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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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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姐姐,月姐姐——”
拂晓时分,天才刚蒙蒙亮,窗纸上的雾气还未消散。
朦胧间听闻早杏的敲门声,新月揉着睡眼打开房门,早杏早已身着明艳的吉服,兴高采烈地准备除旧岁、迎新春了。
新月睡眼迷蒙:“杏儿今日起这般早。”
早杏却是精神亢奋得很,欢悦地拉起新月的手道:“月姐姐,阿娘喊我们踩岁,放爆竹啦!”
难得见早杏这般活泼,新月眯着睡眼笑道:“好,我去梳洗更衣,即刻就来。”
新月换上朱红锦缎袄裙,既是难得的重要日子,她便用心为自己梳起了喜庆的双挂发髻,长长的股辫挂垂于两侧,衬得她玲珑小脸更是楚楚动人。
院内,地面上铺着一捆捆芝麻秸粘和黄纸卷成的元宝,早杏挥了挥手:“月姐姐,快来!”
早杏拉着新月踩上去,被踩碎的芝麻秸簌簌作响,大人们一边踩着一边道着吉祥话,两个小孩儿也附声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芝麻杆清脆的响声交织着朗朗笑声,破晓的晨光也染着薄雾铺洒而下。
新月似踏到雪堆,脚下打了滑便要向后倾倒。她身下一轻,却倒向了结实的臂弯里。
熟悉的皂角香,新月还未转身便知道是他。
“师父。”
司徒珩道:“地上滑,当心。”
新月转身欣喜地看着他,笑靥如花:“是!”
新月满脸期待:“师父,一会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放爆竹?”
司徒珩笑了笑,微微点头。
除新月以外,在场其他几人都惊得瞠目结舌,见司徒珩在家中过除夕已觉惊喜,谁能想到,他竟愿与大家去放爆竹。从前府上可是爆竹声都未响过的。
柳枝搀着秦夫人自不远处而来,秦夫人见新月欣喜得开了花,知道她喜欢与师父一块儿,便有意道:“阿珩啊,今夜的消夜果还未备齐,若是出门去,便顺道带些回来罢。月儿也一同去,看看可有什么爱吃的。”
旁的几人惊得嘴更加合不拢了,今日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家也绝无可能到街市赶集去吧。
司徒珩却应答:“是。”
秦夫人一脸满意:“早些回来用午膳。”
“今确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司徒府大门外的街道,众人燃着爆竹,人声杂沓,热闹非凡。新月从未见过这般的爆竹,她便就在一旁看着学着。
司徒珩拾起一段串起的竹竿,至新月身边:“来,手握着。”
新月听话地双手握住竹竿的一端,司徒珩便从她身后用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带着她将竹竿的另一端缓缓移向地面燃着的火盆。
司徒珩白皙修长的手,好看得不似凡人。
他的发丝抚过新月的耳边,新月心中所想便早已不在爆竹上了。
竹节点燃,“噼噼啪啪”的爆破声阵阵响起,新月也跟着欢呼雀跃起来。
冰凉的雾气里弥漫起薄薄的硝烟味,便是钢铁般坚硬的心,此刻也被敲地柔软。
*
到了巳时,街市上便摆满了年货铺,人们大多身着火红的衣裳,在街巷之中熙来攘往,叫卖声、爆竹声、欢笑声,在这除夕之日都显得无比应景。
有位年迈的店家认出司徒珩来,便满腔热忱道:“这不是…这不是司徒府君吗,府君今可是来买年货?小民这都是上好的蜜煎珍果,您要不尝尝。”
新月观望了一番,念着:“十般糖、澄沙团、韵果、蜜姜豉……这些全都看着好美味。”
店家闻言,便喜笑颜开,殷勤道:“小姐喜欢便随意挑选,都赠给您!”
司徒珩道:“挑些爱吃的吧。”
“好。”新月认真挑拣起来,“老爷常常牙疼,应吃些酥软的,夫人喜酸的,这个陈皮糖夫人应当喜欢。杏儿最爱吃饴糖了,饴糖要多买点儿,还有老爷爱吃的炒锥栗……”
拣了好一会,已是集了满满一大袋。
“师父……师父爱吃什么?”新月嘀咕着,她只知师父爱的茶,却极少与他一同用膳,即便是在同一张桌上,他也只是每道菜都吃点儿,没一会便匆匆离去,更是从未见他吃过零食。
司徒珩听闻,便想起那日在书卷中夹着的那几块粉色的饼皮来,他拾起几块造型讨巧的桃花酥,粉色的花瓣状玲珑可爱,说着:“来些桃花酥就好。”
新月笑逐颜开:“师父也喜爱桃花酥么,我也喜欢。”
店家也夸夸其谈道:“我们家的桃花酥,在庭州那是做的最好的独一家,外皮酥香,内里软糯,入口即溶,唇齿留香啊。”
可是把新月都给说得馋了。
挑拣齐了,新月便端到商铺店家跟前:“店家,劳烦掂掂看,这些多少银子?”
店家忙摆手:“不收银子不收银子!府君难得来小店里,这些便都赠给府君和与小姐,日后若是吃完了,小民再送些至您府上……”
司徒珩却直接递了店家一锭白银:“您家果子确是极好,无需掂了,便就付这些吧。”
“这……府君,这太多了。”
新月微微躬身:“谢谢老伯,下回我们还来。”说罢便随着司徒珩转身离去。
行在街上,便不时传来呼喊:“先生!先生!这是我咱家养的最肥的鹿肉,最新鲜的,您带着回家过节去。”
“府君,这些锦缎都是上品,您拿着,您和姑娘都做身新衣裳呗。”
“府君,看看咱家的屠苏酒,高粱酒,不嫌弃的话您带几罐回家去。”
……
一路逛过来,不知婉拒了多少热情高涨的店家,司徒珩从不收百姓所赠,反之总慷慨解囊。
更有好些女子远远望着便交头接耳起来,一面窃窃私语着一边痴痴瞧着司徒珩,神情看着差点便要垂涎三尺了。
师父的魅力可真是太太太大了。
人声鼎沸中,新月却听闻不远处二人低声私语着,她便竖着耳朵听。
“那是府君家的千金?府君似乎还未成家吧?”
“是啊,我可是听闻,司徒先生绝不会娶妻的。”
“为何?”
“你可曾听说十多年前之事?那位先帝独宠的萧美人,那可是真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后来美人难产而死,不久后司徒先生便请辞了,你说,这是为何。”
“莫不是他与那美人有苟且……”
新月听得心中气愤,上前忿忿不平道:“先生一心只为天下社稷,绝无可能因这般儿女之事而请辞的,你不许胡说。”
那二人见新月来,忙低头哈腰:“小的错了小的错了……”说着便灰溜溜跑开,只留新月一人无奈叹息。
司徒珩走来,见新月小脸涨红的模样,轻笑道:“不开心了?”
新月鼓着嘴,又不想让师父知晓方才发生的事,只道:“就是…就是听不得他们说闲话。”
“傻瓜,天地间有千万张嘴,无须去在意。”司徒珩轻轻抚摸着新月的头发:“有月儿懂我便够了。”
新月诧异地抬眸看他,师父分明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却没有丝毫情绪,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犹如不染世俗的神明。
心中顾虑也一扫而空,他生平之事,曾经、现在、将来,新月都清晰记着。世间纷纷扰扰,荆棘丛生,有人爱他便有人憎他。新月想着,既如此,我一定要给师父这世间最多的爱,不让他伤心。
“是…月儿明白了。”
“饿了吧,我们回家。”
“嗯!”
*
回到府上时,雾气已渐渐隐去,远远近近的楼宇便从朦胧里渐渐清晰起来,府中房坻也笼罩上了一层温和的金黄色。
除夕的重头戏是年夜饭,午饭便就简单平常,而不平常的是,今日同师父一起,新月觉得这饭菜比平日都要香了,还不忘滔滔不绝赞叹起游伯的厨艺。
她太喜欢与师父待在一块儿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即便总是她一人在口若悬河,师父在一旁只听着,她也是满心的欢喜。
好像只要能这般看着他,便是赏心乐事。
昼寝醒时,后厨已熬油费火备起年夜饭来。见游伯与锦娘忙得不可开交,新月便撸起衣袖:“不如…今日我也来炒两道菜肴,如何?”
锦娘忙道:“哎哟,月姑娘可别脏了衣裳,到膳厅候着便是。”
游伯却见新月兴致勃勃,哈哈笑道:“小月姑娘想下厨,那便试试也无妨,替你锦娘分担些。”
大家自是觉得新月不懂得烹饪,哪有这样小的姑娘就懂得柴米油盐的道理,个头都只比这灶台高点儿。
可新月却是自中学时起就学着烧菜了,不说满汉全席,几些个家常菜还是拿手的很。她二话不说便站上矮凳,就地取材,利索地洗起菜肉来,切菜、腌肉、调味、炒、煮、淋一气呵成,还不到一会功夫,便有浓香四溢。
半晌,色香味俱全的鱼香肉丝、锅包肉、鲫鱼豆腐汤相继出了锅。
锦娘闻着味便赞不绝口起来:“月姑娘这菜烧得还真是有模有样,一点不比游伯差。”
新月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小试牛刀罢了,这都是向游伯学的,月儿还是最爱吃游伯烧的菜了。”
游伯也笑了笑道:“主家,您看,小月姑娘今可是露了一手好厨艺啊!”
新月回首,见司徒珩站在门旁,便放下手中铲刀,唤了句:“师父。”
司徒珩道:“月儿,随我去祠堂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