。”
“不是要受洗……”神父不明所以地眺望着米迪怀中让白布包裹的婴儿：“是王子还是公主？”
米迪看着马蒂尔德太太将神父引去房间角落，他心虚地朝后看了看，确定蕾拉没有醒之后，吞吞口水，再次揭开了白布。这显然不是一名健康的婴儿，它的挣扎没有丝毫力气，它的哭声更像猫叫。米迪颤抖着手翻开白布，他越抖越厉害，最终看见了婴儿的整个身体。这是一名男婴，他的皮肤白得惊人，是活脱脱的白雪公主；他的五官已经非常立体了，眼线很长，眉毛与头发一个颜色，不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来眉毛的轮廓，他的嘴小小地，鼻子也很秀气。米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男孩的脸，男孩微微动了动，随时要断气一般。
神父走过来，身后跟着马蒂尔德太太。两人的表情都严肃得吓人，神父由米迪怀中接过婴儿，不等几名女仆跪下，就粗鲁地将婴儿举过头顶朝圣盆走去；一名女仆本是奉命拍下王储受洗的过程的，她刚按动快门，马蒂尔德太太就厉声遣退了屋子里所有人。马蒂尔德本想将米迪也一并遣退，但米迪在家中地位很高，她没有这个权利。米迪不太明白地看着保罗神父走去圣盆前，他让婴儿俯卧，捂着婴儿的脸放水中放了一下，又一下……
然后第三下放入之后，他没有再将婴儿拿起来。
米迪吓得叫了出来，马蒂尔德冲上去捂住米迪的嘴，带着哭腔说：“蕾拉公主与尼古拉大公的孩子长得太过美丽，上帝先我们一步将他接走了。米迪亚力克，是不是，你也在场是不是？”
眼前的景象可怕极了，明明一直没什么生命力的婴儿此刻剧烈地挣扎起来，水溅了出来，盆子被拍得咚咚响。神父死死压住婴儿，他双手将婴儿直直压去盆底，脸上的表情狰狞得让米迪差点尿裤子。马蒂尔德太太也没料到杀死一个婴儿需要如此可怕的方法，她也吓坏了，捂着嘴，她突然转头冲出了房间，一路带着可怕的嚎哭声离开了。神父咬牙切齿地死死按住婴儿，米迪突然疯了一样撞开神父，盆子打翻了，婴儿再次摔去了地上，头盖骨磕在大理石地板上，“绑！”一声响。米迪恶狠狠地冲神父哭吼道：“别按了！他早已被你溺死了！”说罢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摸了摸婴儿冰凉的身体，可惜婴儿已经一动不动了。
神父回过了神，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行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也掉头跌跌撞撞的跑了，米迪朝天哭了阵，抽抽泣泣地拿过婴儿的尸体，再回身找了张毛巾，温柔地裹起了这个可怜的小生命。这时，婴儿的眼睛突然挤了挤，米迪一惊，用手探婴儿的呼吸；他这才发现，婴儿只是太过虚弱而已，他还活着。
米迪跃起，找出准备好的婴儿衣服，笨手笨脚地给婴儿套上了。他将婴儿裹在一个布包里，然后推醒蕾拉，压低声音说：“公主，有人要杀害您和您的孩子，您一定要离开。”
蕾拉一贯是坚强的，她虽然虚弱得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一听到有人要动自己与尼古拉的孩子，立刻清醒了，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米迪亚力克悄悄找护士为蕾拉做了简单的缝针，蕾拉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撕心的剧痛，她只是站起来就用去了所有力量，她撑着床头轻声说：“对不起，米迪，我动不了，你带着孩子走吧。”
米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是男孩还是女孩？”
“……公主，您诞下了王储。”
蕾拉欣慰地笑了，再次跌回了床上。米迪看着半开的门，知道随时会有人进来。他跪去床头求蕾拉：“公主，我带着孩子在靠马圈的侧门等您，您一定要来，王子不能没有母亲。”
他单手抱着婴儿翻出了窗户，窗外并没有人守卫，因为没人认为只有几个弱女子和一个阉人的地方需要重兵把守。趁着夜色，米迪抱着婴儿奔跑在他与尼古拉奔跑过无数次的草坪上。到达侧门后他选择了一处矮树林躲着，祈祷蕾拉能一如既往地坚强。过了不到半小时，蕾拉果真由浓雾之中出现了，她像行尸走肉一样拖着沉重而又机械的步伐一步步靠近，米迪觉得她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孩子在这里，所以她的灵魂挣扎着过来了。因为恐惧，米迪也差点昏过去。
“公主，”米迪站起来扶住蕾拉：“请抱着他。”
蕾拉像僵尸一样分了几个步骤抬起手臂，硬生生夹住了婴儿。
“……我们一起朝门口走，”米迪一面手忙脚乱地替自己包裹上头巾一面说：“尼克离开时已经对我说过了，你们两人早商量好了孩子的名字了是不是，若是女儿就叫阿蒂里德，男孩儿的话叫康斯坦汀。”
蕾拉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走，侧门常年关闭早已生锈，这里不会有人看守。”
米迪抬起手，拿出一把古朴的钥匙打开了侧门上挂着的锁。门外赫然站着一名小兵，米迪惊恐地看着对方，本能地压细了声音道：“……长官，我们是负责打扫花园的家仆，夫人说家里已经没我们可做的事了。”
士兵将米迪误认为了女人，看着米迪俏丽的五官，他很是不好意思。留在家中的人最需要严密监视的是尤里和马蒂尔德，但士兵还没有见过米迪亚力克。他真以为米迪是位女仆，点点头，侧身让米迪通过。但是他很怀疑蕾拉，因为蕾拉的脸让头巾彻底包了起来，那副头巾又正是尼古拉送她的那副，颜色鲜艳质地名贵，即便在黑暗中也很扎眼。
“这位也是？”
“……是我姐姐，已经病得很重了，今天终于被允许回家。”
士兵不太相信地朝头巾里面看。这时，蕾拉突然利索地抬起手臂，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巾，将自己的小半张脸露出来让小兵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柔弱而又凄美的光芒，皮肤细腻白净，厚厚的嘴唇微微嘟起，笑得又娇俏又可怜。她温柔地看了士兵一眼，再弱弱地行了一记屈膝礼，士兵当即呆住了，米迪连忙扶着蕾拉出了侧门。
蕾拉和米迪需要走一百米才能拐弯，但蕾拉做到了，一百米的路程，至始至终她没有有过一丝摇晃。血顺着蕾拉的腿留下，一路都是点点鲜血，幸好夜色浓郁，而且今晚没有月亮。拐弯之后米迪正慌神该如何是好，对面一辆小轿车内没有一丝声响地走下了比约尔佩佩。米迪看见比约尔后眼泪立刻夺眶而出，他带着复杂的眼神哀怨地看着比约尔，比约尔弯腰下来，吻了吻米迪满是血污和灰尘的手背，用成熟而又稳重的声音说：“米迪，好样的。”
米迪要替蕾拉抱孩子，可是蕾拉死死扣住婴儿，米迪费了好大力气，又是一番口舌，才让蕾拉松开些。比约尔打横抱起蕾拉，将她放入了后座；他回身，米迪抱着婴儿站在浓浓的夜雾里，凄然地看着他。
“比约尔佩佩大使，”米迪抖着下颚说：“这是……这是您与公主的……的……”
比约尔摇摇头。
“可是这真的是……”
比约尔闭起眼睛，再次摇了摇头。
米迪愣愣地看着比约尔的表情，比约尔站得很直，肢体很放松，表情很安详。他的眸子里透出深深的恬静与高尚，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份令人沉醉的忧郁，那种无比强大的人才能支撑起的忧郁；只有比约尔能拥有这样令人安心的君子气质。米迪突然释然了，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他上前两步，不舍地将怀中的婴儿递给比约尔，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请照顾好王储。”
比约尔微笑着、沉稳地看着米迪双眼问：“他叫什么名字？”
“康斯坦汀。康斯坦汀 尼古拉耶维奇罗马诺夫。”
比约尔单臂抱起婴儿，他并没有揭开白布看婴儿的长相，但他温柔地拍了拍婴儿。他抱着婴儿坐回驾驶席，探头问：“要跟我们一起走么？”
米迪摇摇头，带着甜蜜地笑容。他说：“我在这里照顾家里，等我主人回来。”
比约尔点点头，真诚地说：“后会有期。保重。”
汽车引擎的响动声引来了士兵，但他们没有来得及拦截住比约尔。米迪仰着头，骄傲地走在士兵前方；士兵将他带到上校跟前，菲迪斯诺夫斯基上校冷冷地说：“我们本就准备释放公主，她是瑞典公主，当局本可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来，我带你去见你家少爷。”他轻蔑地看了眼米迪娇小的身材和秀丽的脸庞：“他痴痴地回来了，不过比起公主，说不定他更愿意看见你。哈哈！”
米迪一直带着一副超脱的表情，但听见“少爷”一词之后，他换成了震惊的表情。他急忙问：“少爷被捕了？”
上校埋头，不屑地瞥了眼米迪。
“他现在人在哪里？”
“你跟着我就知道了。”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呢？这里这样危险……”米迪的声音酸涩里带着喜悦：“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进去。”上校命人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间，这里恰好是尼古拉的卧室；里面陈列简单，但挂着一幅尼古拉穿军装的画像。米迪被推进屋，踉跄两步站定，他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才心怀感激地抬起头，眼前正是那副画像。同时，他身后的上校抬起枪，准确地击中了米迪的后脑勺。米迪干脆地倒去了地上。
上校踱步离开了房间，门半掩着，米迪睁着眼趴在地板上，血一缕一缕地由后脑勺的创口流出，最终成了一滩。尼古拉的画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画中的尼古拉笑得甜美，一幅不知人间疾苦的王子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