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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幽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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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这场无解的大吵之后,越云天就被凌江镜幽困在他的寝殿之中。
凌江镜不与族人议事的时候,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陪着他,害怕他闷或者烦躁,就亲自领着他在龙月山各处散心游玩,只要越云天开口,只要他能做得到,凌江镜真是什么都愿意去做来讨越云天高兴。
而当他必须要与族人议事,安排诸多事项,不能将越云天带在身边的时候,不管越云天怎么反抗,怎么祈求,他最后还是会用那副锁链将越云天的灵力彻底压住,关进寝殿之中。
面对这样的境况,越云天当然高兴不起来,毕竟他真正想要的,凌江镜一样都不给他。
而仅仅是意识到他向凌江镜要什么东西却不得的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越云天气到七窍生烟,委屈得心中发堵。
更不用提他们之间横亘的种种矛盾。
而这一次,凌江镜是铁了心地不允许越云天插手关乎全局的任何事情。
越云天最后一次放软态度对凌江镜提及此事,几乎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给凌江镜看了,他说:“镜哥,无论我们的想法如何相悖,但你至少、至少是让我陪着你,我说过生一起,死一起,不要让我像个局外人一样,不管什么样的终局,至少让我每一步都陪着你走下去,好么?”
凌江镜在他这样的祈求之下,沉默了片刻,最后说:“等等吧,等一等。”
这个等并没有期限,越云天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凌江镜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凌江镜先前对他口不择言、出口伤人,过后又锁他关他的气,越云天尚未平复下去,他自觉自己已经做尽了所有的妥协,姿态已经不能放到更低,但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境况。
从这之后,越云天开始了对凌江镜的冷战,他不再开口求他任何事情,而这冷战是憋着气的,他实在是太生气了,不自觉的总是恨不能挑起凌江镜的火。
凌江镜能迁就的,处处迁就他,甚至于越云天有时候焦躁地控制不住自己,冷声恶气,凌江镜也不会多说什么。
越云天反倒自己觉得很没意思,他生来就不是擅长跟人吵架动气的人。
而无论他怎么做,凌江镜的坚持都如同磐岩,他撼动不了分毫。
平心而论,越云天从来不是一个计较自己付出的人,但是在凌江镜那里碰到了从未有过的铁壁,种种情绪激愤之下,越云天惊讶地发觉,自己竟会因为所做与所得的对比而感到委屈。
最难过的时候,他甚至不自觉地思索在凌江镜眼中,自己和天予族孰重孰轻。
但这当然是无法比较的,他立刻收敛自己的心神,逼着自己不再这么想下去。
而每当凌江镜去跟那些族人们议事的时候,越云天都会静静地坐在寝殿中等待,没有灵力,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修炼,对凌江镜给他找来解闷的书籍兴致缺缺,将凌江镜送给他的玉箫弃置一旁。
凌江镜的寝殿很大很空,石壁上挂着几排夜明珠,寝殿中可以很亮,但是越云天总觉得那光芒很冷很沉。
他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就是一动不动地发呆,被周围一切寂静逼到窒闷,但是他却又自虐似的不肯打破这种寂静,他会想象此时的凌江镜在和那些族人们商讨什么,想到那些人是如何看待自己,又是如何微妙地向凌江镜表达这种情绪。
而他只能干坐在空旷的寝殿中,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一样。
不,不应该说是仿佛,他就是在被遗弃。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越云天的手在抖,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想: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因为我格外能忍受,所以觉得我受的委屈都不是委屈吗?
他知道我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很难过吗?
如今的幽禁,会不会算得上是他对他的族人们承诺好的、对我和谈失败的惩罚?
最后一点简直不能细想,越云天安慰自己,心想凌江镜应当还不至于将自己当做是个罪人。
但被幽禁的时候,时间总是格外格外的漫长,他什么都不知道,心中渐渐全是无能为力的惶恐,连他最软弱无力的少年时,都没有过这种完全空茫无着的时候。
而每当凌江镜离开的时间太久,越云天就会开始压抑不住地希望他回来,他见不到也不想见其他人,凌江镜是他和这里唯一的联系。
但常常是左等不见,右等不回,越云天的焦躁全都酿成委屈,最后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
即使凌江镜正好在他很想他的时候回来了,越云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安心,第二眼就是回想起他离开时在自己手上挂上锁的情景。
越云天看到凌江镜,又恨又爱,又焦躁又生气,既有点扛不住现在的情况想要他安慰,又马上想起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一手造成而更生气。
他还忍不住赌气,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毫不在意自己的愤怒。
而这一次,凌江镜离开了整整一天才回来,越云天仅仅是等待他回来的气都已经燃起熄灭了好几轮,而凌江镜回来,照例是走到越云天身边,取下他手上的锁链,为他渡送灵力,温声道歉:“对不起,今天走的时间有点太久,你还好吗?”
越云天已经要被焦躁的感觉逼疯了,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怒从心起:“你说呢?”
凌江镜沉默,继续为他渡送灵力,等到越云天的身体适应恢复之后,小心翼翼地问:“想出去吗,我带你出去转转,今夜的星空很美,你一定……”
越云天的眼眶倏然间红了,他咬了咬牙,牵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镜哥,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要遛狗呢。”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么说,但是越云天真的忍不住。
凌江镜被噎回去,沉默数息后说:“那就休息吧,睡一觉。”
两人躺在凌江镜寝殿的大床上,这床大到容纳他们两人绰绰有余,帷帐降下,能将夜明珠的光芒完全遮挡住,形成一方无人搅扰的小世界。
越云天缩在床上靠里面的位置,背对凌江镜,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凌江镜躺在另一侧,并不凑近,也不闻任何动静。
越云天生气得厉害,很久都没有睡着,但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压抑着的。
片刻之后,凌江镜轻声问:“睡不着么?”
越云天不答。
凌江镜起身,扳过越云天的脸,看到了他眼角上的泪痕。
越云天抬手要将凌江镜的手挥开,但是下一刻却被凌江镜将两手手腕按在枕侧。
越云天要将凌江镜踢开,却又被别住了腿,在这个牢牢受制于人的姿势下,越云天挣扎无果,索性不再动了。
凌江镜低头,几乎是在以一种虔诚的态度吻去他的泪痕。
越云天忽然就觉得异常疲惫,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凌江镜试图解开他衣服的时候,越云天闭上眼睛,倦怠地说:“我累了。”
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感受,又也许是因为被那副锁链锁着,灵脉被压制了一天的原因。
凌江镜低头又吻了吻他的唇,很缠绵温柔,然后放开了他,躺回到他身后,一只手穿过他的腰下,从背后将他收进怀中。
这一次越云天没有再拒绝,耳畔枕着凌江镜的呼吸,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越云天都在抗拒凌江镜碰他,凌江镜那些柔情遇到他的冷淡,渐渐也无从抒发,从起初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与他的肢体接触。
越云天注意到这一点,又更怄气难受,他不止因为凌江镜生气,也因为自己生气,因为他好像已经失去了从前所有的耐心和冷静。
而凌江镜现在在他眼中,的确是做什么都不对。
他们是这样的相敬如“冰”,同床异梦,越云天被孤寂折磨,被幽禁折磨,被心中的迷惘折磨,被彼此之间的氛围折磨,最后终于是开始日渐沉默下去。
而他沉默,不怎么搭凌江镜的话,凌江镜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渐渐不再说什么了。
有一天凌江镜又一次离开,越云天躺在床上,又忽然坐了起来,这段时间凌江镜似乎是格外的忙,而越云天和十四州的局势已经彻底脱节,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准备什么。
他最近连气也生不下去了,而甚至是开始有些习惯现在的生活,只是感觉这种日子的底色,是一种随时等待覆灭的悲凉和绝望。
而他甚至已经不太想管了。
他下了床,找到玉箫,很想制造一点声音,但是当把玉箫放到唇边的时候,动作又停住了。
他想起上一次吹箫的情形,那是前往龙环山与方天涯决战的前夜,他用箫声和上了凌江镜《望山月》的曲调。
久远得已经恍如隔世了。
于是这一天凌晨的时候凌江镜回来,发觉越云天还没有睡下,而他见到的是这样一幕情景:
越云天坐在地上,靠着床,他那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袭白衣,衣襟拢得不是很严实,露出一小片白皙如玉的肌肤,锁骨下的那枚殷红小痣也显露出来,红得烫人的眼睛。
他手中握着那管玉箫,呆呆出神,长长的睫毛低垂,在夜明珠的光芒映照之下,根根分明,又在下眼睑处形成扇形的阴影。
即使看不清他那被遮盖的眼睛中的情绪,也不影响那种摄人心魄的美。
他的五官本应当用昳丽形容,其实很适合张扬恣意的潇洒、或者睥睨众生的冷傲,但是偏偏生就一副内敛性情,喜着素衣,以前开心的时候,眉梢眼角总带着些许温情,笑起来就像扑面的春风,平和亲人,反倒将这天生的美貌压下去了些。
越云天察觉到他回来,抬眼撩向他的一瞬,凌江镜感觉自己的心都仿佛停跳了一下。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越云天望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传达出生气、怨愤或者藏有委屈的意思。
他手中还握着那管玉箫,微微侧头,眼神中有些许孤寂。
凌江镜终于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