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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无解 ...

  •   凌江镜吼完,就侧过头去,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越云天眼中含泪,最后率先开口,想要问凌江镜的心魔因何而生:“所以……”

      但是他的话被凌江镜刻意堵了回去,凌江镜郑重道:“你放心,你回来,我就能克制得住。”

      越云天还想再问,但是凌江镜明显不愿多提,他竭力放平心绪,问道:“既然你认为我想走的路怎么样都不正确,那么你可以说说,你认为的正确的路是什么?”

      凌江镜问的,的确是越云天想对他说的,越云天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极有可能会触怒凌江镜,所以他必须注意言辞,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平缓道:

      “镜哥,你说得对,仙盟如果能不对我们出手,两边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成长,当力量在漫长演化的时间中趋于平衡,那也很好,那也是你曾经说过的,‘对抗才是永恒’。但是不同势力之间的态度,却是影响全局的至关重要的因素,如果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仇恨不解开,在时间中如酒一样越酿越深,最后的终局,很有可能就是新仇旧恨,一引而发,这样的彼此戒备、怨恨憎恶,只会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深受其害。”

      凌江镜摇头,冷笑:“已成仇恨,如何解开?”

      越云天殷切地看着凌江镜:“你是掌舵之人,你的心可以决定和带来影响,如果你从心底都不相信共存的可能,那么今后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导向双方必有一争的情况,可是仙门修道者正统千年,气运相较于其他力量,不可谓不稳固。如今你辖下内忧外患,焉知一定能得天命所眷?”

      凌江镜皱眉:“怎么做?”

      越云天深吸一口气:“先前是我操之过急,我不想问曾经发生的一切,就想要达到和谈的局面,在我师……顾剑尊看来,的确有仗势欺人之嫌,镜哥,想要这些事情过去,想要弥平怨恨,不只需要时间,还需要诚意。我想,我觉得,应该回溯过往,对那些因为争战而算得上无辜而亡的人,尽力补偿,事在人为,固然艰难,但是我们会找到以一条逐渐走向和解的路……”

      “别说了,”凌江镜的声音和面容一样,冷成了冰:“一个字都别再多说了。”

      越云天倏然闭嘴,他看着凌江镜的神情,意识到此刻他是动了真火。

      畏惧感从腿上攀援而上,越云天是真的有点扛不住凌江镜此刻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意。

      “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凌江镜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发出来的:“天予族人的命也是命。你有哪怕一点点地考虑过死在顾裴之手下的天予族人的命吗?有考虑过当初在十州内颠沛流离的纯血天予族人,受到过多少修道者的觊觎和恶意吗?”

      越云天无法对抗这样的盛怒,气势顿时就弱了,他勉强继续说:“可是造成天予族那些情况的始作俑者明明是魔族,为什么现在反而联合了魔族呢?”

      “你以为过去那些造成此事的魔头还活着么?”凌江镜怒意不减:“时移世易,现在的魔族与天予族反而因为混血有了勾连过度的纽带,但是仙盟的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呢?他们高高在上,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过去他们总说我恃才傲物,可是他们得有多么傲慢,才能敢对我族生出斩尽杀绝之心!”

      越云天:“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凌江镜几乎是暴怒,越云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垂下头去,不与凌江镜对视,只觉一阵一阵无从消解的委屈。

      周遭落针可闻的寂静,越云天感受到凌江镜的注视,每时每刻,都感觉漫长的没有边际,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他的确是有些自责,觉得凌江镜说得有道理,他是完全没有考虑到天予族人的想法。

      越云天还在思索,该怎样真正促成双方的和解,凌江镜所说的天予族过去的经历,他也应该去了解。

      而此时凌江镜的声音幽幽响起:

      “果然,不再让你插手这些事情,才是正确的选择。”

      越云天忽然抬头:“什么意思?”

      凌江镜的目光很冷:“我刚才与族人们商量,已经革除了你的护法之职,云天,从此以后,这些事情你都不必再过问了,你安心修炼,我会陪着你。”

      越云天耳畔轰然一声,彻底愣住了。

      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二次感觉到如同被雷劈了一样,这种茫然失措的感觉,也如同被轰去三魂七魄,他意识到这句话的寒意,从其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灰心,这种滋味的糟糕,真是比被顾裴之宣布逐出师门的时候还要不遑多让,越云天在不知不觉之间、茫然无措之时,两道泪水就落了下来。

      凌江镜见他这样子,神情一软,忍不住伸手要替他拭去眼泪。

      越云天察觉到他的动作,却挥手打开了他的手。

      越云天知道整个过程,凌江镜根本就没有和自己商量过一句,他早就已经直接做好了决定,而他今夜前面所说的一切都只是铺垫,他一定知道自己不会答应,可他竟然直接这么做了。

      越云天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未生过这样的大气,心中有块垒,身体中如有岩浆奔腾,烧得他手足和脸上都感觉发麻。

      他在临近疯狂的怒意之下,语气很平静,开口却是口不择言:“我说我为了你愿意舍弃一切,你又置我于何地?”

      “我早已经说过,你是我唯一最重要的人,”凌江镜亦是满腔悲凉委屈:“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在尽力纵容,和谈是你一手促成,你知道今夜死的天予族人的家人是怎么想的吗?我不想你面对他们的怒火,你以为如果你介入这些,迎来的会是什么?”

      越云天怒极反笑:“又是为了他们,你不觉得,你这个人本身,已经成为天予族人的工具了么?

      “工具?”凌江镜眯起眼睛:“你就是这么觉得?”

      越云天忍无可忍:“你都已经在他们的裹挟之下,跟魔族混到了一起,认为仙盟全是恶人了吗?你师父师娘,当初也觊觎你的天予族咒术了吗?他们是这么教导你的?你发现你现在面目全非的样子了吗?”

      徐介恺和苏莹,就是凌江镜的死穴。

      “哼,”凌江镜果然怒极,脸上出现了近乎癫狂的笑意:“你讨厌天予族人,对吧?想跟魔族划清界限,也得问问妖族会怎么想!妖族和魔族将天予族围在正中,届时他们联合,灭了天予族,你就满意了吗?!”

      越云天:“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凌江镜接着冷笑,语速飞快:“你一心一意,认定我是错的,可你凭什么这么认定,凭什么一定要让我认错?我何错之有?当初我不生不死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你只是见到顾裴之,就一心一意地觉得他对,他有什么可对的?!局面最乱的时候,他伤得远远不及我重,他也还是说闭关就闭关了!他亲自教过你什么,值得你这样不分亲疏的觉得他说的都对!”

      “哦,还是说你觉得他修成了金丹境就是正道,跟着我走,就是一条错误的路了?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选择跟他走去修你的无情道?!”

      “你闭嘴,你别再说了!”

      越云天愤怒至极地朝着凌江镜大吼,声音嘶哑如同困兽咆哮,眼睛中血丝拉满,接着从鼻子里呛出血来。

      凌江镜将堆积在心中的话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这些话是他的心声,他的担忧,他的恐惧,他愤怒至极,因为越云天提起师父师娘戳中了他的心事而口不择言,于是刀刀都往越云天心上扎,刀刀都带血。

      等到一口气宣泄完,凌江镜想到自己说了什么,知道自己过分了,他看到越云天那副头痛欲裂的可怜样子,终于又开始后悔。

      越云天急促地呼吸,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双手用力按着额头,几乎已经要站不稳。

      凌江镜慌忙想要为越云天注入灵力,缓解他此时的愤怒,但是越云天察觉到他的触碰,立刻躲开,就好像躲避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越云天跌坐在床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怒道:“你走,出去。”

      凌江镜仍旧忍不住想伸手摸他的脸,越云天暴躁地吼道:“走啊! ”

      凌江镜沉默,看了越云天一会,终于还是转身出门去了。

      越云天忍到凌江镜走后,倒在床上,只觉得精疲力竭、心灰意冷,他的眼泪此刻已经决堤,从两边沿着太阳穴一路滚进鬓角,浸得冰冰凉凉的一片。

      心火几起几落,将残余的情绪烧成一片灰烬,越云天从未觉得如此疲惫过,疲惫得几乎生出了一种要远离红尘的萧索。

      凌江镜说的话真是太伤人心了,越云天难过地心想,他这样扎他的心,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寒心么?

      他的现在和过去,为的是什么?

      他那能将自己烧成灰烬的真心和痴情,又是为了什么?

      直到越云天疲惫地陷入昏迷,他仍旧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只是能够感觉得到,凌江镜身在一门之隔外,没有离开,就在那里守着。

      越云天这一次动了对凌江镜的大气,而还没有到他纠结是否原谅凌江镜的时候,他又再次被惹恼了。

      凌江镜说要革去他的护法之职务,不允许他介入十四州局势,并不是说说而已,越云天这次也碰上了他和凌江镜相识以来,凌江镜最为强烈的意志。

      那副锁过昊天的锁链,成为了越云天最熟悉的东西之一,而他从星筠那里得来的折扇,却几乎陌生得快要被他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前两次越云天被凌江镜锁住,一次是被骗,一次是猝不及防,到了第三次,就成了武力相决。

      那不过是他们一顿大吵之后的第二天,越云天还在生气伤心,凌江镜要被天予族人叫走看顾剑尊传来的信,于是凌江镜走了进来,跟越云天搭话无果,就拿出了那副锁链。

      越云天几乎快要被气个半死,第一次跟凌江镜大打出手,甚至亮出了霜华。

      凌江镜寝殿里的所有东西被毁得干干净净,最后的结果,是霜华脱手,凌江镜丝毫没有让着他的意思,单手抓住他两手按在墙上,强行挂上了锁。

      身体内的灵流骤然被截断,越云天在这个无从反抗的姿势之下,被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的憋屈感觉气得几乎要吐血。

      凌江镜一手在他鬓边摩挲,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对不起,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给寝殿大门留下了天予族禁制。

      越云天于是明白,凌江镜最怕的事情,应该是自己舍弃他,重回沧山派。

      越云天觉得很好笑,好笑的地方在于,凌江镜竟然会觉得他有的选。

      而在这一刻,绝望压过愤怒,越云天看着凌江镜的背影消失,怔怔地凝望着仿佛活着一样缓缓游弋的咒文,仿佛梦回当年抵达枫山石洞的第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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