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除夕 ...

  •   大寒以来,岁末将至,府中上下这便开始忙活着打扫、备起吃食来。门子小六也愈发忙碌了,连朝接夕不是来走访的门阀贵族,便是来了载满礼品的车马,新月见他嗓子都沙哑了,便也撸起袖子搭把手去。
      “小六哥,门外可还有匣子?”
      小六长吁一口气,亢音喝道:“周县丞府上送来三瓶屠苏酒,一匣琉璃茶具,两匣丝绸珠宝!”
      新月与早杏刚放下手中的货物,闻声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便心领神会,齐声声应道:“来了——。”

      于是一趟又一趟的礼品被搬进库房,而库房中秦夫人与锦娘也难得清闲,才刚清点完数目,这便又送来三大箱。有酒肉菜肴,桃符荷包,有金玉器具,还有一匣匣整整齐齐的金银馃子,看得新月目不暇接。
      “这白娟地绣团扇真是极好,灵巧雅致,这孔雀绣得真是惟妙惟肖!”锦娘拾起团扇不住赞叹。
      秦夫人端详着,也道:“还真是精巧。”
      新月应声笑道:“团扇寓意团圆、和善,更有‘合欢扇’之称,意在祝福家庭美满幸福。”
      “对对对,月姑娘说得对。”锦娘首肯道。

      秦夫人一面清点着物品:“周家竟还送了这许多金玉首饰。月儿你说说看,这些是何寓意?”
      新月斟酌着:“美玉无暇,寓意…寓意冰清玉洁,无暇谦逊,就同师父一般。”
      秦夫人破颜一笑:“瞧瞧,我们月儿日日都念着她师父的好,这都快除夕了,便是朝堂重臣都休沐在家,独独就是你师父不着家。”

      这几日秦夫人总是念叨着,可越是到了岁末,师父则越是万事谨慎,事无巨细都是亲力亲为。新月抿了抿唇,也不好多说什么。

      锦娘拾着玉器便道:“我倒是听闻这簪还有携手同心之意,男子赠与姑娘,那便是欲与之结发为夫妻。”
      秦夫人听了,更是嗟叹:“你说,阿珩何时能有这心思,我这做母亲的这辈子便也安了心了。”

      这下,新月更是哑口无言了。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只得悄悄带着早杏去大门外找小六搬箱子去。

      院门外的积雪今已没过了脚踝,想来,来年定是好收成吧,而不再是天灾与饥荒了。

      早杏饶有趣味地踏着积雪,忽然灵光一现,便抬眸看向新月:“月姐姐,阿娘说男子赠簪给姑娘,便是要结发为夫妻。那日你说萧公子赠月姐姐发簪,你们会成亲么?”
      新月微微凝眉:“杏儿,你竟也拿我打趣。”
      早杏有些迷茫:“阿…不会吗…”

      新月所知的那些史书记载来看,自然是不会。
      “杏儿希望我嫁给他呀?”

      “嗯!月姐姐和萧公子一起时,总是在笑。”早杏又道。
      她心底沉了沉,付诸一笑:“那若是萧公子今后要娶十七八位夫人,你还想我嫁吗?”
      早杏啊了一声,像拨浪鼓一般直摇头。

      小六小跑而来,气喘如牛道:“许,许家又送来一车的东西,还有一头牛,一只羊,帮…帮帮忙呗。”
      于是,忙忙碌碌又是一天。

      *

      还有一日便是除夕,秦夫人道新月与萧公子要好,便叫新月带着满满两车的厚礼到萧府登门拜访去了。
      刚至萧府大门,便令人感到气派恢宏,整个院落可谓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更有奇花熌灼,异香扑鼻。
      原来这里距司徒府不过一刻钟路程。

      会客堂中,萧家众人齐聚一堂,有萧群和他的正房余氏、侧房郑氏,还有其他新月不熟识的叔父与夫人。萧景明是萧群唯一的嫡长子,其下还有位庶出的妹妹,名为萧舞阳,便是未来的舞阳长公主。
      新月记得秦夫人嘱咐,进房中便正了正衣襟,于众目睽睽之下工工正正向几位长辈行了跪拜大礼:“祝各位员外大人、夫人,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年,长乐未央。”

      萧群款款走至新月跟前,他的样貌威风凛凛,姿颜雄伟,此刻却笑容可掬:“你就是司徒的小徒弟吧,叫伯父便是。”
      新月莞尔一笑:“萧伯父好。”
      萧群递上一串精致玲珑的铜币,铜币上雕刻着龙凤呈祥,他道:“这是给你的,也请代我向司徒问安。”
      新月有些茫然失措,见一旁萧景明对她点头示意,便就安心收了下来:“多谢萧伯父。”

      新月同几人走出门外,萧景明便快步跟了来:“我送你回去。”
      新月见他来,推辞道:“长辈宾客们都在,你怎么还自己一人出来,就不怕到时说你不懂礼数。”
      “今日是你第一次来府上,我自应送客。”萧景明不由分说地走在一旁。

      行至门前,新月道:“送到这便好了,否则萧员外日后可不欢迎我来了。”
      萧景明未理会他的话,跃上马背便说:“手给我。”
      看着萧景明对自己伸出手来,新月轻笑着叹了声,还是覆上了他的掌心,接着便被他一把拉到马背上,侧坐于他的身前,萧景明双手牵着缰绳,将她揽在怀中。
      距离他的下颌那样近。

      萧景明缓缓拉着缰绳,信马由缰。
      新月眨巴眼睛,愣愣儿道:“你今日怎么这么霸道。”
      “谁让你适才在厅堂不曾理我的。”萧景明不动声色说着,目光只向着路的前方,也不低头看她。
      竟还像个小孩一般耍性子,见他俨乎其然的模样,新月禁不住扬起笑来,只道:“我错了。”
      见她笑得明朗,萧景明便也微笑而不答。
      新月又道:“适才一直想同你说话的,只是今日第一次代府上来拜礼,不敢随性而为,我错了嘛。”
      闻言,萧景明心中称意:“父亲让我叫你今后常来府上,你若同意了我便原谅你。”
      “我答应你。”新月目光诚挚:“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萧景明眼睑轻颤,片刻默然。

      “快日落了,我想带你去看。”他道。
      “好。”

      于城西钟楼上看去,残阳依山,优柔缠绵。
      一天之中,新月最喜欢的便是日落时分。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般明知即将消逝的绮丽风光,更是叫人顾惜。而越是接近落幕,则越是如梦似幻。
      直至暮色暗淡,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今夜的司徒府格外好看,各个门前都贴上了桃符,院中摆放了烧松枝的火盆,院落的四周放着插满梅花枝的立瓶,房檐四处也挂起了一盏盏明亮的灯笼。
      夜半子时,秦夫人见藏书阁烛光摇曳,便披着皮裘前去看看。
      见新月一人跪于书案前,仍专心致志研着墨。偌大的阁中只在案上点了盏油灯,冷冷的灯火忽明忽暗。

      “好孩子,别等了,快回房歇去吧。”秦夫人轻轻抚着新月的肩。
      新月这才发觉夫人到来,忙起身道:“夫人您还未休息。”
      秦夫人慈眉笑着摇了摇头:“来看看你,这就要休息了。明儿除夕守岁,你今日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月儿不困,等师父回来,今日的功课师父还未检查呢。”新月搀着秦夫人:“月儿送您回房吧。”

      走过长廊,房檐下的灯笼穗被风吹着唰唰作响。
      “夫人,您眼睛不好,半夜天暗,可要小心着点路边这些花草石头。”新月边走边说着:“无事的话,天色晚了还是少出门了。若是失眠,便让柳丫头来找月儿,月儿去陪您说话。”

      “月儿啊。”
      “嗯?”
      “你若是愿意的话,今后叫我祖母可好?”秦夫人轻轻揉着新月的掌心,想为她冰凉的小手带来温度。
      新月想起儿时,奶奶也是如此待她的。
      她点了点头,眼底一下便盈满了泪:“嗯…祖母。”
      秦夫人心中宽慰,抬手替新月抹去泪痕,自己却心疼得也落下泪来,口中直道:“好,好。”

      秦夫人回了房中,新月在门外待到屋中灯火灭去才转身要走。
      刚转身,便见司徒珩从东角门进了来,北风穿过门洞,他黑玉般垂直的发微微飘拂,肩上袖上还落着些许白雪。
      新月戴着的风帽被风扬起,心里却是欣喜,冁然而笑道:“师父。”
      唤着便朝他奔去。

      不论再晚,新月都会亮着一盏烛火候着他回家,藏书阁里总有研好的墨,沏好的热茶。就同第一天进府时,他同新月说的那样。
      ——待我回来。

      风雪纷扬,二人并肩走着。
      新月道:“夫人刚刚睡下,她这几日都有在好好用药,咳嗽也见好了。”
      “嗯。”
      司徒珩又道:“晨时听小六道你肩受伤了,可有好些?”
      新月摇摇头:“不过是练得久了,这几日又搬了好些箱子有些酸疼,不碍事的。”
      “今后这些重物让小六搬就好。”
      “送来的礼品太多太重,我看小六哥辛苦,想着顺便练练肩功了。师父,做这些事真的一点也不累,我们还一起布置花灯、贴桃符、摆五辛盘,大家都很开心。老爷的桃符写的可好了,写的多了,连柴房门外都贴上了。”
      司徒珩才意识到,从前过年时,家中人少,总是冷清寂落,父亲也从未给家里写过桃符。
      他会心笑道:“家里布置的很好看。”

      家里…
      闻言,新月暗自欢喜。

      到新月的厢房外时,见司徒珩驻足,新月疑惑道:“师父,今天不去藏书阁了么?”
      “不去了,早些睡吧。今日是我回得晚了,让你等了这般久。”司徒珩半蹲于新月跟前,眉眼间的温柔如湖中的月光,声线低醇道:“对不起。”

      与师父相处的时间,她一分也不想错失,因此她便日复一日一厢情愿地等。
      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此刻听到他的道歉,新月像是凝固在了原地:“月儿不困,一点也不。师父……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的,你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师父。”

      司徒珩却总心想着,是自己做的不够。
      他眼睫轻敛,微微笑道:“早点休息,明日我在家陪你。”
      闻言,新月震撼到合不上嘴,眼睛也瞪圆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上次这样震撼还是他说要收自己做徒弟时。

      司徒珩见她这般错愕,只觉得她太过可爱,柔声问道:“好不好?”
      新月细细嗯了一声,便情不自禁轻轻揽住了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肩头,她心底微颤,像是抱住了全天下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新月太想拥抱他了,今日便藏在这副小小的身躯里放肆一回吧。

      司徒珩抬手摸了摸新月埋在他肩头的小脑袋,只道了声:“乖。”
      分明是这样小的孩子,这般伶仃的臂膀,司徒珩却恍然觉得,像是淹没在了她无限的柔情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