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的报恩》山夫子

6、这就是代价

　　祭空睁开一只眼，看昆吾律消失在正殿，心里松了口气，他今天放过了自己，那这事十有八九就稳了，不容易。
　　昆吾律从古庙被放出去，该是人间最大的灾难，但五年过去了，什么霍乱都没发生，这已经很奇迹了，昆吾律对人类的憎恶是极其深的。
　　他本是昆仑山的一只灵狐，被西王母点拨飞升，成了天上掌管天池的天池之主，天池是神界的至尊宝地，能掌管天池，足能看出昆吾律的地位，谁见都得尊一声上仙，前途无量。
　　但昆吾律性懒散，好玩乐，武力值虽高，却更爱终日扎在天池自娱自乐，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撞上去挑衅他，西王母也就喜欢他这一点，看他懒洋洋地在池畔躺一天就很赏心悦目。
　　天庭每年都有仙班入籍日，天庭初始有太多被点拨上去的仙了，又因为各种违规被贬下去的也不少，为了统计管理，仙班每年必得入籍才能位列天庭。
　　这一日是天上最热闹的日子，六界都会有代表被迎上来与仙同乐，人界也会有，一般是君王公主等具有天子血脉的，让他们在梦中遁入仙境同游同乐。
　　那一次，就点上来了一位人间的南疆君主，君主后宫四年，一直没有能为他诞下龙嗣的，他想趁梦游仙境取得一些仙宝，让后宫诞下有仙命的龙子。
　　君主一路晃到天池，想偷吃一颗天池中的果子，听说有助延嗣之效，挑选时，他看到一颗果子长得很像狐狸，而南疆国的图腾就是狐狸，他觉得这是启示，便将那颗果子给偷吃下了肚。
　　那颗果子就是昆吾律，他惯常在天池醉生梦死后的顽劣举动，混在果子叶子石头里，让西王母找不着。
　　这人间君主刚来时他就注意到了，扫了眼命脉，是个偏远小国的君主，龙韵不强，国号一个“马”字，刚休战养息，君主是个好文房四艺的，善画。
　　昆吾律没上心，一介凡人而已，他醉醺醺地睡去了，结果就被吃了。
　　因为一个乌龙，他被带到了凡间，那南疆君主醒后，与后宫云雨，那颗果子转了阵地，不出一月，果然皇后怀孕了。
　　十个月后，昆吾律被重新生了出来，从南疆皇后的尸体里。
　　昆吾律的能量太大，根本不是一介凡人之躯能承受的，南疆皇后在怀孕的第八个月就耗竭而亡，昆吾律是在陵墓棺材中出生的，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那一天起，六界便没有了昆吾律的位置，因为被带下凡间，昆吾律错过了那年天庭的仙班入籍，已被统计成贬黜，回不去天上了。
　　而他在人间是从尸体肚子里出来的，是死胎的形式，不算活着，便也不在司命的册子上，不可以归入人间。
　　而他明明是个死胎，却又因为仙体而活着，阎王殿已经收走了死胎的名字，收不走昆吾律了，他也去不了阴界。
　　就这样，因为一个乌龙，昆吾律被贬黜在了六界之外，没有归属，也不能去轮回。
　　祭空对马小良说昆吾律是人间多出来的东西，并没有说错，虽然不是凭空画出来的，但也确实是这世间多出来的东西，既不在司命的册子上，也不在阎王的生死簿上，更不在仙班。
　　世间本没有他的安排，他就该在天池呆着，却无端落到此处，就跟掉在书页上的一颗灰尘，是进不了书中故事的。
　　昆吾律只得游荡在人间做个地上仙，而地上仙算不得真仙，比土地公的位置还低，他可是曾经的天池之主，这还不把他气的啊，昆吾律开始憎恶人类，就因为那位南疆君主的贪心，在天池偷吃果子，他才命运多舛无处可归了。
　　昆吾律大怒灭了那南疆国，继续霍乱人间时，被古庙给收了。
　　古庙的存在，是专门用来接收这些六界之外无处可归者的。
　　洪荒历史中，出过几个像昆吾律这般，机缘巧合流落人间，毁尽前程的六界贬黜者，无一不成为了洪荒凶神，为祸人间。
　　古庙就是那时起存在的，严格来说，古庙也不在六界尘世中，他只是一枚关押这些六界之外霍乱凶神的芥子。
　　芥子若是被尘世所见，写入了司命的簿子，那它就会失去容纳六界之外者的功能，成为一座普通的人间寺庙。
　　所以古庙的存在亘古已久，却始终没有被人类发现，它不能被人类发现。
　　昆吾律这般武力值高超的天池之主，就算被收在古庙中，也不会安分，事实上，漫长的关押中，他也确实逃出去过一次，再回到人间，却没有掀起霍乱，因为他和人类结缘了，和一个叫马生的人。
　　马生是个画家，在山野间作画时遇到了狼狈出逃的昆吾律，那时还是狐狸身，马生见这金狐独特又漂亮，便抱回去养伤了，日日对着它临摹作画，好生供养，还真画出了几幅当世的杰作，成了名家。
　　而对人类憎恶的昆吾律，也因为马生的悉心照料和陪伴，而放下了仇恨，找到了归处，踏实地以狐形在马生家安顿下了。
　　好景不长，马生对作画巅峰的渴求遇到了瓶颈，他无法再触及更上层的画作，但他已是当世奇才，再没有谁能教他作画了。
　　一日，经过一个和尚，告诉马生他家那只狐狸是狐仙，若用狐仙的命源尾毛做画笔，画功将更上一层楼。
　　当夜，在昆吾律毫无防备睡去后，马生就因为对画功更上一层的贪婪，而把昆吾律尾巴上的命源之毛剪了下来，做成了一支毛笔。
　　昆吾律难以置信，但他反抗不了，命源尾毛是他的真魂所在，被剪后，他也就跟着被封印在了那支用他命毛制成的毛笔中。
　　此后，马生使用那支毛笔，果然让画技又上了一层楼，成就了一世天才。
　　这不仅是天狐命源尾毛成就的，更是封印其中的昆吾律的仙体所成就的，让他画出的一切都沾上了仙气。
　　再后来，这支毛笔在马生死前，被送到了古庙，这是和尚与他之间的交易，和尚告诉他天狐命源尾毛毛笔的做法，而马生将昆吾律封印送回。
　　就这样，昆吾律又回到了古庙，再次被关押，一关就是千年，而他对人类的憎恶也到达了巅峰，人类的贪婪毁了他两次，而他相信过其中一次。
　　千年前那个和尚，就是祭空。
　　那时他才刚继承古庙，古庙继承者每代只有一个。
　　刚上任的毛头小子，总是思想青涩，好恶分明，行为不成熟。千年参禅，祭空对当年和马生的交易是有后悔的，他本意是试探，如果马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就该把昆吾律这个霍乱之仙带回，免得迟早出乱子。
　　可千年过去，他明白了人性本不必要试探，而昆吾律即使为六界所黜，也有自由的权利，所以这次马小良出现，带走了毛笔，放出了昆吾律，也是祭空对当年所做之事的补偿，哪怕昆吾律一心想找他复仇。
　　毕竟不是每个古庙中被关押的生灵，都有机会遇上有缘人来带走他们，回到六界之中的，这里始终不是他们的归处。
　　祭空想想，差点成了洪荒凶神的昆吾律现在在人间安安分分当大明星，偶尔只是沾花惹草捣个乱下个蛊，已经很圆满了，成不了真的凶兽，还不能在人间规则里大闹一场么？
　　大概成为顶流明星，对昆吾律来说算是一种替代性的泄愤吧。
　　祭空隐约觉得，昆吾律每次对人类小打小闹，可能也是想引起天上的神注意，无论是惩罚他，还是将他带回去，他始终对归处还怀有期待。
　　曾经威风的天池之主，现在只能在地上当个爱喝奶茶的画中仙，伴着马小良这个人类，也确实挺一言难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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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剧组下山前，马小良来跟祭空大师告别，大师笑着问：“马生啊，决定好了？”
　　显然大师看出了他先前想跑：“不怕他了？”
　　马小良：“怕。”
　　“但又想到，离了我，可能再不会有人这么尽心地给他伺候奶茶了，万一借机给他下毒呢？”
　　大师：“……他可以直接一锅端了奶茶店，还要什么伺候。”
　　马小良摇头：“不一样，他不了解人间，一锅端了会喝到不喜欢的，会发脾气。”
　　大师：“……”
　　马小良忽而问：“大师，您觉得我可以放下执迷吗？”
　　大师没说话。
　　马小良：“您说过，如果我放下执迷，我就不是马生了……可人这一辈子，只做一个人，做到极致，好像没什么不好的，您说是么？画是执迷，如今画中仙都已经来找我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守着他。”
　　大师一阵无言。
　　马小良以为大师是要再给他松松土，毕竟之前是支持他跑路的，却见大师态度一转，笑了，要他坚定地守在昆吾律身边，然后又是一顿大道大义的高谈阔论，把马小良讲得如痴如醉。
　　马小良：“？”
　　大师这么善变的吗？
　　大师忽而严肃道：“马生，你有没有牺牲一生，去看管它的决心？这是你的业障，也是你的修行。”
　　马小良心道好大的业障，也不是他想把昆吾律画出来的，天命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他想做的是当世画神，天命却要他做一只凶兽保姆。
　　大师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低声道：“你曾经已经做过举世瞩目的画神了，这就是代价。”
　　马小良：“啊？什么时候？”
　　大师没再多说，又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马小良：“大师，我还有一事请教，要是他发起疯来咬死我呢？他现在不受我禁制，我管不住他什么。”
　　大师道：“其实是可以的，马生，我一直没告诉你一个秘密。”
　　马小良：“什么？”
　　大师：“他是你画出来的，你其实可以把他再收回画上去。”
　　马小良大惊：“可以把他收回画上？！”
　　大师面不改色继续忽悠：“理论上是可以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放心把他交给你看管，你回去试试，之前一直没说，是我希望你们能和平相处，现在你对自身安危有顾虑，所以我才告诉了你。”
　　马小良：“那岂不是可以把他一直关在画里？”
　　大师：“你忍心吗？”
　　马小良摇头，昆吾律不仅是凶兽，也是他的孩子，谁会舍得把孩子一直关着。
　　大师又给马小良天花乱坠讲了一通，马小良听得信心十足，飘飘然就跟着剧组下山了，都忘了问具体要怎么操作才能把昆吾律收回画里去，大师怎么最关键的东西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