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仓央嘉措》小黑猪也有春天

27、25岁之前的王二

　　我以为，人生就像象棋的棋盘一样，当有一条分界线。象棋的分界线是楚河汉界，兵卒们过了此线，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而人呢，若以年龄来划界，我以为应该把它定在25岁。
　　25岁之前的男人是不成熟的，哪怕他已经做起了爹。比如我，在25岁还差1个月的时候当上了爹，当时那个急啊，恨不得自己跑进产房去，全没有镇定冷静的范儿。假如换做现在，护士抱出来，我会不急不缓地问句：弄璋还是弄瓦?护士恭喜到：是个小JJ。我这才大喜。
　　25岁以前的男人以为幸福就是自己的快乐，与别人无关。等到过了25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那么的自私和狭隘，于是想浪子回头，蓄起小胡子，假装深沉。和男人想比，女人们早熟的多了。但是她们也怕25。二十出头的时候她们自诩豆蔻年华，到了25，就是一颗水汪汪的大蜜桃，再没人采摘，可就要烂了。25就像一道坎，横亘在面前，想跨又不敢跨。这一脚跨过去，可就步入剩女时代了，又有多少人能像老徐，三十好几还能杜拉拉？
　　但是有一种人是永远都不会成熟的，比如周伯通，比如王二。25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别无它意。他们就像香泡树的果实，黄橙橙地挂在枝头，把它剖开来尝，却是苦而涩的。苦涩说明还没有成熟。这又让我想起一个笑话。假使我和王二都得了精神病（鉴于我是前诗人，王二是前程序员，都是脑力劳动者，得精神病的概率很大），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我俩合计着越狱。围墙边有棵大树，我俩计划着爬上去跳墙而走。我先爬到这树上，不小心一脚踩空，掉了下来。爬起来一看，还好，掉墙外面了。于是我对着还在树上的王二喊道：你快跳啊。王二死死地抱住树干不放，说：不行啊，我还没熟呢。
　　下面我决定说说25岁之前王二的故事。25岁前的王二在一个很大的厂子上班，这厂在很远的郊外，他每周一坐厂车去，到周末才返回家。这厂有个信息中心，王二就在里面供职。这信息中心除了王二，就是那些整天轰鸣着的服务器，这也就是说，王二其实是个信息中心主任哩。王二除了管服务器，还管厂门口的考勤机，食堂里的售饭机，以及仓库里的地磅。所以王二在厂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地位仅次于总经理，只不过总经理负责签字，王二则负责篡改数据。
　　王二坐在信息中心里，足不出户，因为他实在是太忙。只有食堂或者门卫打电话来，说数据又采集不上来了的时候，他才磨磨蹭蹭地下去看一看。人们都喜欢打电话给他，只有小孙喜欢跑去叫他。小孙是王二的芳邻，住在他宿舍隔壁，两人共用一个洗手间。王二一直觉得这是厂领导的一个阴谋，将单身男女安排在一起，恨不得近邻结婚。
　　小孙是厂医务室的护士。王二说她是个小巧而可爱的姑娘，长着一些小雀斑。我说那不是挺好，你怎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呢。我觉得一个姑娘长着小雀斑很可爱——只要她不是灿若星河。晚上你搂着她睡觉的时候，可以数她脸上的星星点点，排出北斗七星来。那是十分有情趣的事情，在古代，男人喜欢撸起女孩子的袖管，露出雪白的胳膊，看那一点守宫砂。可惜这门技艺早已失传，所以我们只好数星星。
　　但是王二说他不喜欢雀斑。这就是学理和学文的区别，我喜欢雀斑，有余光中的诗为证：

　　如果有两个情人一样美一样的可怜
　　让我选有雀斑的一个
　　迷人全在那么一点点
　　你便是我的初选和末选，小雀斑
　　为了无端端那斑斑点点
　　蜷在耳背后，偎在唇角或眉间
　　为妩媚添上神秘
　　传说天上有一颗星管你脸上那汗斑
　　信不信由你，只求你
　　不要笑，笑得太厉害
　　靥里看你看得人花眼
　　凡美妙的，听我说，都该有印痕
　　月光一满轮也不例外
　　不要啊 不要笑得太厉害
　　我的心不是耳环
　　我的心经不起你的笑声
　　荡过去荡过来

　　但王二是学编程的，他只觉得这会增加排列组合的难度。他要解决的事情够多了，再没有精力来细品这雀斑。
　　这小孙穿着白大褂，跑进王二的办公室，对他说，王工，我们的电脑坏了，你帮我们去看看吧。这时候的王二，缩在椅子上，正盯着电脑屏幕，他抬起头来，看着小孙，看到她身后门外的阳光照进来，照的她的白大褂影影绰绰，里面的大腿若隐若现，臀部似乎也丰满了起来。这情形要是我看见了，就会想入非非，飞奔回宿舍看她晾在阳台上的三角裤作求证。但是王二没有，他呆了一下，说道，好，我就来。
　　王二坐在医务室检修电脑的时候，小孙就好奇地紧挨着他坐着，拿白大褂下面的腿蹭他，就好像一匹母马在树皮上蹭痒。众所周知，树也是有生命的，受了这一蹭，不是浑身一激灵，就是涌起一股暖流，从此生长的更茁壮。王二受了这一蹭，就把电脑开膛剖肚，请它吹了一会风，又装回去，重新开机，说道，好了。
　　有关蹭痒这件事，还有力的证明了一件事，就是小孙和王二一样，也快25了，25就像紧箍咒一样，时刻提醒着她，人生的分界线就要来了，她不明白王二和她不同，全没有这样的不虞之忧。

　　全厂的人都知道小孙对王二好。她不但到信息中心去找王二，还给王二打饭。每次王二到食堂去吃饭，远远地小孙就在那里叫他：来这儿，给你打好了。食堂里的大师傅都笑嘻嘻地望着王二，说：王工，真好福气啊。
　　王二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下一步小孙就该跑到他房间，扫出他床底下的臭袜子，再接下去就是责令他脱下一星期没换的内裤，全帮他洗了。可是王二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怎么忍心伤害一个长着雀斑的可爱姑娘的热情呢。
　　王二没有想过25。25对于他，就好像写字楼里的电梯，没有13层，只是用12A代替了。25岁之前的王二，除了面对机器的冰冷，就是面对小孙的热情，他在冰冷和热情之间穿梭着，丧失了主动和自我，渐渐地感到了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