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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葬花吟(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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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
一夜过去,范府中总计暴毙十八人,包括范文远、殷氏和范蹇三人在内,整个范府只剩下范文远的正妻林氏这一个话事人。
而林氏又是个没主意的,一上午除了痛哭流涕就是寻死觅活,忙没帮上半点,乱倒是添了不少。
宋渡雪一字不漏地把话带给了杨净玄,杨净玄虽同样稀里糊涂,但他心知自己的小师妹虽然行事莽撞,心里却并非没数,当即把准备超度之事放在了第一位。
超度与杀鬼驱鬼不同,是帮助厉鬼进入轮回而免于在人间魂飞魄散的唯一办法,需要以一厉鬼生前贴身之物为引,将鬼魂散在人间的三魂收集齐全,再行净化,称为请灵。
此时厉鬼三魂聚齐,是怨气最重的时候,极难对付,因此超度比起单纯的斩杀要麻烦得多,需要准备的东西也更多。
范府里还算精神正常的人都吓坏了,顶不了事,杨净玄既要布置阵法,又要撑起林氏的位置指挥收拾残局,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用,忙得不可开交。
宋渡雪刚到朱家人暂住的小别院不久,潇湘和朱菀两个丫头就手拉着手连哭带嚎地冲了进来,看起来是被吓得不轻。
从她们断断续续、词不达意的描述中,宋渡雪只能听出“青桐有问题”这一个信息,不过他也没精力再去仔细分析,毕竟将近一晚上没睡,他们都累坏了。
顾不得挑剔地方,满目狼藉的范府后院里,三个孩子齐齐整整地趴在木桌上找周公去了,倒是别有一派怪异的宁静安详。
无为子那神出鬼没的老道不知道从哪个洞里钻了出来,见此情景,抚须一笑,将几人所在的房门关上,还往门上贴了个净音符,果真没白称他是宋大公子随身携带的保姆,伏魔降鬼找不见他人,在这些方面倒是十分贴心。
临近午时,朱英终于押着青桐回到了范府。
她先将乖巧听话、毫不反抗的青桐扔给朱家弟子看守起来,自己马不停蹄地去找到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杨净玄,把朱慕塞过去:“师兄,他被人贴了傀儡符拐跑了,符我撕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傀儡符?”杨净玄接过朱英递给他的两半黄符,上面用黑墨画了个十分复杂的咒,虽然符已碎,看不出上面功力深浅,但那咒一笔到头,十分流畅,显然不是第一次画。
他的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傀儡符是一种邪符,贴到天门穴后能够短暂控制境界低于画符人的人一段时间,时间长短随画符人比中符人的境界高多少而有差异,属于典型的邪道,名门正派不会教授这种阴损的符。
居然有邪道在距离朱家这么近的地方活动。
“不知道,青桐说是什么仙人给的,待会再问。”朱英一边说着,一边又递给他一片泛着冷光的锋利碎刃:“这是那鬼自杀时用的刀刃,能用来请灵吗。”
杨净玄眯起眼仔细看了看,那刃片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却萦绕着浓重的煞气,甚至不用灵力也能感觉到,不禁一惊:“好重的怨气。”
“范文远八年前娶了殷招娣做童养媳,实际却是用邪术与她换命,殷招娣因此死在了三年前,现在那个殷二夫人是范文远在外胡搞时招惹的情妇,为了不影响他的秀才之名,所以冒名顶替了真正殷招娣的婚书,装作是他偷偷养了多年的小妾。”
朱英深吸一口气,一骨碌倒出来成吨的密辛,把本就焦头烂额的杨净玄砸得更是晕头转向,当即迷糊了:“哦,哦……啊?什么?”
“所以殷招娣化了厉鬼报复范家人,这是她的生辰八字。”朱英迅速把一个破破烂烂的纸团塞到杨净玄手里,扭头就要走:“大师兄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等等,你去哪里!”杨净玄已经被他这小师妹训练出了超人的反应力,登时一把拽住朱英的手臂,将她扯了个趔趄。
朱英虽比起常人体力充沛许多,却也还是人,这一夜过去,早已疲倦不堪。
她短暂地迷茫了一下,才道:“我去……我去找青桐。”
杨净玄哭笑不得,指了指朱英身后:“这才是柴房的方向,小师妹,你该睡一觉了。”
说完又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威胁到:“等你睡醒,我还要找你好好算算半夜不睡觉,还带着师弟师妹一起闯进范府冒险的账。”
杨净玄是朱瀚捡回岛上的孤儿,自小看着朱英这没娘疼的小可怜长大,总以长兄的标准要求自己,动不动就黑着脸装严肃想吓唬她,殊不知朱英才不吃这套,她平时都是装装样子给她师兄面子罢了。
虽然她对杨净玄事事都想给她安排好的阿婆行径敬谢不敏,却不能不在心里记着师兄这份待她如亲兄长的心。
因此朱英乖乖束手就擒,任由杨净玄将她拽回小别院里,一被子把她卷成了个大号的春卷,然后在他催人入眠的唠叨声中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
一觉睡到日薄西山。
吵醒她的是朱菀气急败坏地叫嚷:“小声点!你们小声点!别把我姐吵醒了!”
潇湘独特的语调即便只有气音也十分好辨认,朱英都能想像出她好整以暇地翻个白眼的模样:“比起我们,你那响彻云霄的大嗓门才更容易吵醒她吧。”
随之而来的是宋渡雪懒洋洋的声音:“她也该醒了,这都几时了。”
帘外随即响起推椅子的声音,似乎有人站了起来:“我去叫醒她。”
“哎!你给我站住!嘶,木头你让让!”
朱慕不会察觉不到朱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但他显然是懒得解释,八风不动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朱英趁机拉开了帘幔,主动宣布:“我已经醒了。”
见状,朱菀愤怒地跺了跺脚,回过头叉着腰向那三人兴师问罪:“看吧,都怪你们!”
朱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将自己其实是被朱菀吵醒的这件事按下不表。
不过朱慕就没这么善良了,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看了朱菀一眼,平静地澄清:“她是在你叫我们不要说话之后才醒的。”
“……”朱菀啧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扑向端坐如松的朱慕:“你不说话会死呀!”
一晃眼,朱慕就已经从座位上消失,出现在了朱英的床边,姿态像极了对熊孩子束手无策的大人,那眼神仿佛在对朱英说:“你管管她。”
朱菀扑了个空,倒是把小木桌撞得仿佛要散架。
潇湘简直无法理解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生物,当即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茶杯从桌上端起,看朱菀的表情好像是在看什么山里的野生动物。
琉璃灯罩将烛火的光芒平衡地散到整间小屋里,眼前画面生动又温馨,一时间,朱英脑中挥之不去的重重阴影淡去了许多,看宋渡雪都顺眼了。
宋渡雪并不知道朱英此时正在端详他,他将描金折扇掩在唇前,打了个贵妃架势十足的呵欠,远远地招呼道:“醒了就来喝口水,顺便解释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朱英对付自家的两个熊孩子轻车熟路,只见她一手一个,迅速用暴力劝好了架,把朱菀和朱慕都按回了椅子上,先简略把对杨净玄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又才问:“大师兄准备什么时候超度。”
“亥时。”
抬头一看外面的天色,太阳都快落山了。
她顿时一刻也坐不住一样站起了身:“我还要找青桐把剩下的事问个清楚,你们去吗?”
宋渡雪被牵扯进这件事本就不是自愿,因此兴致缺缺地摇摇头。
他不去,潇湘自然不去。
朱慕也没那个刨根问底的兴趣,他目前更关心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卜出的因果之上仍有重重阴翳。
只剩下一个朱菀,但这丫头昨晚被青桐吓出了心理阴影,她“这个”“那个”“虽然”“但是”地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没敢。
于是朱英独自一人来到了关押青桐的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