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陈小乖

10、第 10 章

　　九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阿斗开学了。
　　阿斗就读的是昂贵的私立贵族学校，入住宿舍的那天，是魏延开车送他们去学校的。诸葛也不知道魏延怎么会和阿斗投缘，整个暑假里，魏延隔三差五总能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电影院里坐在阿斗的另一侧，游戏厅里和阿斗双打生化危机，游泳池里戏水打闹。相反，诸葛游戏打得差，游泳也就是不会沉下去——总之就是不如魏延和阿斗合拍。
　　既然阿斗喜欢和魏延一起，他也没有意见。
　　“只有一条，不准带着他抽烟喝酒勾搭小姑娘。”
　　诸葛正色警告魏延，他知道魏延和他完全不同，生活在灰色圈子里，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很担心带坏了阿斗。魏延郑重的向他表示，请他放一百个心，绝不会。
　　阿斗开学前两天，诸葛去了趟邻市。一路上都很顺利，回程下高速之后原本也无事，没想到一个超车时被超的那台车突然加速，饶是雷克萨斯卓越的性能和优良的舒适感，也让他后背一重。下车一看，他的后备箱被撞得凹进去，被超的那辆车车灯全粉碎了。
　　虽然保险公司全赔，但蒋琬去修理厂看了后还是建议他把残车卖掉。于是诸葛暂时没车开了。阿斗开学前一天，魏延主动找到他，说明天可以送阿斗。
　　诸葛听了，神情复杂的说：“你们这么快就这么要好，我都嫉妒了。”
　　魏延笑着安慰他：“如果不是你的朋友，他也不会和我熟起来啊。”

　　阿斗开学之后，周末才会回家。诸葛的时间顿时空了出来。
　　他过惯了单身生活，快四十岁的人，在生活上适应阿斗比阿斗适应他困难多了。但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和他一起生活，所以无论多么的违和、多么的不习惯，他都努力去适应。幸好阿斗不是脾气古怪的孩子，容貌和刘备十分相像，令他天生就存了三分好感；再加上魏延作为润滑，家务上有钟点工来操办，整个过程也并没有耗费他多少额外的精力。
　　然而好不容易习惯了其他人在房子里之后，阿斗这一上学，他居然觉得一个人在家实在冷清。
　　起初他时常给阿斗电话，但孩子上课必定不能接，他又对短信这类东西敬谢不敏，于是只好晚上打。听着电话那端寝室里男孩子们说笑的声音，他没来由的心情复杂，又是宽慰又是寥落。
　　也许是不太喜欢独自一人，他会约魏延一起吃饭，话题除了工作，始终离不开阿斗。
　　“我总觉得他们学校的套餐分量太少了。”
　　一天晚饭时，诸葛突然没头脑的冒出这么一句，魏延一愣。
　　“那你们念大学时，怎么对付青春期的饥饿？”
　　诸葛想了想：“半夜翻墙出去宵夜。”
　　“哟，看不出来啊~~”魏延拉长了声音，“就你这身手，还能翻墙？”
　　“你千万别小看我，”诸葛略带些炫耀意味的说，“我大学时在超市打工，第一天上班，就一个人下了五十件金龙鱼。”
　　“因为是新人，所以被欺负了？”
　　诸葛摇摇头：“也不是。只是前一天晚上盘存，第二天早上到货，就我一个壮劳力，于是只好我上了。”
　　吃完晚饭诸葛还是不放心，吩咐酒店现做个红烧肉，打包给阿斗送去。阿斗下了晚自习，正饥肠辘辘，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当场就用手抓了一块。
　　诸葛看得有点心疼：“我以后每天给你送宵夜好不好？”
　　魏延在一旁哑然失笑，阿斗赶紧说：“亮叔叔，我寝室里有储备，我就是想吃肉了。特别想吃猪蹄！”
　　诸葛暗自记下，周末阿斗回家，他一气买了八个酱猪蹄，看得魏延目瞪口呆。

　　诸葛撞车后一直开公司那台半新不旧的帕萨特，蒋琬姜维都觉得和他十分不搭，魏延竭力劝说他尽快买新车。
　　他振振有词：“换一台新车，就像换了一个恋人，开始一段新生活。”
　　男人对于机械、电子一类的东西，总有种与生俱来的热爱，魏延憋足劲收集了不少资料，又向熟识的4S店咨询许多次，一心想介绍诸葛买台新款耐用性价比高又漂亮的。可是诸葛没怎么留心新车型，连资料都懒得翻，就买了辆和原来同样款型的雷克萨斯。
　　魏延十分惋惜：“最近出了不少新款……”
　　诸葛还记得他那车和恋人的类比，说：“不好意思，我比较长情，崇尚从一而终。”
　　魏延还是不能释怀，就好像他自己错失了一辆好车。他绕着诸葛那还没上牌的新车看了一圈，用吹毛求疵的语气说：“真不知道你喜欢它什么……”
　　诸葛也不和他计较。
　　这款车是当日刘备为他选的，但这种事，他觉得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
　　他还深深的喜欢着它，无法舍弃它。

　　期中考试后，阿斗学校要开家长会，时间定在星期六下午2点，要求一定要父亲或者母亲，爷爷奶奶三姑四姨妈的都不行。
　　阿斗有些犯难的告诉了诸葛。
　　周六下午四点开始是固定的每周例会时间，这传统在刘氏持续了八九年。诸葛想了想，说：“你放心，我会参加。”
　　阿斗进入这个学校是蒋琬一手操办的，无论是校方还是班主任对，他的情况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知道个大概。因此诸葛出席绝不会有问题。只是他没把这其中的内情透露给阿斗。
　　包括刘备的遗嘱，除了最开始告诉阿斗的部分，其他都没多提什么。
　　他不是舍不得钱财或集团的权力，只是觉得现在告诉阿斗还早了些。他想和阿斗更亲密些、阿斗年纪再大些、他们彼此对对方再熟悉些，再告诉他。他不想让阿斗认为，他们之间，是一种充满了虚伪的交换、欺骗、以及赤裸裸的利益的关系。
　　家长会当天，诸葛把例会提前到上午，下午两点差10分到达学校。
　　家长已经到了不少，学校外黑压压停满了车，还有不少计程车见缝插针的往校门口挤。还没到教室，诸葛就远远看见阿斗站在楼梯口张望，身边一对一对，都是早到的家长和孩子。
　　父母和子女之间那种天然的亲昵是无需言明的。阿斗在其中独自惴惴等待的模样给诸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看到诸葛后，阿斗却又全身好像点燃了火焰一般，立刻活跃了起来。这种转变让诸葛受宠若惊。
　　“亮叔叔，耽误你工作了吧？”
　　这孩子的乖巧懂事，时常让诸葛感到心头暖热。
　　诸葛露出微笑，说：“没有，今天原本就没有什么事的。”
　　那天是诸葛第一次参加家长会。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他没有结婚，很长时间里他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结婚，更不用说孩子了。所谓的普通家庭的天伦之乐，是距离他很遥远的事情。他至今也无法忘记父亲和母亲被警察带走的情形，虽然那时他已经不是孩子。
　　刘备在世时，在某个机缘之下曾对他说过，如果他去世得早，那么诸葛一定要找个人结婚，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当时他答应了。
　　刘备的年龄足以做他的父亲，和刘备相处他总不能分辨，他到底把他当父亲，亦或是其他。他迷惑，但不犹豫，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选择的是怎样的道路。
　　——所以现在，请原谅我违背了当初答应你的事。我会以你的孩子为自己的孩子，以你给予的生活为自己的生活。这是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