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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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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策在鬼蛮据点的废墟里趴了一天一夜,终于缓过了灵根的反噬,攒足了力气,爬了起来。
对于魏淑贤的背叛,他已经麻木了,所幸魏淑贤没把噬元珠也摸走。反正他回到了鬼蛮,有蒙塞尔,他的世界就还有光。
“......父亲,父亲,我回来了......”他艰难地往鬼蛮单于庭走,“我回来了......”
可能是鬼蛮单于庭的士兵都看惯了稀奇古怪的人,也有可能他们早就对世间的一切麻木了,秦汉策顶着一张爬满了漆黑血管的脸,在给士兵们草草扫了一眼自己的令牌后就被放了进去。
他一步三踉跄,却愣是没一个人上来扶着。
他浑浑噩噩地走,没注意单于庭角落里的一个毡帐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秦汉策直接去了去蒙塞尔的毡帐找他,却被告知蒙塞尔不在此处,去了北郊。
秦汉策马上就知道了蒙塞尔去那儿做什么,又拖着沉重的身躯去了北郊。
北郊连带着北野场是鬼蛮禁地,很少有人来往。普通百姓不知道北郊有什么特殊,秦汉策却是知道的——北郊是鬼蛮真正的血池祭坛所在。
秦汉策远远地就看到高高的祭台,隐隐可以闻到浓厚的血腥气。再走近一点,就能看到暗红的祭台上诡谲的符文浮雕,而蒙塞尔站在一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到蒙塞尔,秦汉策觉得一身的伤痛都轻了。他踉跄着上前,然后在蒙塞尔跟前停下,很是缓了一会儿,才规规矩矩地行礼:“父亲——我回来了。”
蒙塞尔这才看向他。
蒙塞而今天没戴面纱,苍白的面孔在暗红祭台的映衬下愈发像个......死人。
蒙塞尔面无表情,静静伸手。
秦汉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拿出一个黑红的小漆盒,正是他从嬴惑姬宇手上抢来的那个。
蒙塞尔将漆盒拿过来,端详了片刻,才缓缓将其打开。
漆盒内有一枚圆润的珠子,通体漆黑,漆盒一被打开就能感受到这枚珠子对万物的牵引感,似乎光芒都要被它吞噬殆尽。
这就是噬元珠了。
蒙塞尔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将漆盒重新盖上,轻声说:“做得好。”
秦汉策得了他的夸奖,顿时兴奋起来。
但似乎是情绪激动牵扯了身上的伤,他正要上前之时,一步刚刚迈出,忽然浑身脱力,直直扑倒在了地上!
秦汉策摔得相当狼狈,蒙塞尔却丝毫没有要扶他一把的意思,冷漠地看着秦汉策。
可秦汉策一路上消耗太大,灵根反噬愈发严重,此番摔倒,竟一时爬不起来。
秦汉策满头大汗,又是羞愧又是着急,不禁向蒙塞尔求助:“父亲......”
蒙塞尔袖手旁观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将他拉起来。
秦汉策受宠若惊,正要道谢,蒙塞尔却将他的衣袍一把扒下,露出秦汉策被灵根反噬后满目疮痍的躯体。
秦汉策大惊:“父亲......!”
蒙塞尔伸手摸上秦汉策心口,把秦汉策弄得浑身一颤,却一动不敢动。
蒙塞尔眯着眼,秦汉策胸膛里的灵根跟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秦汉策感觉剧痛从胸口肆意蔓延,不禁闷哼出声,站都站不稳:“呃......父亲......”
蒙塞尔微微偏头,看向了他的脸。
秦汉策连忙挤出一个笑容。
蒙塞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眼中有些分不清的情愫。他抬手轻抚秦汉策的脸,似乎还有一点爱抚之意,下一刻却忽然发难,五指并拢单手成刃,直直地捅进了秦汉策的胸膛!
秦汉策猛地吐出一口血,目眦欲裂地看着蒙塞尔,又缓缓低头,看向蒙塞尔已经没入自己胸膛的手。
秦汉策就算是胸膛溢出来的鲜血也是黑色的,散发着浓烈的臭味。只有他嘴里的一点点血液是鲜红的,滴在蒙塞尔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和黑色的血混在一起,格外突兀。
秦汉策无声地开口:“父亲......”
蒙塞尔静默了片刻,微微勾起嘴角,低声道:“三十年前我赐予你生命,给了你生存的灵根;今日我想将其收回,有什么问题么?”
秦汉策艰难地摇头。可他长期以来的追随和崇拜激发了不甘,他缓缓抬手,想要抓住蒙塞尔。
蒙塞尔却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鲜血迸溅,秦汉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蒙塞尔,颓然倒下。
蒙塞尔压根没管秦汉策,抬手,看向手中的灵根。
这个灵根看起来像是一块裂痕遍布的血红碎玉,质地浑杂,像是沾染了不少污染物一样。此时它正在不停地闪着光,兴奋于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了真正主人的怀抱。
重新拿回灵根,蒙塞尔却并不满意。若是有些道行的人来看,估计也能发现这灵根难以为继,蒙塞尔就算是拿回灵根也命不久矣了。
很幸运,有道行的路缘就在这里。
她很明显也看到了蒙塞尔对秦汉策做的事,此时正调动着灵力掩藏气息,以免被蒙塞尔发现。
她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蒙塞尔在夺走灵根后要干什么。
只见蒙塞尔扯开自己的衣襟,将鼓动的灵根按向自己胸口,片刻后,他浑身一震,路缘可以看到蒙塞尔皮肤下马上开始涌动灵力,最后逐渐归于平静。
路缘虽是惊讶,但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
秦汉策的灵根竟是蒙塞尔的?那蒙塞尔这些年来......是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他也与妖狐有关?蒙塞尔一定要虞兮来鬼蛮,难道是想拿虞兮下药?
蒙塞尔没发现她们,拿出装着噬元珠的漆盒,静静端详片刻,他调动灵力,祭台上的符文逐渐亮了起来。
等符文全部亮起,被祭台围起来的血池马上就涌起了波浪。
他将噬元珠拿出,投入了血池之中。
噬元珠落入血池的瞬间,血池中的血水猛然涌起,直冲云霄!
冲天血水之中,似乎能听到阵阵哀嚎。而蒙塞尔站在一边面无表情,静静地等血水重新归于平静。
许久之后,血池中只剩下一点点波浪时,蒙塞尔将地上的秦汉策的尸体拽起来,端详片刻,抬手就要将秦汉策的尸体扔进血池里。
然而秦汉策的尸体已经开始软化,蒙塞尔一搬动,皮肤就被脆化的骨骼戳破,黑红的血水大股大股地涌了出来,尸体也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
蒙塞尔虽早有预料,却也是一惊,赶紧将尸体扔开。而此时,秦汉策的尸体已经差不多彻底化成血水了。
蒙塞尔不满地“啧”了一声。
路缘大惊——她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咽了口唾沫,准备离开。
“谁!”
蒙塞尔猛然回头,路缘一惊,手里捏的闻香玉马上启动,她往后一闪,马上就不见了。
路缘瞬间回到了虞兮的阏氏帐。她此番出行,就是阿尔木看到了回来的秦汉策。
即使是回到了阏氏帐,路缘的心跳也还是很快,身体都保持着身处险境时的微微战栗。
没想到北野场离鬼蛮祭台那么近......难怪穆腾格会因为虞兮去了北野场而大发雷霆。
还有秦汉策......为什么秦汉策死后会化为血水?简直和那些血池造物一摸一样。
等等,难道他也是血池造物?
路缘惊异于血池秘术的诡秘,一想清楚就忙不迭要和虞兮商讨此事。
虞兮见路缘回来得匆匆忙忙,疑惑问道:“路缘姐,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路缘咽了口唾沫,抬手又在帐内下了个隔音阵法。
虞兮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路缘道:“我看到......蒙塞尔将秦汉策杀了,还取出他的灵根,放进了自己身体里。”
虞兮愣住,道:“但是灵根不可交换啊,难不成秦汉策也是妖狐?”
“妖狐当然只有一只。”路缘道,“然后我看到蒙塞尔将某个东西扔进了血池里,随后又想将秦汉策扔进去的时候,秦汉策整个人都化成血水了。”
虞兮惊讶地捂嘴:“化成血水?也就是说......秦汉策是血池造物?”
路缘点点头,道:“而且看起来,应该是蒙塞尔将自己的灵根给了秦汉策,这段时间秦汉策受到了很大的反噬,所以蒙塞尔干脆将其拿回来了。”
“嗯......”虞兮沉吟片刻,道,“没想到鬼蛮的秘法还能大变活人。”
路缘:“如果能弄清楚秦汉策是怎么诞生的,或许也能知道蒙塞尔他们想怎么复活妖王。”
虞兮苦笑道:“可惜秦汉策已经死了。”
路缘点头道:“那就只能指望蒙塞尔拿走的鬼蛮典籍了,我们得找时间将其偷过来。”
虞兮坚定地点点头。
此时路缘忽然察觉到什么,赶紧撤了帐内的隔音阵法,保证帐内没有任何异常。不消半刻,蒙塞尔竟然已经带着人来了。
虞兮路缘二人心里都是一紧,难不成他当时发现路缘了?
蒙塞尔站在门口,停了片刻,才抬脚走进来。他走进来虞兮才发现他还带了一名侍者,侍者捧着一个小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虞兮就坐在榻上,丝毫没有要起来迎接的意思。
“国师大驾,又有何事啊?”虞兮丝毫不留情面。
蒙塞尔站着扫视帐内,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目光在穆腾格下的法阵上停留片刻,才看向虞兮。
蒙塞尔微微笑道:“无他,给殿下送点东西。”
虞兮讥讽道:“好东西应当不会送给我吧?”
蒙塞尔微笑:“哪里话。”
他挥挥手,让身后的侍者呈上那个小盅。
路缘上前看了一眼,大惊后退:“蒙塞尔!你给殿下这种东西,意欲何为?!”
虞兮没看到,但是那盅东西靠近让她感觉到了和血池一样的气息,也抬头怒视蒙塞尔。
蒙塞尔施施然端起那盅不明物,道:“是好东西,殿下服下......有益修为。”说着他上前,举起小盅,看起来想逼虞兮喝。
而靠近了,虞兮才真正看清这是什么——是一碗暗红的药。
虞兮皱眉,拒绝道:“此等好物,就留给国师大人吧。”
蒙塞尔却又上前了一步,道:“这可是专门为殿下准备的。”
路缘一步上前,拦在虞兮身前,怒道:“殿下绝不会喝这种东西!”
蒙塞尔收敛了笑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路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让她觉得熟悉。
蒙塞尔又看向虞兮,隐隐开始释放威压,虞兮喝路缘瞬间开始觉得喘不上气。
路缘却还是坚定地站在虞兮身前,道:“只要我在这,就不会让你伤害殿下。”
蒙塞尔冷笑一声,断然喝道:“根骨半废的鹿蜀,也妄图与孤作对!”
路缘被蒙塞尔强劲的威亚冲得跌倒在一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但是令她更惊讶的是,蒙塞尔怎么知道自己是鹿蜀,怎么知道自己根骨半废?!
路缘惊疑不定地看向蒙塞尔。
虞兮惊呼一声:“姐姐!”
蒙塞尔却直接上前,劈手捏住虞兮的下巴,拿着小盅就要把药往她嘴里灌!
虞兮抿紧了嘴,心念一动,灵力顺着灵脉锁的缝隙迸出,启动了脖子上挂的龙骨链——
磅礴的雷电猛然爆出,雷电猛甩在蒙塞尔身上,将他衣袍割得褴褛,还将他裸露的皮肤电出了道道血红的痕迹。
然而蒙塞尔还是不松手,强行将药灌了进去!
路缘忍着被蒙塞尔打伤的疼,挣扎着想要扑过去保护虞兮:“殿下!”
虞兮被灌了两口,猛呛了一下,奋力将蒙塞尔推开。
蒙塞尔受了伤,退了两步。药只喂进去两口,其余的都洒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药盅,又抬头看向虞兮。
虞兮咳得死去活来,嘴里腥黏的感觉挥之不去,不住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路缘赶紧扑上去搂住虞兮,着急地问道:“殿下,你没事吧?殿下......”
蒙塞尔还在那儿站着,路缘怒极,劈手甩出去一道灵力刃,狠狠砸在蒙塞尔脚边:“滚!”
蒙塞尔微微挑眉,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临到帐门口,蒙塞尔忽然停步,回头道:“此后每五日饮一次,如此吃完六服药,便可进行下一阶段了。”
路缘惊疑不定地抬头,完全不知道蒙塞尔想做什么。
蒙塞尔笑了笑,离开了。
蒙塞尔离开没一会儿虞兮就开始发烧,浑身都开始散发妖狐的异香。所幸商泽下在她身上的符印有用,一直帮她压制着药力。
虞兮难受得扭动挣扎,路缘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殿下,没事,没事的,我陪着你......”
虞兮抓着路缘的衣服,颤抖着喘息,勉强压下嘴里残余的腥膻味,感觉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好热......”
路缘没办法,伸出手来凝了一点灵力,按在虞兮身上帮她缓解痛苦。可就像蒙塞尔说的,路缘根骨半毁,根本帮不到虞兮。
路缘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抱住虞兮,不停地亲吻她的发顶,喃喃地安慰:“别怕,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
虞兮难受地呻 吟出声,路缘也愧疚又担心得情难自禁,仰着头才能忍住眼泪。
“姐姐......”虞兮短促地喘息,“好热......呃,好疼......”
路缘抱着她轻轻晃悠,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安慰,自己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虞兮感觉到她的自责和痛苦,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轻声说:“姐姐......给我讲个故事吧......”
路缘身形一顿。
可能是之前蒙塞尔点出她的真身鹿蜀身份,让她又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她双唇微微颤抖,抱着虞兮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忽然有一种将自己的过往全盘托出的冲动。
她闭上眼,下巴轻轻地蹭着虞兮的发顶,轻声说:“那我就给殿下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