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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变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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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是女帝幼年的老师,三朝老臣威望赫赫,老人即便只是站在朝堂之上便已经代表着大半个文官集团,如今这位老人再次出面,更是定了绝大部分文管的心。
有这位太傅在,即便是陛下,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更何况女帝病弱,膝下并无子女,若陛下真的一病不起,那么整个朝堂势必会迎来下一次的血雨腥风。
女帝榻边,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半晌她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悲喜莫辨。
燃到尽头的灯花啪嗒一声溅落,烛光摇曳,太傅放下手中的书,声音从容而沉静,“陛下自可放心,您与臣谋划多年,这最后一步的棋,终归不会出错。”
老人拿了剪子剪去了灯花,这样一直晃动下去惹得人心烦夜里看书难免染上眼疾。
“老师,你说我们做这一切值得吗。”女帝的唇白的几乎透明,她虚弱地萎靡在软榻上,漆黑的眸子安静地凝视着深秋窗外暗沉的夜。
“陛下,还记得您小时候学习之时许下的愿望吗,”
“......天下,太平。”
“是啊,天下太平。”老人说着依旧在轻轻修剪着灯花,手中的书本在火光中朦胧而模糊,“可白家当道,世绅掌权,不经历这场血洗又哪里来的天下太平。”
“可,她会不开心的。”
握着剪刀的手轻轻颤抖,不慎之下直接讲灯芯剪没了,咔嚓一声,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老人轻轻的叹息传来,
“陛下,你怨老臣当年的所作所为。”
“不,老师,我不怨你,真的。”
女帝说着,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女帝似乎坐了起来,无月之夜,二人只能借助微弱的星光对视,某个瞬间老人从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极为陌生的神色。
“只是,那年边塞大雪,似乎也是临近中秋,蛮族来犯,我调拨的粮草却不见踪影,她带着镇北军浴血死战,险些战死边关,您知道此事吗。”
“.......”
老人的身子在轻轻颤抖,一身白衣染了夜色漆黑的浊霜,他下了一辈子的棋,到了最后被自己的学生反将一军,他甚至没看懂自己学生究竟是如何落子,又如何绝杀。
“陛下,好算计。”他悠悠说着,混浊眼眸之中神色莫名。
“老师,您说世绅当道,却忘了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房间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到了如今老人却是释然,既然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棋,那落子便已经是绝杀,遗留下的更多是看不透棋局的遗憾以及对未来走势的好奇。
“陛下,事到如今,可否解答臣困惑。”
“老师您请问吧,学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臣自觉隐藏的极好,退朝辞官后再没有什么动作,那些事情陛下又从何得知。”
“.......”女帝的眼眸映照着星光,靠着软榻神色莫名。
“那年把她逼走漠北的,就是师傅您吧。”
“居然是因为这个。”老人笑了笑,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当年你们关系太过亲近,白家狼子野心,我担心......”
“可她差点死在漠北,我差一点点就彻底是去她了。”女帝情绪隐约有些失控,但终究还是平复下来,最终她伸手放下了遮光的帘子,让房间内陷入长久的黑暗。
良久女帝的声音悠悠传来,
“老师,我的棋局已经结束了,您是我最后要钓出的一粒棋子。”
“那,大夏的国运呢,你要的国泰民安呢,你所期望的太平盛世呢,为了一个女人都不要了?”
“老师,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女帝悠悠说着,冰凉的手指捏紧了某个冷硬的物品,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火热起来,血液在疯狂股动,她扶着床榻缓缓站起身,屋外却在此时传来了刺耳的爆炸声。
一时之间火光冲霄,神机营所储备的大量火器被瞬间引爆,随后响起的便是兵戈碰撞以及军队的厮杀声。
“老师,最后一步棋已经落定,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人只是笑着,定定看着眼前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怅然,这一刻的神色即便他自己都分辨不明。
“陛下,老臣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刀锋近乎便要刺下,殿门处却传来了小太监的惊呼声。随后伴随着房门被撞开的声响,那刀锋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握住。
伤痕累累的银甲裹住了同样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从外城一直闯入此地,狼狈的看不出样子。
“姐......姐姐?”手停顿在半空中,女帝待到此时显露出了一丝惊慌,她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被咽了下去。
“陛下,您......”她张口,话语却被打断,女帝似乎急了她盯着眼前的身影,声音颤抖,
“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
“陛下,微臣,”
“叫我名字!”
“可......”
“叫,我,名字!”
“......”嘴唇嗫嚅着,她定定看着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的女帝,良久缓缓开口,“清逸......”
“你为什么会在这,”
“臣见宫内火光冲天,担心陛......您又危险,便过来了。”
这已经不知多少次,这间宫殿陷入沉默,狼狈不堪的银甲之下有着殷红的血液渗透而出,不知何时受到的伤直到此时才传来阵阵疼痛,但这不算什么,伤已经受过很多次,漠北的风霜铸就了她的骨骼与血肉,也彻底改变了她。
“你不该来的。”良久,是老人轻声开口,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锋芒,伸出枯瘦的手掌从女帝已经彻底失去力气的手中将那冷硬的寒芒接过。
“棋差一招,最后一步,老臣替您走完,只求您放过老臣家中未过膝的幼子。”
太傅深夜持匕首出现在皇宫,所代表的是什么自不必说,乱臣贼子,当诛。
这偌大的深宫之中,老人的笑声回荡,这是这位三朝老臣为陛下送上的最后的礼物也是最后一课。
“陛下,老臣,告退。”
血浸透了这一夜皇宫的地面,血洗在此刻开始,没人知道究竟会在何时结束。
“姐姐,你为什么要来啊。”女帝嗫嚅着,仿佛低语呢喃,她伸手想要抱抱,抱抱自己许久未见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姐姐,但脚步终究停住,这宫廷之中的血终究沾染在了手上,洗不掉了。
“清逸”身子却在此时被紧紧拥住,冰凉的甲胄与温热的鲜血混合在一起,人心慌的难受,脸色苍白的吓人,她可以杀伐果断,可以不近人情,甚至可以对恩师出手甚至血洗朝堂,但唯独不想让姐姐见到这样的自己。
血一旦沾染上,便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