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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悸动 ...

  •   腊月三十暮辞旧岁,新月随着司徒珩至祠堂祭拜,同行的还有司徒韫的兄弟司徒介及家人,司徒介有一双儿女,都已成了家,专程自临川而来祭拜先祖。

      祭拜结束,到了府前,已是暮色四合,万家灯火齐明,爆竹如雨。
      真可谓是万家团圆夜,素来空落落的府邸一下便热闹了起来,大人们在笑语中道着祝福,孩童欢笑嬉戏,新月被兄妹们夹在当中,三言两语地围着。
      “月姐姐,我们带了许多天灯,晚些时候一起放天灯吧!”
      “听闻庭州前几日下了大雪,可以堆雪人么?”
      “月姐姐,你好漂亮,眼睛漂亮,头发也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孩子,与其他小孩都不一样。”
      “新月妹妹,听说你当初救下了柔然王族全族的人,可是真的?”
      ……

      见新月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早杏在一旁瞧着也偷偷笑,在早杏看来,新月虽比她大不了多少,却少有孩童的稚气,一直都是个让人依赖的姐姐,如今被一群喧闹的孩子围着定是不适应,但看着嘛却是有趣的很。
      新月则是望着正与家人交谈着的司徒珩,眼神里好似写着:师父救我。
      司徒珩见了,也觉有趣,便前来牵起新月的手道:“月儿陪我一同走吧。”
      呼——感谢师父救命之恩。

      膳厅中已摆好了八珍玉食,这是新月进府以来第一回与众人一同在膳厅中。素来府中寥寥几人,便也用不上这样大的桌子,今日十几人齐聚一堂,还真是好不热闹。

      新月悄悄问道:“师父,我烧的菜味道如何?”
      司徒珩夹起一块锅包肉尝了尝:“嗯,很好吃。”
      他说好,新月便心满意足:“那我以后常常做饭给你吃。”
      他轻笑着颔首。

      众人道着家长里短,饭菜吃得差不多了,便就夹着小菜,食着消夜果,饮起屠苏酒来。
      司徒介问道:“阿珩,今大伙都在,可要饮些酒啊?”
      “可饮些许。”
      说着,众人倒起酒来。饮屠苏酒还与其他酒不同,历来是以先幼后长为序,是贺少者得岁,罚老者失岁。
      几个孩子先敬酒,只轻轻抿了一口,便面露难色,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新月却饮的痛快,本就是喝下五两白酒脸都不见红的她第一次尝到这地地道道的屠苏酒,比普通白酒柔和,还有些蜂蜜的甜味,一碗酒即刻便一饮而尽,还不忘道了句:“好酒。”
      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秦夫人忙道:“瞧这孩子,慢着点喝!”
      新月抿着嘴笑笑:“是,祝各位叔伯、老爷夫人福禄康健,吉星高照。”
      不一会,秦夫人又至新月身边悄声道:“月儿,看着点儿你师父,本不应让他饮酒的,他呀,一碗酒就醉。”
      闻言新月想着,师父竟也有短板,怪不得方才司徒介有心特意问了句呢,不过有我在,师父必是醉不了。
      她信誓旦旦地应答:“好,放心吧。”

      为了让师父少喝些酒,新月开始变着法地给其他长辈们敬酒去,这一晚敬下来,祝酒词都讲到词穷了。看着大伙都喝得迷糊,新月却还清醒得和明镜似的,甚至还想再痛饮几碗。
      今日这酒喝得真真是痛快淋漓!

      到了子时,众人便到了院中烧起松枝,围炉守岁。
      司徒珩饮了酒想要歇息,便用手撑着下颚,倚在桌上。膳厅中就只剩新月与他二人。
      新月想问问他可是醉了,可话才要说出口,却怔在原地失了神。

      司徒珩面颊覆着薄薄的红晕,眉宇间有淡淡倦意,眼眶也有些泛红,眼皮微微敛着。他的眼睫那样长,像是浓密的鸦羽,荫掩着他的双眸,比这甜酒还要醉人,令新月实在挪不开眼,恍若要沦陷其中。
      新月的心拧紧了几分,想着,莫非我也是醉了么。
      她眼底微颤:“师父……你太好看了。”

      司徒珩听罢,只浅浅笑着,眼角微弯,便就这么看着她,一直看着,眸中似有层层涟漪。
      好似过了良久,新月情不自禁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伸到他的脸前,触碰着他高挺的鼻梁、眉骨,新月想抚摸他的眼睛,他心里明白,便阖上了眼,让她触碰。
      指尖覆在他削薄轻抿的唇上,他的唇角好像总是在笑,是那般的……那般的诱人……

      新月猛地收回了手,蓦地涨红了脸,天啊,刚刚是怎么了,怎么会有想要吻师父这种厚颜无耻的歹念。她立刻垂下头去,羞愧难当:“师父对不起。”
      司徒珩还是那般带着醉意看着她,低柔道:“月儿。”
      新月抬眼。
      “为何,我有时总感觉你与我相似。”司徒珩眸中似有万里星河:“大抵是眩目了,总心想着你好似已成年了,可看着你,分明是这样小的孩儿。”

      新月不由心口一窒,诚挚道:“师父未看错,月儿已成年了,大人应明白之事我都明白。”
      “嗯。”司徒珩展眉一笑,唇角扬着:“那…我们月儿,快些长大吧。”
      “我已长大了。师父,我可以替你分忧,可以保护你了。”新月怅然:“我不是孩子。”
      他心中温蕴,抬手抚着她的发,只道:“傻瓜。”

      “师父,我心里跳的厉害,像是有兔子在打架。”
      “那便扶我到院中走走,好不好。”
      “好。”

      *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大人们说今夜须彻夜不眠,守岁至鸡啼,老老少少便都围坐在炉火旁闲聊着。
      新月与秦夫人问了安,又道有些醉意,想要吹吹风去,便同司徒珩至湖边走着。

      师父真的喝醉了,这般扶着他,都能感到他的身子这样沉,可分明只喝了一碗不到的酒啊。
      “师父,你今后独自在外边的时候,可是一滴酒都不能沾,要保护好自己。”
      若是被其他女子盯上,那可怎么好啊。
      “好,不沾。今后若要饮酒,月儿来帮我饮吧。”
      “嗯…那也行。”

      行至藏书阁门前,司徒珩一把揽住新月的腰间,纵身一跃而起。新月惊了一跳,闭上双眼,不知腾空翻转了几圈,再睁眼时,他们已立于三层高的藏书阁房顶之上。
      司徒珩酒劲未过,一时晕眩又倚在了新月身上。
      隐隐嗅到他鼻息间的淡薄酒气。

      新月扶他坐着,仰着头凝望,恍若被夜空环绕着,星群如钻石般闪耀。
      半晌,她开口道:“从这儿看去,星星真的好美。我还从来未曾见到如此多的星星。”

      “今夜星空的确好看。那轮小小的月,最是好看。”
      新月一时错愕,看向身旁的师父,他微仰着头赏月,这般逆着月光的侧颜,下颌线也是那么清晰而完美。
      晃过神来,新月只道是自己又想多了罢。

      “师父,你经常到房顶看星星么?”
      “儿时曾是,那时还是一层一层爬上的。”司徒珩轻笑着:“因此常常一待就是一夜,仿佛这么望着,便没有忧虑了。”
      新月感慨:“要是师父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就好了。”
      无论当下有多恬静,美好,可如今纷争不断,他如何能安心。未来会发生的一切动荡,她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他。

      新月俨然道:“今后让我为你分担一些吧。”
      司徒珩顿了顿:“月儿已帮了我很多,不是吗。”
      “我想同周将军、陈将军一般,为你做更多的事。”新月道得慎重其事:“为师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徒珩这才意识到她此刻有多认真。
      可她是他生命中最皎洁最纯粹的一抹月光,他如何舍得,他只愿将她护在这片平和的净土中。
      他瞧了新月片刻,露出了笑意:“待你长大些吧。”

      新月心下叹着,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已是成年人了啊。她还想再撒撒娇,却又好似明白师父的回应不会有所改变,便只轻叹一声,缄口无言。

      “师父,我还想听你儿时的故事,可以同我说说么?”

      新月的印象中,司徒珩七岁便作为太子侍读入了宫,在他十三岁那年,叛乱正起,叛军蜂拥城下,司徒珩只亲率千余北玄军护卫太子杀出永乐宫,拼死为皇室开出一条生路。先皇登基后,司徒珩不过十七岁,俨然成为昭代最年少的太尉,掌管全国上下一切军事政令。
      她只曾看过他如何成为一名号令天下的领导者,却从未了解过那时他的内心,一个自七岁起便重责大任的少年的内心。

      上空飘落稀碎的雪来,司徒珩微笑着,漫声道:“七岁以前,我都住在这座院落里,那时庭州比如今要小得多,却是安宁,和平,家家户户都富足无忧。”
      他侃侃道着二十多年以前的故事,新月架着小脑袋安静地听,她好想好想去到他口中的那一年,去见见那般少年轻狂的他。
      可以重新穿越一次么?早二十年也好。

      *

      三更时分,小六于藏书阁门外高声呼喊道:“家主,月姑娘,老爷夫人喊你们放天灯去。”

      他们回到院中时,众人正用笔在灯上写下寄语。几盏明晃晃的灯已徐徐升空,随风飞去了。
      新月打开灯来,也学着其他人在灯上笨拙地画起来,可笔就是不听使唤,粗粗画了几笔便无从下手了。
      “想画什么?”司徒珩醇声问道。
      新月指了指角落的梅花枝:“想画几朵梅,怎么也画不好。”

      司徒珩握起新月执笔的手,笔触轻动,不过片刻功夫,一枝傲梅便在灯纸上缓缓绽开,栩栩如生。
      新月露出讶然神色,这竟是人的手能作出的画?师父必然是被仕途所耽误的绝世画家吧。
      她惊叹:“师父,你画得太好了。”
      司徒珩道:“你若是想学画,日后慢慢教你。”
      “嗯!”

      图画好了,灯上还须写着祈愿的祝辞。新月思索少顷,落笔只写下: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之时,他就不用再这般操劳了吧。
      点燃松脂,将灯扶在半空,她侧眸瞧见司徒珩手中的灯上同样写着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司徒珩垂眸看她,燃着的火焰在新月稚气的面容上染上一片殷红,她的瞳仁里映着烁烁荧光,流转欲出。
      确是已长大了吧,他如是想着,我可是又眩目了?

      二人相视而笑,斟酌在心。

      天边明灯三千,唯愿一切顺遂,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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