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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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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见了。
少年走后,瞎子和姑娘的日子恢复到往常一样,一日三餐姑娘定会备好,还有每日一大壶酒从来不会少。
瞎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夜夜不寐,他知道家一直在,他的心安下来。他知道他的过去被少年带走了,他的梦魇不再寻来。瞎子躺在床上,姑娘为他铺了柔软的褥子,好暖和,他不想浪费姑娘的心意,于是夜夜都沉沉睡去。
他已经十多年没睡过这么好的觉啦!
可是这天瞎子等啊等,姑娘左右不回来。太阳升起又落下,瞎子连晚饭也没吃上,酒也没有喝上。
姑娘还是不回来。
瞎子不再坐以待毙,他要去找姑娘。他拄着盲杖,循着初来的记忆走出茅屋。
在这里住下后,他还从未出去过。
盲杖敲在石板路上,哒哒哒哒,引来周围人的注视。
镇民默默看着瞎子,他们知道他是姑娘的家人。可是没有人会主动告诉他,不久前姑娘发生了什么,镇上发生了什么。
瞎子拉着一个打算从他身边匆忙走过的人,他艰涩地开口,她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对了,那小子说她姓越。
越姑娘呢?他问。
那人嫌恶地拍开瞎子的手,他指责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自家姑娘的!怎么会教出那样的怪胎?
镇民们见到有人开了先河,渐渐围住了瞎子,七嘴八舌地,谩骂,侮辱,指责,嘲讽,零碎肮脏的语言拼凑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原来姑娘不嫁人,是因为喜欢的是女子。
原来姑娘每日出门问诊,不单是看病,还有去见那个和她两情相悦的女子。
有人撞见了两人在镇外林子里动情亲吻,于是向镇子里的人大肆宣扬,外来的姑娘勾引镇上的清白女子,这是多么无耻,多么罔为人伦的肮脏事。
姑娘和心爱之人回到镇上,她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甚至传开,她不明白为何与心爱之人道别时,人们用异样的厌恶的眼神看她。
姑娘像往常那样,打了一壶酒带去给瞎子,像往常那样,为瞎子做好午饭后去问诊。
镇民们全都守在她问诊的地方,见她来,男人们七手八脚将她缚住,无论她说什么,周围只有谩骂和侮辱。
他们说,你真恶心,是个怪胎。
他们说,你们外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带坏了我们镇上的姑娘。
他们说,早知你这么恶心,我才不要吃你熬的药开的方。
姑娘以为,她尽心尽力这么久,为人们治病开方做药,人们感激不尽,应该早就接受自己了。可是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受过她。
因为不接受,所以不靠近;因为不接受,所以不问过去;因为不接受,所以不包庇。
姑娘在人群中寻找心爱之人的身影,没有找到。
她所爱之人早已跟她划清界限。
因为是自己人,所以大家会原谅她。她只需要,把一切错误推给这个外人就可以脱身了。
姑娘被扔进笼子里,男人将石块扔在她身上,再将笼子锁住,无情地将她扔进了河里。
周围站满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看戏的,嘲讽的,嫌恶的,怜悯的,冷漠的。
他们说,她这是自作自受,就算阳间受了罚,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孩子们不懂事,一边看着一边吃着糖。母亲在一旁就说,你们不要学她那样,以后不得好死。
孩子们不懂她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说错那便是错的。他们天真地在一旁,拍着手叫着好,笑得甜美而开心。
姑娘落水最后看了眼这些人的嘴脸,她绝望无措,她喊着救命,可是没人理会。
他们的茅屋太偏僻了,瞎子听不见。他要是听见就好了,他肯定回来救自己的吧。哪怕她恶心下贱是怪胎。
姑娘如是想着,只觉得心里好难受,对不起瞎子,还没做晚饭给他吃呢。
岸上的谩骂声逐渐消失。
姑娘死了。
瞎子木然地,他没有眼睛了,如果有那定然是无神绝望的。他也没有泪水了,如果有,那定然比十几年前流的更加汹涌。
可是他什么都没了,他用盲杖推开周围的人,缓缓转身,走回茅屋——他们的家。
他也没有家了,没了姑娘,他一个人,不算家。
他从墙上取下那把刀。他拔出刀身。刀刃在闪着奇异而干净的光芒。
这刀已经十多年未见过人血了。
此时夜幕降临,月黑风高,正是刀口舔血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