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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月下花酒(上) ...

  •   张霞指挥着画舫才下了锚,铺上舷梯,岸上梅林中早闪出一人,急急跃上船头。
      “什么人?”张霞立时警惕地拔剑出鞘。
      “是我,方华!”月光下,方华顾不上抹去额上的汗珠,只问道,“张霞,诸家小姐可安好?”
      张霞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怎的才来?若是有什么差池…..”
      “无妨。”方华低声语道,“我方才在梅林中见到了红拂将军,她已带了许多人手隐在左近,可保万一。”
      “如何?”张霞讶然道,“红拂将军怎的会带兵来?”
      方华轻轻一叹,忧虑地望向梅林深处的篝火:“只怕,真是有潇大人的长安故人来呢。”

      梅林岸边某处,有两名女子立于月下江边,低声叙谈。
      一人风姿绰约,目光犀利地望着梅林深处的篝火,咬牙道:“大嫂,我已约好了各家的姐妹,到时我们联名上书,必要给那些好色的男子们一点儿颜色看看!”
      另一女子身披铠甲,手执拂尘,面容英姿飒爽,微笑道:“房妹妹此议,必定名垂千古!自古以来,何曾有女子敢力谏男子们遣散后宫佳丽,舍去三妻四妾?红拂不才,虽从不涉身政事,但为天下女子之福利计,愿为房妹妹此议,出一己之力!”
      “多谢嫂嫂!”房夫人顿时心花怒放,禁不住双手紧握,“我已劝通了程夫人,到时先散去程胖子的十房小妾!”
      红拂抿嘴笑道:“若是程胖子知晓我等计划,只怕今夜,再也不会有心情吃那花酒了。”
      忽然,“哗哗!“的水声在夜风中传来,放眼望去,江面一只画舫正缓缓靠岸。
      红拂望了望画舫,有些惋惜地道:“大唐男儿多好色,却偏有一个俊郎君如此痴情专一,引得一众美人儿惆怅百结。”
      房夫人望着画舫两眼发光:“啧啧!今夜那画舫上,必定是一堆的天仙美人儿!这样流芳天下的风月机会,岂可白白错过?”
      红拂莞尔笑道:“房妹妹若是真的垂涎三尺,不妨你我携手登船,与那些个天仙儿一同把酒夜话,岂不快哉?”
      “呵呵呵!”房夫人开怀笑道,“不怕嫂嫂笑话,我倒真有这个心!只是,可怜那些个钟情子衣的女子,今夜必定是要做个了断。我们若真去了,只怕是误了她们的事呢。”
      红拂轻叹一声:“但愿君然小姐,今夜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房夫人亦目光闪烁,只不经意道:“妹妹听闻,平阳公主已将娘子军中一直负责贴身护卫的铁骑营里,遣散了十八铁骑回乡,连近侍封三娘,也一并卸甲归田。不知,可是都回了江南么?”
      红拂一怔,失笑道:“房妹妹这是在试探我么?”
      房夫人含笑道:“妹妹岂敢。以嫂嫂的谋略,想必此等小事,定然不足挂齿。”
      红拂笃定一笑,手中拂尘怡然挥过:“我便与房妹妹赌上一赌,若何?”
      房夫人峨眉一挑,立时来了兴头:“好!赌什么?”
      红拂侧了首,婉然道:“若秀芳能收起对子衣的情怀,到此止步,莫说封三娘与十八铁骑,便是娘子军在此,今夜也必定安然无恙。若秀芳太过忘情而不能自已,纵然君然小姐与子衣能够成婚,此后也必定不得安宁。我便与你赌秀芳的心怀,如何?”
      房夫人嘻嘻笑道:“嫂嫂既如此说,妹妹又岂敢不陪?”言罢,目光悠悠转向梅林深处的石坛之上。
      红拂亦随之望去,只见梅林深处石坛上纱帐里,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面罩白纱,在月下款款起舞,那充溢异国风情的舞乐,配着柔软到盈盈一握的细腰,尤为惹人怜爱。只那一双柔媚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台下一人,在闪烁的篝火映衬下,分外地勾魂摄魄。红佛看罢,戏谑道:“房辣椒,你这也要赌么?此种情形,还须再猜吗?”
      房夫人嘿嘿笑道:“嫂嫂且看石坛下那中年妇人,如何?”
      红拂闻声细细看去,果见一中年妇人正倚在坛下,一手扶墙,另一手则不自觉地紧握在胸口,同样紧盯着坛下赏舞饮酒的众人。
      红拂不解地望向房夫人,房夫人呵呵一笑:“嫂嫂,我赌今夜怕是有人抢亲!”
      红拂若有所思道:“这倒是出乎我意料呢。”转而又笑道,“看来,今夜这花酒,只怕他们真要喝出别样的桃花来呢。”
      “哼!”房夫人听得“桃花”两个字,立时冷了脸,黛眉狠狠一眯,咬牙道,“他敢!”

      梅林深处,刚接了舞女递来唇间的满满一盏清酒,正仰身一饮而下的房玄龄,突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连酒盏都掉在了地上。
      程咬金哈哈大笑:“老房,这花酒都喝到秦淮河岸了,你还在哆嗦你那夫人突然出现吗?”此时,这里篝火相映,轻歌曼舞,一片太平祥和之象,哪里有什么房夫人?
      房玄龄本已是熏熏然有些醉意,此时清醒了几分,勉强笑道:“程胖子,你又胡说!”

      “啪!”那倚在石坛下正在窥看众人的妇人,突然被人从后面揪住衣领,径直拖到石坛后面,一个巴掌便打在了脸上。
      闪烁的篝火下,那打人者乃一身男子短衣打扮,也是中年沧桑模样,但气势威武彪悍,脸上一双粗糙杂乱的横眉早已倒竖,原本有些清秀圆润的面貌此刻正咬牙切齿地对着中年妇人怒骂,只胸前凸起的两块,确定无疑地证明了她的女子身份。那女子斥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死婆男!才离开女儿国几天,你就生外心了?看我不挖掉你两只眼睛,教你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野女人!”
      那被打的中年妇人委屈地缩成一团,在篝火的照耀下,可清楚地看到妇人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两条柳叶眉弯弯细细一丝不乱,显是精心地做过修剪,眉下早已是梨花带雨,打湿了一片妆容,染花了颌下一绺整整齐齐的胡子,却任那女子打骂而不敢还手,只拿了手帕一厢擦拭一厢娇弱地嘤嘤哭泣着:“当家的,妾身哪敢作此悖伦念想?求您明鉴!”
      “啪!”那女子早又打了一巴掌过去,“还敢狡辩!当我眼瞎吗?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盯着那边的中土之人,眼都直了!”
      “当家的,当家的,您听我说,我是为了咱家宝儿!”穿妇人衣装的男子害怕地捂着脸,柔弱地哀求道。
      “为了宝儿?”打人的女子停下了半空中的手,疑惑地问道。
      “咱家宝儿,虽说模样、身姿,在女儿国内都是极好的,宝儿的舞技,在国内也是一等一的上乘之选。因此上,宝儿心气儿极高,女儿国内一般的人家,宝儿都不中意。可咱家宝儿已过了十五芳龄,尚未婚配,煞是愁人。如今来到中土,宝儿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为自己孩子筹划筹划。”
      打人的女子惊讶道:“你是说,咱家宝儿相中了那个中土女子?”
      那中年妇男此刻终于敢扶着墙站立起来:“当家的,您看看咱家宝儿,自从见到那个中土女子,他的眼睛就再没移开过。如今在石坛上起舞,也是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人。”
      女子望了望石坛之上正在翩翩起舞的人儿,不禁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
      中年妇男又继续柔声劝道:“而且,我也听说,中土的女子,对男子也是极好的。您看今晚歌舞饮宴这样的场面,男子也能与女子同桌共饮。我观察了那人一些儿时辰,那个女子一身正气,看起来也不好色,对那些暹罗国的美貌男子们丝毫不为所动。而且,那女子似乎有博通诗书之象,性子也温和,若是我们宝儿嫁过去,想必将来也不会受苦,至少不会像我这般日日挨打…”
      “嗯?你说什么?!”女子厉声喝道。
      “没…没,是妾身口误,妾身当罚!”中年妇男早已胆颤,赶忙自己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只哀求道,“妾身只求当家的,为咱家宝儿着想一番。”

      李世民见每个饮酒之人身侧,都有一名绝色女子相伴,只有自己和李靖身后空无一人,不免有些扫兴。
      有舞女见这两个名为李二和李立的人,俱是一表人才,英雄气概,便也想凑过来陪酒,不料才靠近些许,早被李立一柄长剑挡住,再不得亲近半分,只得悻悻离开。
      李世民皱了皱眉,道:“李立兄,今日既是出来游玩喝花酒,又何必如此认真?”
      李靖微微一笑,拱手回道:“李大当家乃是贵客,此处却是乡野粗地,只恐礼数不周,冲撞了李大当家,还请您见谅。”
      李世民听得如斯之言,心知今夜定是无法如众人般畅怀,只得闷闷自饮一盏,长孙瑜却过来为他添了酒,笑嘻嘻道:“李二兄,所谓入乡随俗,您就委屈则个。”
      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待长孙瑜走远,望着子衣低声道:“子衣明日,可是真的要大婚么?”
      子衣坦然一笑,迎着李世民的目光,正身回道:“是。”

      那舞女早整个身子都倚在了房玄龄怀中,娇笑着道:“好郎君,你家夫人是老虎么?”
      程咬金才搂了一个舞女共饮一盏,闻声一口老酒喷出:“你没听过房夫人的朵儿吗?”
      舞女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程咬金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这天底下还有女人没听过房夫人的朵儿么?”
      连正与子衣叙话的李世民也闻声停下,惊讶道:“奇哉!朕也……真是难以置信!”
      长孙瑜斟满一盏清酒,得意地道:“这有何奇?阿郦请来的这女儿国舞坊,非我中土之人,自然是没听过房夫人的朵儿!”
      张公瑾开怀大笑道:“这岂不是正好?我等今夜,可放心吃花酒了!”
      程咬金欢喜道:“正是。潇老弟,今夜可是你最后的花酒,若不趁此良辰美景任性一回,只怕你成婚后,再也无机会出来风流快活了!”
      子衣哈哈大笑,与程咬金碰了一盏:“程大哥美意,子衣心领了!”
      杜如晦拈须笑道:“程胖子,你这是自家好色,看潇兄美女环绕,眼馋了吧?”
      程咬金虎拳一拍,不甘心道:“俺老程还真是眼馋了!像洛阳花魁尚大家,安……”话未说完,早被秦琼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一脚,瞟了眼那边的李二,低声道:“咬金!你不要命了?!”
      宇文士及饮了一盏,摇头笑道:“程胖子,你从来没听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么?”
      程咬金大手一摆:“那些个文绉绉的词儿,俺老程可不懂。俺只知道,若得闲,俺老程宁可天天拉着诸位兄弟去喝花酒!”
      此刻戏班老鸨宝娘亦过来,见众人兴致高昂,便也凑趣道:“这位客官说的正是!若你们个个都是这般专情,那我们岂非在中土无立足之地,要沿街乞讨回暹罗了?想你们个个都是大丈夫,难不成,对我们这些个美人儿们,竟半点怜香惜玉都没得?”
      “扑哧!”长孙瑜喷了满口:“宝娘,你这等半老徐娘,也要我等怜惜么?”
      宝娘一甩手帕,狠抛了个媚眼儿,故意捏着嗓子摇头摆尾道:“哎哟大官人儿,您没听过吗?女人四十一朵花——我年长是年长些,可这风情上面,绝不输人!要不,您今儿晚上试我一试?”
      众人轰然大笑,起哄道:“正是,正是!瑜兄且试一试!”
      那宝娘已年过四十,像她这样久在风月场所厮混的人儿,那衰催的岁月留在脸上的痕迹更是无情又深刻,只能施上厚厚的脂粉来遮掩一二。只施的太厚了,随便动一动便扑簌簌地往下掉,就算真的是风韵犹存半老徐娘,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姿色可供人欣赏?却偏偏在这里卖弄风骚以身相许,仿似浑然不知自己的卖相已然是没人要的老货。
      长孙瑜指着宝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乃拼命捶着桌子跺脚道:“真要了我的命了!阿郦从哪里请来的你这等老鸨!”
      宝娘吃吃笑道:“拿人钱财,与人做事。看诸位都是英雄好汉,宝娘自然是愿意——以身相许了!”说完整个身子都依偎进了长孙瑜怀里。
      “噗!”坐在一旁的杜如晦不禁喷了口中刚饮下的一盏酒,笑道,“今晚这花酒,真是有趣”。
      房玄龄早已目瞪口呆,愕然道:“不是说,女人四十豆腐渣么?!”
      宇文士及哈哈大笑:“原来这豆腐渣,以身相许了便是一朵花!”
      程咬金早笑得满地打滚,直扶着子衣叫道:“俺的娘哎!笑煞俺老程了!”
      长孙瑜也已笑岔了气,无力推开这宝娘,只一厢笑一厢道:“阿郦呢?快叫阿郦来!他再不来,我们这班兄弟,都要笑死了。”
      钱林应声道:“林儿这就去寻郦夫子。”
      子衣亦笑得忍俊不禁,只道:“宝娘,你且放过我等,快些开始下面的曲目吧。”
      宝娘这才从长孙瑜怀里款款起身,曼步向子衣扭来,发嗲的声音直让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潇公子,要说这下面的曲目啊,还请您移步一叙。”
      秦琼微微一笑,挡住了宝娘:“今晚,潇公子务必要在这里陪我等饮酒,半刻都不许离开。有何曲目,只管呈上来便是。”

      宝娘望了秦琼一眼,有些悻悻地道:“也好。宝娘想,今夜这花酒既是在秦淮河边,露天席地,上有月华星光为灯,下有仙雾环绕,兼有梅林月季为衬,远可赏水波粼粼,近可观异国女子之乐舞,若无风月雅事,实在有负这良辰美景。不若请各位客官行令,或赋诗一首,或歌咏一词,由我们女儿国舞坊的美人儿们即兴奏乐为舞来应景,如何?”
      众人一齐应道:“这倒是好主意!”
      程咬金立刻摇头道:“不好不好!俺老程最怕这诗词歌赋,俺哪里会这个?”
      子衣心下一动,笑道:“程大哥,无妨。就由小弟先行吹奏一曲,大哥来歌咏,便算作你我二人的,如何?”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潇老弟,你确定俺老程会歌你这曲子?要是牡丹阁那曲儿,俺老程可是一个字都哼不出!”
      子衣朗声一笑:“大哥尽管放心!子衣所吹之曲,在三军之中,尚无人能胜过大哥的歌喉。”
      程咬金大喜:“好,俺中意!”
      李世民困惑地转向李靖道:“咬金的歌咏之能,竟胜过三军?”
      李靖微笑回道:“当年子衣随大军赴江南时,在军中曾时常吹奏一曲,其词豪迈,其意洒脱,为三军将士所钟爱,传唱甚广,尤为咬金所喜。咬金之音,粗犷雄壮,豪气冲天,与此曲甚为相得,是以无人能敌。”
      “哦?” 李世民心下一沉,点头道:“原来是此曲。” 那人,是要用此曲来表明心迹么?

      画舫之上,婉清与蜜姬、红玉、雨琴等人正在船头眺望梅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嘹亮的笛声,其声如玉,仿若大江奔流,无拘无束,隐约间豪气冲天。蜜姬疑惑道:“这是当年渭水河畔,唐军大营与突厥军队对峙时,那些军汉们醉酒放歌的曲儿么?”
      未几,一个苍劲豪迈,粗犷浑厚的嗓音穿破夜空,伴着笛声意气洋洋地吼将起来: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蜜姬耸了耸鼻,掉头便回舫室大厅而去:“果然是程咬金那帮大老粗!如何也跑到这里来了?”
      婉清、红玉、雨琴三人相视一笑,也随蜜姬转回大厅之中。
      此时,又有几个男声随笛音高亢应和而起,豪情满满: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画舫上众人听来,乃是张公瑾、宇文士及、长孙瑜三人依次唱和,然到最后,却是一众粗汉们一齐放声高歌: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

      秀芳握着茶盏,细细聆听了一回,识出还有秦琼、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的声音,甚而,连当今天子李世民也在这里。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聚在这里,那么,那个人,也在这里了!秀芳心头一颤,手中的茶盏便洒了几许。
      君然望了望秀芳神色,心下叹了口气:那冤家果然在此!
      阿黛莎奇道:“这曲子如此放浪不羁,江湖义气甚重,却又不似今世之诗词,只在唐军中广为流传,不知是何人所做?”
      刚回至厅中的罗红玉应声笑道:“这人,你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婉清莞尔一笑,只摇了摇头:“此曲的确是江湖气儿重了些,不合我等女子们听的。”
      君然静静地望着秀芳道:“此曲想必秀芳公主在渭水河畔也听过,名为《笑傲江湖》,乃是子衣从她家乡带来的乐曲。”
      秀芳一震,半晌,方淡淡笑道:“谁能想到,子衣那样温文儒雅的君子,竟也能吹奏出此等豪情孟浪的曲儿来。”
      “如何?”阿黛莎瞪大了眼睛,“这是子衣吹奏的?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她那样的人,又怎么不会呢?”秀芳仿佛有些哽咽,只微微颤抖着饮了一口手中的茶盏,哑然道,“当年在泗州城,她敢在我的马蹄即将踏下的瞬间,仍然抢过来救走那个小孩,去洛阳途中遇到吃人魔王朱璨,明知道死路一条,她仍然冲进马车里去救君然小姐。。。。。。”
      君然含着泪水,从秀芳那颤抖得无以复加的手中轻轻接过茶盏,放于桌几之上,强自压着心绪,接着秀芳道:“在清林庵外乱石坡,她也不自量力想救秀芳公主,结果与秀芳公主一起滚下乱石坡。。。。。。”
      婉清一笑,如秋月般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恍惚道:“她在自家府中差点被齐王李元吉刺死,却依旧赴婉清之约,明知道齐王在牡丹阁内,她将自身难保,却以一句‘义之所在,死则死已,若何!’,敢只身闯进牡丹阁来救一个风尘女子。。。”
      “姑娘!”莲儿再忍不住,攥紧了婉清颤抖的手,轻轻抽泣起来。
      泪水已然滑落脸庞,眼前一片模糊,在泪光中,秀芳只望着君然笑着,颤抖着继续道:“在骊山之顶,她最先看到突厥刺客的匕首,却一把推开了秦王,自己被当胸刺中。皇家狩猎之日,她击倒猛虎后,却全然不顾后有饿狼袭来,只与可达志对峙。”
      蜜姬望着月空,心神仿佛去向了远方:“在径州城外,她只身独骑,拦截突厥与大唐的和亲队伍,抱着必死之心,去救君然小姐。无论是谁,若有这样的人对自己,想必纵然一死,也会愿意与她相伴相随吧。”
      红玉握了握蜜姬的手臂,接着道:“径州一战,红玉听闻,子衣与程将军以身为诱饵,被突厥几万大军追赶,程将军催她快逃,她却拼死护着程将军在地上拖着走,宁死不逃。”
      袁若兮上前为众人一一添了茶盏,轻声道:“人常说,英雄总被富贵折。若兮只知,子衣肯放弃无上的荣华富贵,宁愿隐退于江湖,与相爱之人携手于山水之间,此等义气,此等情怀,非常人所比。”
      雨琴黯然一笑:“她这样丰神俊秀,品行绝佳,又情义专一的人中君子,试问,哪个女子不会为之心动呢?”

      “好!”罗红玉忽然狠狠一拍茶几,爽朗道,“既然如此,我们几个奇女子又如此有缘,我们何不为这世间,有潇子衣这样有情有义品行无双的人,一起共饮一盏?!”
      “好!敬这世间有子衣这样情义无双的郎君!”蜜姬率先举盏相应。
      “好!就让我们为子衣,共饮一盏!”秀芳望着君然,热泪盈眶。
      “好!共饮一盏!”君然亦含着热泪,举盏相向。
      “好!共饮一盏!”婉清、若兮、雨琴一起举盏而和。
      在摇曳的宫灯与烛火下,衬得各人脸上的泪水,亦晶莹剔透熠熠生光,仿佛刹那间,这画舫的大厅之中,又添了无数的灯火,显得如此辉煌通明。
      阿黛莎抚了抚莲儿的背,莲儿终是停止了抽泣,与阿黛莎一起望着这画舫中所有的奇女子,看着众人一齐举盏,一饮而尽,在泪光中各自举盏底示之,相视而笑,仿佛所有的恩怨,所有过往的风风雨雨,都如这盏茶一般,已消逝不见。莲儿的心,也似乎随着这些女子们的情怀一起平静下来。

      子衣吹笛,众人或以筷击盏,或以掌拍案来与子衣的笛声相和,兼且一齐放声高歌,唱得十分豪迈写意。一曲终罢,程咬金更是兴高采烈:“嘿,怎么样?俺老程唱得不错吧?”
      众人轰然应道:“那倒也是,这个曲儿,咱大唐还没人能超出你那嗓子!”
      更有两个舞女奔过来,一左一右搂住了程咬金,一口声地叫着“好猛的大官人儿!”“唱得真豪迈”,把程咬金哄得十分得意。
      众人便道:“这下该秦二哥了。”
      宝娘苦着脸道:“秦老爷,你们这曲儿要是支支都如此豪情孟浪,我们这些姑娘们,总要配刚烈一些的舞来,只怕撑不到各位老爷们全部点完。
      秦琼起身笑道:“无妨。我便来一支山东小曲,舞姿欢快些便可。”
      李世民见程咬金与秦琼都无暇顾及子衣,遂趁机道:“子衣且随我来。”

      子衣随着李世民转进酒宴一侧的梅林深处。李世民见李靖仍然跟随,便道:“烦请李将军暂留此处,朕要与子衣单独叙话。”
      李靖拱手道:“李大当家,此处是乡野之地,属下岂敢擅离?愿您能允许属下留在十米之内。”
      李世民无奈,只得带子衣又前行了约十米,方才停下。
      “子衣,你只说,要朕如何,你才肯留在朝堂之上?”李世民诚挚地道。
      “回陛下,草民只想逍遥于市井之中,不作他念。”子衣拱手恭敬回道。
      “子衣,你一身才华,难道肯就此白白浪费么?”
      “子衣之才,文不如房大人杜大人,武不如秦二哥、程将军、尉迟将军等人,实不敢托大,又岂能忝列朝堂之上呢?”
      李世民摇了摇头:“子衣何苦这样说呢?子衣虽无匹夫之勇,却仍然能一杀朱璨,二擒毕玄,三败可达志,再单身匹马截断两百多人的和亲队伍,后能出诱敌游击之策,使大军终获径州大捷!在文,子衣慧眼识破地动仪真身,护镇国神器有功,又谏朕而避免了火烧洛阳,再献良策解决洛阳饥荒之厄,随大军南征而稳固后方有方,后建丽正书院为大唐培养了无数文臣武将,玄武门一事,你更是功不可没!这样的人,朕的朝堂都容不得的话,天下才子岂非对大唐大失所望?”
      子衣摇了摇头:“陛下雄才伟略,又心系黎民,必引得民心所向,万众归一,将来,我大唐必定人才济济,不会因子衣一人而改变。相信不久,大唐也将因陛下而迎来一个彪炳史册空前绝后的盛世!子衣不过芸芸众生一个,纵是有些小才,也只自满于生活富足而已,于大唐无用。能亲眼见证陛下的盛世,子衣已足以快慰平生!”
      李世民诚恳道:“子衣是在记恨朕么?之前是朕有错,不该逼你下嫁于朕。如今,朕愿向你和义妹君然认错,只要你肯回长安任职,无论何事,朕都许你!”
      子衣赶忙道:“陛下言重了!陛下乃是少有的明君,草民十分清楚,陛下所做的决定,都是基于大唐的江山社稷,为天下着想,非为一人一事。子衣只不过,实在不愿再隐瞒身份行走于朝堂之上,只想与所爱之人携手江湖,逍遥自在!”
      “朕许你隐瞒身份,继续为官,可否?”
      “子衣不敢!”
      “有何不敢?”
      “试问,倘若子衣身份败露,陛下将如何自处?”
      “朕必然赦你无罪!”
      “倘陛下如此,子衣又如何自处呢?子衣隐瞒身份在朝任职,乃犯欺君重罪!如此重罪,陛下却赦之,则天下人从此必有蹈覆辙者,那时,陛下又如何处置呢?”
      “这……”
      “愿陛下听草民最后谏言。”子衣望着李世民,坦然道,“若陛下仍许子衣隐瞒身份在朝,则陷草民于不忠之地,草民若因陛下可赦之说而妄自受纳,则陷陛下于法纪松弛之不义之地。虽短期有利,长期则害远大于利!愿陛下三思!”
      “你…”李世民无奈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子衣是铁了心,不肯跟朕回去么?纵是舍得朕,你也舍得这班兄弟么?你舍得我们这些曾经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么!?”
      “子衣——不舍!”子衣重重地摇了摇头。
      “那你就舍得朕么?”李世民的眼圈立时红了,“朕也舍不得你们这班兄弟!朕不想像以前的帝王一样,容不得共富贵!朕不仅要与你们打天下,朕还要你们与朕一起共享太平荣华!朕要与你们这班兄弟,一起相扶百年!”
      “陛下!”子衣心头一热,只仍咬了牙道,“若朝廷有事,草民愿以布衣之身,尽己之力,供陛下差遣!但子衣只想逍遥于民间,求陛下成全!”
      “子衣!”李世民紧紧攥住了子衣的双臂,“你…”

      “什么人?!”李靖断喝一声,已然长剑出鞘。
      “李老爷,是我,我找潇老爷!”宝娘跳着脚高声叫道,“潇老爷!”
      子衣趁机摆脱李世民的谈话,快步走至李靖身旁,道:“宝娘,何事?”
      宝娘偷瞄了瞄警惕的李靖,与一脸失落的李世民,陪着笑脸道:“潇老爷,长孙公子在后台,想请您过去商议一下。”
      李靖依旧巍然不动:“商议何事?”
      宝娘咽了口唾沫,小心道:“长孙大人在后台,正跟潇府一位家丁大哥叙话,说是从江上的画舫下来的,要与潇老爷商议,如何将小姐们护送回府。”
      “哦?是君然她们么? ”子衣紧张起来,望了望江面的画舫,赶忙道,“我这便随你去。”
      李世民怅然望着子衣远去的背影,喃喃道:“难道朕,就如此不可结交么?”
      李靖拱手道:“陛下,人各有志,难以强求。不过,子衣虽人在民间,陛下亦可时常走访一二,体察民情,也未为不可。”
      “哦?”李世民轩眉一挑,方有些欢喜,“爱卿说的是,朕倒是忘了这一层呢。”

      “长孙公子呢?”子衣进了帐篷,只觉光线有些昏暗,一彪形大汉背向自己而立,却不见长孙郦的影子,再回身时,那老鸨宝娘亦无了踪影。
      “长孙公子此刻在别处做客。”那彪形大汉瞬时转过身来,子衣立时呆住:这大汉一身男子短装打扮,虽体型彪悍,面上不施粉黛,粗眉横目,皮肤略黑,不似中土人士,但那圆润清秀的脸型,胸前凸起的两块,确定无疑乃是一个女汉子!
      子衣愕然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废话少说!”那女汉子挥了挥拳头,“咱们爽快点儿!你愿不愿意娶我家宝儿!”
      “啊?”子衣一愣,摸了摸耳朵,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宝儿,你进来给她看看你的国色天香!”女汉子自豪地挥了挥手。
      只见门帘轻动,一个身姿曼妙,面容娇羞的女子垂首入了帐篷,后面跟随着一个妇人装扮,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颌下却一绺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手拿香帕,像足了小家碧玉型媳妇的男子!
      子衣被眼前的景象一时震惊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妇男掩口一笑,娇声道:“大官人儿!我儿子在女儿国,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又舞姿绝佳,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慕名上门求亲,都被我们宝儿回绝了。要不是为躲这些轻浮女子的追逐,我们一家也不会答应去暹罗国出演,以致在海上遇了大风,幸被暹罗国前往中土的船只搭救,才随舞坊一起来到大唐。因我儿子名扬海外,这舞坊也改名做了‘女儿国舞坊’。如今,我们宝儿是一眼就相中了你,这可真是你们中土人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子衣只觉眼前发黑,指着眼前那艳丽无双,身姿曼妙的娇羞宝儿,失声惊道:“你儿子!?女儿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月下花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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