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欲》习良

21、第二十一章

　　叶百睁眼，他好像躺在周棘的怀里，周围乱糟糟的，嘈杂至极。
　　好吵。
　　叶百想。
　　“叶百！”商姒跪在他身边，哭喊着他的名字。
　　叶百迷迷糊糊间听见商姒愤恨地质问周棘融了什么东西给他。
　　周棘闷声说，那是苍若的一片灵。
　　明明是夏日，天地间却激荡起了风霜雪雨，凡人不辨神迹，以为天降大灾，四处逃窜。
　　翼云立身在高塔之上，她知道苍若的灵护住了叶百最后一口气，所以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的身后幻化出数道神影，巨大的光芒笼罩住黑塔，业镜里魍魉嘶叫，长剑穿入塔尖。
　　“骨血为祭，引灵入境，譬如无间，无召不返。”翼云念出祭语。
　　阴司的轿子开始剧烈摇晃，地下好像有千万冤魂在哭号。
　　“以业镜为媒，代价未免太大了些！”阴司的声音变得冷硬。
　　“我已别无他法，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翼云面部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纹路，她对阴司说完后，张开双臂，下达神旨：“天阵即起，战神复位！”
　　周棘不可再耽误，他知道这是翼云要给叶百捡一条命回去。
　　周棘抬头，翼云的剑已立于阵间，他挥手将自己的神剑化为二十四道剑影，转瞬间便牢牢牵住天阵四周。
　　“此战，我赢。”翼云说道。
　　尤从未经受如此之阵势的压制，他不断地吸纳其他的怨邪，膨胀再膨胀，直至抬手可触碰到业镜。
　　各神将尚未完全归位，尤伸出一只丑陋无比地巨大的手向前抓去，它甚至可以隐隐撼动天阵。
　　翼云凝神等待片刻，确认了二十四神将已将神力凝聚。
　　“开业镜之境！”翼云的声音在浩荡天地间响彻。
　　天阵即刻爆发出不可瞩目的光芒，连同高塔上的翼云一起吞没。
　　业镜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尤的身体和穷恶残存的怨气吸纳了进去。
　　在尤完全进入业镜的那一刻，漩涡消失，业镜镜面开始快速地迸裂。
　　“以阵覆镜，阴司速收。”周棘寒声喝道。
　　二十四神齐齐举阵，周棘神力爆发，天阵紧紧封住了快要支离破碎的业镜，阴司终于从那顶红轿中现身，她穿着黑红的衣袍，长发未完全绾起，发带随着她飞身的动作飘扬，她双手翻飞，业镜急速缩小被她装进了一个黑色的锦袋中。
　　周棘甚至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她便闪身回了轿子里。
　　至此，雨雪已停，人间恢复了正常。
　　周棘四处寻找翼云的身影，最终发现翼云在黑塔下背靠着墙，费力喘息着。
　　“你怎么样了？”周棘准备为她释放一些神力，却发现自己的神力也已枯竭。
　　翼云摇摇头，艰难道：“我马上会回无上境复命，我不知道叶百到底还能不能活，你……”
　　她顿住了，周棘已经进入了塔内。
　　周棘进去就看见许尘珏正背着叶百从高台上下来，商姒跟在他们身后，无妄谷的弟子正在解救尚有一线生机的人们。
　　周棘跑了上去，将叶百接到自己怀里，就要抱着叶百离开。
　　他听见商姒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做这些，难道他不会痛吗？”
　　周棘低头看着叶百苍白的面庞，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血窟窿触目惊心，脸上也被血泪抹脏了。
　　周棘觉得心脏被揪住了，再也无法呼吸。
　　“他不愿活了。”醉翁的话在周棘耳边响起，如同断送了周棘此后的神途。
　　周棘想尽了各种办法，却发现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神术法咒都没法救叶百，他回上天界拉来了被誉为神医的醉翁，最终还是无果。
　　“什么叫，他不愿活了？”周棘像是听不懂了，抓着醉翁的袖子问。
　　醉翁叹了口气，缓缓道：“世间已无他所牵挂之人，已无他所留恋之物，更无他所为之想活的念想，哪怕将他的魂魄拴住不让其步入轮回，也无济于事了，因为他会选择魂飞魄散。”
　　周棘失神趴在叶百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醉翁摇头，离开了这一方绝望之地。
　　山崩地裂有人见，捉生替死却难逢。
　　周棘再难回归正途了。
　　屋外阳光明媚，无妄谷里梨花盛放，一切静谧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百眼睛微张，本极好看的双眸里没有一丝神韵，他就那么愣着，身上的伤没有让他喊一句痛。
　　周棘看着叶百，心里就像是猛地被一个庞然大物重重一砸，泪水滴落在叶百的手背上。
　　不知多久，叶百才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轻声喊道：“丹鹤。”
　　周棘哑声说：“我在。”
　　叶百问他：“我是谁？”
　　周棘哽咽，难以自抑，好半晌他才开口：“叶百，小百，你是叶百。”
　　“我想师父，想昭昭了。”叶百声音好轻，轻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叶百闭上眼，泪珠滑进了头发，他很小声地说：“周棘，你心不诚。”
　　周棘将脸伏在了被褥里，他呜咽着，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将这百年来没流过的泪在今日全部哭尽一样。

作者有话说

　　“山崩地裂有人见，捉生替死却难逢。”注【引自《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