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142、番外：柳无痕之宿命难逃

　　“咳咳咳……”
　　我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一丝丝的鲜血，透过我的指缝，落到了地上。
　　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曾几何时，我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陌尘公子，如今，我却是连自己都救不了的无用之人。
　　我会死，从我决定出听风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迟早会死。
　　因为，师父曾经告诉过我，我的命中有劫，而带给我劫难的人，姓秦。我会因他，而死。若是想躲过此劫，唯有一生一世都不接触姓秦的人，或者与他有关的人。
　　我的师父，精通占星术，他所预言的一切，都会发生，包括，他的死亡在内。
　　离开了水月涧后，我渐渐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堂。我一直旅行者师父的忠告，远离秦姓的所有人。无论他们的病症多么严重，也无论他们的诊金多么丰富。
　　慢慢的，他们称呼我，陌尘公子，也同时称呼我，无情鬼医。
　　我找到了听风谷，在这里落了户，建立了一个无忧草堂。
　　慕名而来的求医者，络绎不绝。
　　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这样过下去，看病，吃饭，睡觉。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可是，没想到，一生中，真的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故。

　　我遇到了他，秦殇。
　　那是一个多么寒冷的冬季，正下着鹅毛大雪。
　　他背着易远兮，闯了进来。
　　无礼之极，可是我却没有怪他的心情。
　　他说，他一个人背着兄弟，走了二十里，才找到了我。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他是我的兄弟。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他身上带着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尊贵与霸气，王者气息，全由天成。
　　我问了他的姓名，他犹豫了片刻，回答了两个字，秦殇。
　　姓秦的。
　　我犹豫了许久，许是感动于他甘愿为兄弟付出一切的情绪，许是震动于他那种天神一样伟岸的气息，更也许，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竟然答应了他救治易远兮。
　　好不容易等我处理好了易远兮的伤，他却发病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的人，那种血气翻搅的剧烈，那种灼热袭人的气息，足以让任何意志不坚定的人寻死，可是他没有，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是真的被他震撼了，所以，我第一次，对他使用了梨花飞雪。
　　后来，跟他来到了他的兵营，血夕阁，我才知道，原来他叫做秦世仇。他是怕我听到他的名字，不救易远兮，才说出他许久不用的原名。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在我眼里，他就是秦殇。
　　血夕阁，是这乱世之中，唯一一片能给百姓安定的天空，意识到那一点后，我更加坚定了跟在他身边的决心，希望能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管他什么宿命，什么劫数，只要开心，不就好了吗？

　　我看着他，从愣头青，长成一代枭雄，十年未曾离弃。
　　从我用那种针法开始，我便知道，或者这一生，我都无法脱开与这个人的纠缠了。
　　事情的发展如我所料，我真的，一生都跟在他身边，为他鞠躬尽瘁。

　　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发现，我果然，在劫难逃……

　　身后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师弟。”
　　我知道，是箫烈来了。我擦干了唇边的血迹，把手藏在了身后，对他微笑，“师兄。”
　　他问我，你的身体，明明已经不堪重负，你为什么还要用梨花飞雪？
　　我答，我想，为他做些事。
　　秦殇处死伊影而发病的那一次，梨花飞雪，是我和师兄一起使用的，用完之后，我已经嘴唇发青，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师兄问我，值得吗？
　　我点头，值得的，为了他，值得。
　　他又问，难道他对你那么重要？
　　我仍旧点头，否则我也不会请你下山来了，师兄。
　　我请师兄出水月涧，除却为了莫失，也是为了，我死之后，有人继续照顾秦殇。

　　翻开医书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那些微量的毒药。
　　我皱了皱眉，虽然那毒药，没有任何味道，甚至于普通的纸张粉末一样，但是身为医者的敏锐，已经让我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
　　后来，我看到了，秦莫离的身影，他，鬼鬼祟祟地进了无忧草堂，把白色的粉末，加到了书页中。
　　我懂了，是他要杀了我。可我没有追究。
　　师兄也同样看到了毒药，他问我，为什么不通知秦殇。
　　我答，秦殇已经失去了太多，况且，我已是将死之人，不需要再拉上任何人陪葬，但是，我死以后，我希望师兄好好保护秦殇，别让别人伤害他。
　　并且，我没有让他在动这些医书。
　　那一刻，我看到了，师兄眼里的痛苦与哀伤。
　　师兄从不愿，把感情表露在外，可是我懂，他只是把一颗感性的心，藏在了冰冷的外表下。

　　从上邪雪山，找到了秦殇后，他身上，足足十四个血洞。我再次掂起了梨花飞雪针，我知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拿起它们了。
　　师兄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痛苦。我知道，他看得出，我的生命，到了尽头了。
　　梨花飞雪尚未结束，我已经吐血昏倒，醒来后，看到的是师兄焦虑的脸。
　　他告诉我，他代替我施完了针，他给我拿来了药，我闻得出来，是用来吊命的温方。

　　我撑起虚弱的身体，走向云紫萱的房间，我想告诉她所有事情的真相，这大概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听到了晚秋的声音，我也闻到了凝血露的味道，于是我出手阻止了晚秋愚蠢的行为，把她带出了房间，故意在房门外斥责她。
　　只有这样，只有秘密从别人口中说出，云紫萱才能相信这一切。
　　果然，我看到了云紫萱，悔恨交加的眼泪。
　　我在无人的地方，吐出大口大口地鲜血。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了血夕城，我闭关了。名义上是闭关，实际上，我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希望，我还能撑一段时间，我还能，保护秦殇。
　　可是，一碗一碗吊命的温方送进来后，我彻底的失望了，人，始终斗不过天。
　　命运对每个人，该都是公平的，拥有能力，不代表可以恣意妄为，否则，早晚会付出代价。
　　我一次一次的用梨花飞雪逆天而行，就一定会有殒命的结局。

　　于是，在那个秋季，我出关，向秦殇提出了回听风谷的要求。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落寞和不舍，我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可奈何。

　　听风谷的风，依旧是向北吹，曾经繁茂的柳树，也已经感染了深秋的气息，原本该盛开的菊花，全部一片衰败。
　　夕阳很美，晚霞也很灿烂，带着决裂的色彩。
　　难道，这些东西，都在为我送行？
　　我望着秦殇，微笑中搀着诀别的气息。
　　我告诉他，我的死因是梨花飞雪。我不想，他为我在失去一个儿子，
　　我安慰他，生死有命，不要伤心。可是我心中，其实也是不舍的。
　　我，舍不得他。
　　他说，是他害了我，其实，是我自己，害了自己。
　　我将自己，沉在了一个，叫做嗔念的沼泽中，明知道，会陷进去丧命，可是仍旧，不肯逃离。
　　医者，原本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可是在我拿起梨花飞雪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没有感情的人，是永远无法用这套针法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师父都无法参透梨花飞雪的原因，他，没有感情。梨花飞雪，与医道相悖。
　　我最后一次向他要了诊金，我要他，永远快乐的活下去。他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承诺，所以只要能让他肯发誓，他就一定会做到。这同样，是我可以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不理会他故意的调笑，只是固执地逼他答应，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地走。
　　若是他在世间，无法快乐，我在地下，又怎会瞑目。
　　他说，下一世，愿我不要遇到他这样卑鄙又自私的人。
　　我偷笑了，他的自私与卑鄙，在我们这些兄弟面前，从来未曾表现过。
　　追随他，我无怨无悔，来世，若真有来世，我真的还想做他的兄弟。
　　心底，好痛，死亡的阴影，似乎逐渐笼罩了我。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这只是句，无法实现的诺言了。但是，这无损于我们的誓言的神圣。因为，我的死，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毕竟，在曾经，狼烟猎猎，刀光剑影中，他，从未想过，要抛弃任何一个兄弟。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可是秦殇，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背对着他，不愿他看到我脸上不舍的泪水，我要他，永远记住我的笑容。我要让他记住，即便是死，我也无怨无悔，我也是，微笑着的，陌尘公子柳无痕。

　　在他那一曲，悲凉的折柳送别中，我最后望了他一眼，倏然倒地。
　　秦殇，且等来世，有缘再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