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91、心为谁苦

　　伊影终于失魂落魄的回到她的寝宫，在水一方。
　　这是秦殇赐给她的宫殿，由来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当他把她带回来，她真的万分欣喜，她根本没想到有一天能成为这个千古一帝的妃子，可是，命运还是把她送到了他身边，当时，她有多兴奋，只有她自己能知道。
　　可是，当她进宫来，她的心，却愈加的凄苦。因为她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她”是他最宝贵且独一无二的影子。她也知道了秦殇为什么会带她入宫，只因为，她的长相，有六七分和“她”相似。
　　她在他的书房，见到过那个“她”，“她”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纷乱的红尘，那淡淡的轻愁笼罩“她”的唇角眉梢，薄薄的哀伤弥漫着“她”美丽的双眸，虽然她也是公认的美女，可是，仅在“她”的画像面前，便自惭了三分形秽。
　　侍寝的那一晚，是他醉酒之后，他很迷乱，却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有谁知道，她的心，在不停地滴血……
　　而他清醒了之后，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失望，他甚至对她说，对不起，随后，虽然带她入了后宫，虽然赐了她宫殿，虽然给了她荣华富贵，可是却再也没有碰过她。
　　进入了后宫，她才发现，像“她”的并不只有她一个，那数十甚至数百的女人，每一个，都有与“她”相似的模样。
　　可是秦殇独宠着她，她问过为什么，他给她的答案，却让她几乎肝肠寸断，他说，你最像她。
　　说到底，她只是个替身，一个影子的影子。
　　于是，她向宫中年龄较大的宫女，太监们打听关于“她”的事情，包括，喜好，性格。她一分一分的学。
　　她对着镜子，渐渐模仿起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带着哀伤的双眼，带着轻愁的笑容，带着忧郁的眉宇，走路的时候不发出声音，说话的时候要温柔动听，在他身边的时候要柔顺的低下头，她学的很辛苦，可是她不能停，她知道，每当她学的像了一分，他的目光就会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刻。
　　她也曾，试图霸占他的心，将那个已死的人赶出去，可是付出的代价惨痛，却毫无收获，只能甘心地接受，他心中无她的事实。
　　别人冷漠地劝了她一句，别试图和死人争宠，你一定不会成功。
　　秦殇也第一次冷冷地告诉她，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比不上那个“她”。
　　她知道了，“她”在他心中，已经生根发芽，牢牢地盘踞着他的整颗心，而她，只不过是一片浮萍一样的东西。
　　懂得了这个令她心如刀割的道理，她擦干了眼泪，继续努力地模仿着“她”。
　　躲在别人的影子下，接受心爱之人的恩宠与爱护，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残忍……
　　不是没恨过，不是没怨过，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想，逝者已矣，他早晚会忘掉“她”，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她想，或者，可以用天长地久来使他忘记。
　　可是，那个人回来了啊……
　　她这个代替品，还有必要存在吗？
　　镜子里的她，突然泪流满面。
　　不，不能哭啊，要笑，帝君看到了她哭会不高兴的，他不喜欢让“她”流眼泪，他要每时每刻看到“她”的笑容。她笑得十分惨烈，笑了一会后，她突然想起，笑容里还没有加入轻愁，可是，照了镜子才发现，那抹愁容，已经悄悄爬上了她的嘴角。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伏案大哭了起来。
　　脑海里尽是他刚刚充满了温柔和柔情的笑容，他笑起来，格外的美，就像所有的坚冰都融化了一般，温暖袭人。
　　但是，那样温柔的笑容只能给一个人，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旧爱回来了，他还能看新欢吗？想到这，她又自嘲的笑笑，她算新欢吗？她不过是，他的影子的影子，一个无关痛痒的代替品。
　　她一直奢望着，有一天，能占据他的心，成为他最在乎的女人，可是，她已经再也等不到这天了，“她”回来了，她这个影子的影子，还有存在的必要了吗？想必，没有了吧。曾经她不过，只是个不重要的代替品，如今，她更是如同秋扇一般，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被弃之不顾，再也无人理睬。
　　付出了比常人多数倍的辛劳和努力后，却一无所获，这样空空荡荡的感觉，要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
　　她痴痴地望着窗外，秦殇下令种的一池荷花，那粉红色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紫，美得一尘不染，就好像，那个女子的美。她曾以这一池荷花为荣，因为这毕竟是秦殇为她而种下的，可是，如今她却再也开心不起来。
　　新人如花虽可宠，故人似玉由来重，花性飘扬不自持，玉心皎洁终不移。秦殇他，是这么想的么？

　　秦殇站在荷塘旁边，望着屋子里哭泣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声。
　　“你又叹什么气？”柳无痕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秦殇有些失神地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的事情，不少。”柳无痕半真半假地说道。
　　秦殇淡笑着，“是啊，因为我，毁了多少人。”
　　“尤其是爱你的人。”柳无痕接过他的话头，说，“爱上你的女人，每一个有好下场的。”
　　“说什么呢！”秦殇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满他的话
　　“还不承认吗？从前的彩蝶，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为你生下骨肉，可你一碗堕胎药要了她的命。叶素雨，她对你由恨转爱，你可知道那样做得需要多少勇气，可是她因为你死无全尸。”柳无痕不留情面地揭露被他粉饰太平的旧伤，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云紫萱，我虽然，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是她足足爱了你十四年，最后是你硬生生让她断了情死了心。还有那个什么伊影，一片真心，纯如清水，还是被你伤的彻彻底底。我看啊，你最好做和尚吧，免得毁了那么多好女孩。”
　　秦殇望着那片在太阳下悠然绽放的荷花，心中竟是满满的愁绪。“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柳无痕看着秦殇那副低落的表情，连忙岔开话题，“差点忘了问，你向我师兄要两生花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猜不到？”秦殇轻笑着问
　　柳无痕低声叹气，秦殇的笑容，真的不代表一切都好，他早已经习惯了用虚假的微笑，来掩盖心中真实的痛苦，习惯了伪装的他，是不是，很累？在某个夜里，他若卸下伪装，会哭泣吗？
　　秦殇晓得，柳无痕的神色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真的不愿任何一个人再为他而忧心。他轻声说，“我用在紫萱身上了。”
　　“看来，北祁那个倒霉王子是你杀的。”柳无痕望着他的侧脸，皱皱眉，“我就知道什么南邺的隐卫有些不对劲，原来真的是你。冒这么大的险，留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秦殇意味深长的笑笑，为了紫萱，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做这些，想必，是值得的。
　　柳无痕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疯了。”
　　“是啊，疯了。”秦殇站在树荫下，仰天看着漂浮的白云，轻轻地说，“众人皆醉我独醒，是很痛苦的。这世界，既然不需要清醒，我又何必去追求那个遥不可及的东西呢。”
　　“你啊，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柳无痕长叹了一声，这些年，叹气最多的就是他。
　　现在的秦殇，早已经不复从前那个热血沸腾少年，曾经的天真，懵懂，年少轻狂，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漫不经心中，化为乌有，永不能见，那些可以恣意微笑哭泣，张扬个性，固执己见为所欲为的日子，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再也回不去了。
　　他如今，是被当做神一般存在的人，他，不能任性妄为，不能轻举妄动，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真的，有些怀念当年，与兄弟们一起快意恩仇的时光。
　　尽管心中，有太多的伤悲，可是，他仍是会微笑，望着柳无痕苦着一张脸，他说，“别叹气了，会老的。”
　　“我真不知道，你自己都不在乎你自己，我担心你有什么用。”柳无痕无奈地看着他的笑容，有时候，他的笑，比哭还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