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二章：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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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阳光稀薄而透明。幸好看见熟睡的冉染，我才安心下来。她睡得像只波斯猫，微微卷曲的头发披在肩上。梦里也笑，她该有多幸福。
餐桌上只有四个人。秦宇、辰墨、冉染和我。白色骨瓷上泛着温润的光。四周安静得只有呼吸。
还是冉染耸耸肩：“开动了。”
这一顿饭，吃得很快。我低下头，余光看见辰墨，他的嘴角带着微笑。
走出来，冉染抱着我不然我走。她现在居家过日子的模样，让人很感慨。
回来的路上，我没有再说话。辰墨安静地开车。
走了一段，是一段急转弯，他放慢车速，对我说：“昨天没有睡好，再补个眠。”
我望着他笑：“不了，谢谢。”
初冬的阳光照在他格子衬衣上，映出日影。车转出这个急转弯，景色豁然开朗。
他转过头来，腾出一只手，想揉我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
我也被这样的场景惊呆住，不能动。
最后，我们都侧过头。独自看车外的风景。
车还未到学校，我对他说：“辰墨，谢谢你。”
他摇摇头：“丫头，谢谢你。”
我下车，他看着我不动。透明的车窗上映照出萧瑟的落叶。
我敲打车窗，对着摇下的车窗说：“走吧。被人发现，又走不了。”
他看着我不走，有那么一刻，内心翻涌出陈年的情绪。摇摇头，对他一笑之后转身。
校门口便遇见江平。他抱着一沓资料，看见我，他笑，有一瞬间是温柔而澄澈的。
“走，一起去复印。”
“复印？”我诧异。
“对。”他不看我，眼神恢复了清冷。
我们将一沓资料资料复印到上千份。他居然一个人来，他是知道会遇见我么，不然，他要怎么办？
我转头看他，他整理资料的样子很专注。
两个人抱着一叠资料，有些重，他抱过去大部分，资料遮住了他的脸。
“很重，给我点。”
“不用。”他没有再说话。
马黔还有心理学会的几个人一起加入，在校园里开始发调查问卷，一张一张发到天黑。
“累不累？”一直没有多话的江平忽然问我。
“不累。”我逞强。
“你的样子真像是见了鬼。”他没看我，却知道我的样子。
“昨天晚上，有些晚。”我居然有些胆怯，“冉染和我睡在了草地上。”
他不看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不再说话。
我不知该换什么话题。黑暗里，偶尔有单车一驶而过。不远处一片落叶，在枝头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昨天你们一直在一起。”黑暗中他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
“昨天，冉染很开心。我们聊了很久。”
“昨天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他重复。
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昨天的大冒险很有意思。”
“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次，他看着我，加重了语气。
“江平，你过了。”我站起来，想走。
“好，以后不会再问。”他也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
他只是我的拍档，他不过是我的心理医生。他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我生气。
可是，我却睡不着。迷迷糊糊一直到半夜。就算是夜里，也能看见他的脸，清冷中语气霸道。
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那一刻，我真有冲动打电话过去骂他，江平，你混蛋！
天都快亮了，我却还没有睡着。
蓝色呼机跳起来：“八点，实验室集合。江平。”
我狠狠地扔掉呼机。呼机砰砰砰掉到床下，一地的碎渣。
八点不到，我还是起来。情况比昨天还要糟。眼圈黑到无法入目。
“骨灰级师姐！”马黔看见我的样子大为惊诧。
我对他笑笑。江平正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电脑。我走过去，他身上竟然有烟草的味道。我看了他一眼，他的下颚上，是新长的胡渣。
我们这个样子，大约是不约而同。
“什么事，这么急。”
“你看看。”他不看我，眉心微微一皱。
顺着他的眼光，我去看屏幕上的模拟方案。他已将心理测试结果分门别类输入系统，设定初始条件后，开始模拟。
模拟的金融市场一片噪声。完全没有规律。
这代表我们的所有努力全部落空。这表示所有的假设都是错误的？这表示，这三个月我们的功夫全部白费？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一把抢过鼠标，重新设置初始条件。手碰到他的指尖，是冰凉。
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靠在座椅上，看着我。直视到冷静。
我回头，内心全乱了：“怎么办？”
他看着我不动。眼神凌厉到我心痛。也许仅仅只有十秒的对视。他的嘴角微微一扬。
“放假。”他轻描淡写地说。
“放假？”我克制不了，吼起来。“这样一团糟的情况，你要我们撤？”
“江平，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口不择言地说。
他突然站起来，背后的座椅被他狠狠的掀翻。手腕被他掐到生疼。
他生气了，却忽然笑起来：“你可以走了，程希同学。”他一把扔开我的手。
一个趔趄，我摔倒。头重重打在桌脚。马黔吓坏了，他过来扶我。我狠狠推开他：“别管我！”
我站起来，脑子嗡嗡地响。对着他的背影，我微微一笑。
“好，江平同学。我宣布，我无限期放假。”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泪真是不争气到让人鄙视。
窝在宿舍一天。呼机的碎渣还躺着，嘲笑我的落魄。
心理学会没有一个人敢来招惹我。这样一直浑身都是刺的家伙，有谁愿意招惹呢。我想着，想着，就开始落泪。
手心握着心口，是隐隐的痛。
电话铃声响起来。我不接。十分钟后，再响，我还是麻木。最后，听到麻木。我躺在窗上望着天花板。
直到，天黑，铃声再次突兀地响起来。
我叹了气。去接。
竟然是父亲。这些年，独立惯了，来了h城并未汇报。
我刻意离开父亲的视线。这个让他失望的孩子，还是面对不了他。这一次，父亲的电话却说了很多。说起安江今年的雾气特别盛，因为很多年没有泄洪的缘故。
他说，那么好的雾，可惜你整个暑假都没有回来。如今已是初冬，他却还念念不忘夏天的雾。
我忽然有些心软。父亲毕竟是老了。对孩子开始惦念。
末了，父亲说：“有空回来看看。”
“爸爸，我想家。”我对着电话哭。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哭。第一次对着电话说，我想家。
电话那头，父亲沉默，最后传来的话居然是哽咽的：“程希，想家就回来看看。”
天未亮，带着随身背包我出了门。黑漆漆的夜里，没有星光。我坐上了第一班开往火车站的车，如同逃亡。
原来，受伤之后，总是要回家的。
还未赶上车，就变了天。起初淅沥的小雨，转而下起了大雨。隔着火车，我看了一眼车窗外。一对恋人，执手相看泪眼。
站台上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不知所去，不知所往。
这对恋人，完全无视瓢泼大雨落下。打湿了他的脸，他的衣。让人看了，觉得无谓地好笑。
我靠在座椅上，想休息，却清醒得很。伸手去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书来看，却是《数独》。我竟然不记得什么时候将他的书放进自己的包里。
这本《数独》边角略微卷起，看来他喜爱到随身携带。随手翻起来，似乎能看见他在树荫下、图书馆甚至走路的时候看书的样子。
我狠狠地将书塞进书包。真是阴魂不散。
火车缓缓开动，随着规律的节奏，我终于昏昏睡去。
到站的时候，天色也未明。我坐在绿色站台上的长椅上。站台上人群匆忙依旧。直到车驶出站外，人群散去。空气才开始恢复冷清。
不远处，是天桥。未明的黎明，太阳还没有升起。不知，在这八年里，它目睹过什么样的分离与相聚。
我看着远处的铁轨发着呆。冰冷的铁轨，延伸到远方。带给人希望，也带给人绝望。
我在下一列火车还未进站的时候，走出了车站。徒步回家，虽然是不近的路程，但是，习惯了。
慢慢地往家里走。这一路上，变了很多。道路两旁耸立的高楼，栽下的梧桐，吹落的风也不知该停留在何处。
往事恍如春梦了无痕。
到家的前两天，我只是睡。拉黑了窗帘，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傍晚，父亲陪着我出门沿着新修的沿江大道，转一个圈正好能转过半个安城。
原来，安城那么小。走走就能穿。
走了一半，父亲提议坐下来休息。
他指着不远处的彩虹桥：“我记得那座桥新造的时候，你开心地说要天天去上面放风筝。”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么多年，桥上橘红色的漆面倒是一点没变。微微冷的冬，高远的天，孩子的嬉笑声从桥上传来。
“再走走吧。”我对父亲说。
路过一片废墟。我停住了脚步。父亲也感慨：“学校搬走了，新校区在郊区。本来要造商业住宅，开发商资金链断裂搁置了。”
“哦。”我点点头。
原来，这里早就拆了。还记得操场追着风的日子，小小的我们，刚刚学会叹气。
我对着废墟微笑。
“走吧。”我对父亲说。
走吧。走吧。总有一天，我们要走，要回来。而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二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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