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三章：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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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不远是梅洲。半个小时的车程。很多年不去，这次回来却忽然有了兴致。
一条步行街。青石小路，小桥流水，一派水乡风景。我站在石桥之上，看着桥下的溪水，清澈透明之下，是水草温柔的摆动。
我也想不到，会在那里遇见故人。
“程希！”有人喊我。
转身。桥下的古玩店里有人探出头来。
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石拱桥拱起的弧度上出现一张脸来。我对着这张脸微笑。大约有一抹阳光正照在我们的脸上，我们的脸都显出光彩来。
“程希！”我被她抱起来，“真的是你！”
我抱住她，轻声在她的耳边说：“黑娜，好久不见。”
她的拥抱几乎令人窒息。
“你个混蛋，这么多年，你死哪里去了。死哪里去了啊！”她抱着我又哭又笑。
“我很好呀。”我也抱着她，不敢看她的脸。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给你写信你也从来不回。真是绝情。”她继续哭得像孩子。
我继续笑，笑到嘴角也僵硬。
“黑娜，对不起。”我说。
黑娜深深吸了口气，放开我：“看看你，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
“怎么可能。倒是你，越来越漂亮。”我笑。
黑娜擦干了眼泪：“我们之间，客套这些做什么。”
说完，我们都笑。
走进古玩店，我居然还看见一个故人。佳庆。他站在门沿内看着我笑。
“佳庆！”我跑过去拥抱他。
内心被什么击中，只能低下头。
晚上，我没回去。黑娜早早将店打烊。我们三个人，在临河的窗边点燃一只火炭火锅。暖洋洋的火色映照在我们的脸上。
我们都来了兴致。拿出白酒来喝。
我还是差到极致的酒量。一点点沾到唇边，脸就烫得很。
“你和佳庆结了婚，真好。”我说，低头又抿一口酒。
黑娜没有考上大学，在安城等佳庆。佳庆毕业，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黑娜去见父母。我高兴到掉眼泪。
“好。很好。”黑娜一口喝了半杯小白干。
我看着黑娜，那个大大咧咧的家伙。也有自己的家，而且可能过几年就会多出个打酱油的。我再看佳庆，那个腼腆怯懦的家伙，还是斯文地戴着眼镜。他看看我，摇头，然后拿起他那杯白干对我笑。
“来，程希。我敬你。为了八年的重逢。”他仰头，一饮而尽。
我也端起酒杯要喝。被黑娜挡住：“程希是一杯倒。”
说完，我们都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我们聊了很多。却都在刻意回避某个话题，某个人。窗外刮起了凛冽的风。仿佛一夜之间，冬就这样彻底来了。
而我的内心，却是温暖的。
我没醉。黑娜却醉了。她开心地唱着歌，细数我初中年代的霸道行为。尤其是体育课上的不配合。
佳庆忙着给她端茶倒水。一连的殷勤。
末了，黑娜说：“程希，林书要结婚了。”
我正在喝佳庆递过来的醒酒汤，忽然烫到嘴唇。放下杯子，嘴角烫起水泡来。佳庆要去拿药膏。我摆摆手：“佳庆，不用。”
“人总是要结婚的。”我只能无所谓地笑。
“自从你走后，他变了很多。”黑娜说。
他还能变成什么样。再变也是冷面杀手。
“考上大学第二年，我在安城遇见他，他竟不认得我。”黑娜生气。
我低着头不说话。
“这次也是偶然听同学说起，他要结婚，对方是高干子弟。”
“能换个话题么？”我终于忍不住打断。
我转头看向窗外，北风一声紧似一声。
黑娜也沉默。
沉默之后，有些话题终归是逃不掉。
“方芸好不好？”我问。这些年，我最记挂的就是她。仅有的几次回家，都被她拒之门外。
“据说不好。”黑娜叹气，“高三的时候听说她退了学。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
心情忽然很糟糕。我站起来，走出门外。凛冽的风吹来。
“我出去走走。”我对小俩口说话。
黑娜追了出来，为我罩上一件外套。
“我们一起。”她憨憨地笑。
我们一起在小桥上吹风。冷月映照在河面上。风吹过皱起一波涟漪。
“彭澄曾经写信回来，找过你。”寒风中，黑娜的声音传来。“我们却一直联系不上你。”
那些没有拆开的信件，一直锁在宿舍衣柜底下。
“找不找得到我已经不重要。”我拢拢衣袖。“他过得好就好。”
“听说他学了医，在美国。小芝的病情也控制住。”黑娜说。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不枉费所有人的期待。
“很好。”我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来。
“要不要联系他？”黑娜问。
“没有这个必要。”我说。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何必再起涟漪。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雪子。一粒粒剔透的颗粒弹在外套上，闪闪发亮。
我伸手去接。“要下雪了。”我说。
黑娜的脸也冻得红通通。她伸出手，搓搓我的脸：“程希，每年下雪。我们都会想你。”
“我记得的。下雪了。我们一起的日子。”我说。
“谢谢你们惦念我。”我转身微笑。
告别黑娜的第二天清晨果然飘起了雪花，天却是透彻的蓝。漫天的鹅毛雪从天而降。印象中，从来没有哪个冬天这样下过雪。
我在漫天的飞雪中离开了梅洲。望着车外的白色风景，我忽然觉得难过。没有可以倚靠的地方，只能低下头，任凭泪落下凝成冰。
忽然爱上万物纯白的世界。安静到没有杂质。
雪一直下了两天。第三天，终于彻底放了晴。我套上米白高筒雨靴。还是十五岁那年，母亲买给我的。这些年，一直也没有长脚。
雪后初晴，梅花正好。江边的梅花开得很好。白梅似雪铺展整片江域。
花圃中的园丁正在修剪梅枝。他小心地将长得笔直的枝条剪下，刻意留下横斜的枝桠。
正所谓，疏影横斜。
我看着园丁的修剪，会心地笑。
园丁转身看见我，也对我礼貌地微笑。
“丫头。这些剪下的梅给你。”他递过来。
雪后的梅香很特别，甘冽纯净。
想起那年，马老师教我弹奏的那首《踏雪寻梅》。就这样忽起的念头去寻访马老师，那个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
少年宫门口行人稀少。雪被整齐地扫向两边。二楼的房间，大玻璃窗里曾经有我童年的回忆。那时候的我，就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
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的位置。
见到马老师，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十几年的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温婉。满屋子的尘土在阳光下跳着舞。见到我，她欢喜地过来拥抱我。
“马老师。”我们在透明的阳光下拥抱。
“是程希，程希！”她惊呼。
算起来，也有十几年没有见面。有时候，我真是狠心的人。
原来少年宫也要拆了。赶着年前搬走。我和马老师一起搬着陈年的讲义。橱窗里，黑白的琴板上蒙着厚厚的灰。
我伸手去拿，用纸巾小心地擦拭。
“这个琴板你用过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用。”马老师感慨地说。
记忆忽然打开一道门。炙热的夏日午后，知了鸣唱。头顶的吊扇呼啦啦的风。
“你叫程希？”
有人推我。抬头看，是个清秀的男孩。
“给你。”他递过来一个琴板，转身就走。他的目光清澈透明。
那一年，我六岁。他十四。
“澈哥哥，好不好？”忽然想起了美好童年，还有这样一个哥哥。
“澈哥哥？”马老师惊诧地望着我。
她的眼神告诉我，这个人没有存在过。
我笑，或许吧。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那些个陈年往事。
“你是说辰儿吧？”马老师忽然笑，“那时你刚换牙，我们都以为是门牙漏风的缘故。为了给你做琴板，他整整熬到半夜。”
是呀，那时候，我换门牙。笑起来，嘴里一个窟窿。
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可惜，澈哥哥走后，再也没见过。”
我还依稀记得他走的那班公车，红白相间，我穿着透明凉鞋，跑断了鞋带。
“你说的是管辰？”马老师笑，“早些年，他特别来我这里问过你，我以为你们早见过面。”
忽然觉得心被刺痛。
“他特别询问了你曾经的进度。当时，我也纳闷。后来听说他在一中收了弟子，我以为你早就知道。”马老师还是望着我笑。
马老师将琴板送给了我。抱着它，我忽然落泪。
管辰，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原来，你就是澈哥哥。
雪还未化去的彩虹桥居然有人放风筝。
微蓝的天空上，黑色猫头鹰的眼睛一转一转。我坐在桥头，任凭风吹得凌乱。漠漠的江水打着漩涡向前流去。
悲伤，如果能逆流到心底，也是一件好事。
猫头鹰飞得很高，长长的线延伸到桥上。仿佛那年的夏季，忽然吹来的笑。
放风筝的人，轻轻将线捆绑在栏杆上。转过身，对着我笑。
可是，我全然看不清他。
四周的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哭到刺痛的眼睛一闭上，竟然一片鲜红。
我低下头，摸索着栏杆。忽然身边一暖，一双手挡住了我的眼。
“傻瓜，你想现在就瞎掉？” 他问。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五十三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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