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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番外:箫烈之万般皆是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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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曾是整个水月涧的骄傲。
连师父都说,他是个不可多得天才,他医术高超,在针法上的造诣,甚至超过了师父,就连一直无人可以参透的梨花飞雪针,都被他收为己用。
在师弟正式出师的一天,师父为他占了一卦,可是结果,却让人瞠目结舌。
师弟,命中有大难,活不过二十九。
若想避开此难,只有一辈子不出水月涧。
当时,师弟刚好十八岁成年,血气方刚,哪里肯相信占卜之术,他仍旧坚持要离开水月涧,师父无奈之下,给他定下了三条规矩,第一,万万不能接触姓秦的人,第二,绝对不可以介入政治,第三,永远不要对任何人用梨花飞雪。
我当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天下之大,怎会那么巧,让师弟遇到姓秦的人,师弟生性闲散,怎会接触政治,而梨花飞雪,救人先伤己,没人会用的吧。
师弟当时答应下了,便背着包袱,离开了水月涧。
送别的时候,我折了一枝柳枝,送给他。这是我们水月涧的风俗,离别的人,都要送他一支柳枝,以示祝福。
师弟向我道谢。
我跟他说,你就要去外面了,总得有个姓吧。
在水月涧的弟子,都是孤儿,无名无姓,是师父他老人家送给我们名字,可是却没有给我们姓。
师弟的名字是无痕,而我的,是阿烈。
师弟望了望手中的柳枝,笑道,“那我便姓柳吧。”
他一走,就是六年。
我也曾听过一些传闻,什么千金难求无痕顾,十里叩首为陌尘。
我知道,师弟他,一定威名远扬。
那个春日,我再次看到了他。
他二十四岁了,明显成熟了许多,可是,我却发现了,他似乎,变得沧桑了。
我望着他,上下打量,还未等我说出什么,便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我疑惑地看着师弟如捧珍宝一样的,把那个小的可怜的孩子抱在臂弯里,思虑飞快的转了起来,难道师弟有了孩子?
他哄好了孩子之后,告诉我,他要请师父来救治这个孩子。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孩子,身中寒毒,而且,身体瘦弱,有着明显的先天不足。
世上,恐怕只有师父才能救他,可是师父已经仙逝多时了。
他的目光,立刻黯淡下去,一部分因师父,一部分是因为那个孩子吧。
后来,他与我秉烛夜谈,将他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
冗长的陈述结束以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是因为他口中,那个人是多么伟大,多么年轻有为,而是因为,那个人,姓秦。
我恍然明白了师弟为何如此疲惫,一定是因为,他用了梨花飞雪。
姓秦的人,是他生命中的劫数。
可是我也明白,我劝不动他,因为,他在谈论那个人的时候,语气是赞扬的,目光是坚定的,言辞是恳切的。
到底,逃不过命运……
我摇头长叹,最后还是选择了帮助师弟。
我不能打破那个魔咒,但是我要尽最大的努力为师弟分忧,也许,我可以延长他的寿命,也许,我可以让他,不那么辛苦。
将那个孩子的视觉和听觉恢复了以后,他脸上还是有愧疚,我知道,他是为解不了孩子的寒毒而愧疚,但是,我们真的,尽力了……
他问我,要不要下山。
我点头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师弟打破那三条禁令?我真好奇。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六条手臂,还是他会什么法术能蛊惑人心,否则我那一向明智的师弟,怎会如此关心于他。
离开之时,我指箫为姓。
来到那个叫做血夕城的城池之后,我一眼便看出了,那个叫做秦殇的男人,罹患重病。
我有些奇怪,这样的人,该躺在床上,让一堆人来伺候,然后把他的伟大事迹编写成册,供人瞻仰吧。
我把我的话说出来,师弟和秦殇,却都差点笑出眼泪来。
后来我才知道,秦殇若是只能躺在床上,供人瞻仰,那么他便不再是秦殇,且无论他过去有多大的功绩,师弟也不会管他。
原本,我是不信师弟所说的,因为,他有护主心切的嫌疑,可是渐渐地,我信了。
他出类拔萃,他意气风发,他坚忍不拔。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首先,是血蛭,我可是知道,那种痛苦的,可是,他被吸着血,却面不改色,只是轻轻的皱了皱眉。
我看出,秦殇和秦莫失的病,不一样,我问师弟的时候,他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
听完后,我非常奇怪地问,他的部下明明那样忠心他,怎会伤害他最爱的人呢。
师弟露出了苦涩的微笑,告诉我,忠心他的人多,但是懂他的人少。
我很疑惑,既是明主,又是众人的兄弟,懂他的人,岂会在少数。
我偷偷地观察了秦殇几天,才认同了师弟的话。
他这个人,总是以微笑掩盖所有的痛苦,总是以冷漠掩饰所有的心事,千斤重担,也总是以一肩之力扛起,让人无法揣摩他的心思,这样的人,怎会有人能懂他呢。
我真担心,迟早有一天,他要被压垮。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个无情的人,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他又是个重情的人。
为了兄弟情义,为了大家的性命,他牺牲了他的爱情,伤害了他最爱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跳下山崖。
他,是无情的。
可是,仍是为了兄弟情义,为了大家的性命,他忍痛割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为兄弟们,为百姓们,苦苦撑起一片安定的天空。
他,是重情的。
但是,越是深入了解他,我的心中,就越是恐惧,因为,他,一定是师弟命中的劫难。
果然,事实如我所料。
师弟为了他,不遗余力,一次一次的使用着梨花飞雪。
望着师弟,日渐憔悴的脸色,我的心,同样刀割一般的疼。
他说,他不要秦殇英年早逝,所以一定要救他,可是,他难道忘了吗?他也同样年纪轻轻啊。
秦殇处死伊影那天,再次发病,而且,较前几次,重了许多。
师弟毫不犹豫地掂起了梨花飞雪。
我拦着他,问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搭上性命。
我也在意着秦殇,可是我更在意我的师弟啊。
师弟的回答,却是,为了仅有一次的生命,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情义。
说完,他就拿着针盒进去了。
为了,仅有一次的生命吗?
秦殇的生命,只有一次,可是,师弟他的生命,就有两次吗?
那次的梨花飞雪,最后一针,是我和师弟一起落下的。
用完之后,他脸色青白,嘴唇发乌,全身都难以控制的在发抖。
我为他把脉,发现了令我肝肠寸断的事实,我的师弟,柳无痕,早已经没了大半条命。
我想反对他用梨花飞雪,可是他却对我说,师兄,我知道你保护我是因为兄弟情义,可是我保护他,同样是因为兄弟情义。
一句话,博得我哑口无言。
情义……
为了情义……
那一天,我捡起师弟掉落的书,意外的发现,书页中的粉末,我研究了好久,才发现,那是催心散。
就在我准备去告诉秦殇的时候,师弟却拦住了我。
他说他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毒,但是他没有打算告诉秦殇。
我问他为什么,可是他只是说,秦殇已经失去太多。
我们发现了有毒之后,便将所有的毒全部处理掉了,即便是这样,师弟的身体,也无力回天。
上邪雪山回来的途中,师弟最后一次用了梨花飞雪,可是那次,他还未用完,便口吐鲜血而昏迷了过去。
我心疼他,我的师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
站在悬崖上,我看到了师弟和秦殇,落寞的身影。
当那一抹青影倒下的时候,我的心,也碎了。
他终究,为秦殇而死。
他或许,死得其所吧。
为了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又有何惧?
但是,我不会让他白白牺牲的,于是我告诉了秦殇,师弟的死并非全因梨花飞雪。我看到了秦殇痛苦的神色,也看到了秦殇复仇的眼神。
可我万万没想到,原来,下毒的人,是秦莫离。
那一刻,秦殇破裂的表情,充满了痛苦。
师弟的死,值得或者不值得,都无法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了。
他的秦殇的感情,超越了友情,超越了亲情,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关怀。
我无法代替师弟说出他的所作所为,值与不值,我能做的,永远只是,尊重师弟的遗愿,永远,效忠着秦殇。
又是一个秋天了,我站在青天居外,扶着一棵老树,捻着已经长到胸口的胡须,望着南方,轻轻一笑。
“箫烈叔叔,您在这啊。”清瘦但是不显单薄的黑影走了过来,他手上握着些奏章。
“莫离,找我有事吗?”我望着那个已经二十岁的少年,笑的慈祥。十六年了,秦殇走了十六年,而秦莫离,也从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一国之君。他长得,与秦殇十分相像,以至于我经常会误认为,他,就是秦殇。
“是,您能跟我来一下吗?莫离有几个奏折不知道怎么处理。”他走过来扶着我,向归云阁的方向走过去。
我望着秦莫离坚毅的脸颊,微微一笑,他和他的父亲,真是太像了。礼贤下士,让人钦佩。
我回头,望了望青天居,空置了十六年,但是仍旧是崭新的,我知道,这是在等待,它的主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