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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大吵 ...

  •   不知道过了多久,越云天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凌江镜的脚步声。

      越云天迅速用力地揉了一把眼睛,擦去泪水,深呼吸几口气,他抬起身体,却避开与凌江镜对视,竭力不被凌江镜看出任何异样来。

      但是凌江镜却端起他的脸,隔着很近的距离凝望他,然后用带着剑茧的拇指指腹,一点一点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这动作太温柔了,越云天还在委屈里浸泡的心,倏然间丢盔弃甲,他眼睛一红,哑声道:“镜哥。”

      这带着哭腔的音节犹如羽毛勾在凌江镜心上,凌江镜揽着越云天的腰将他提了起来,用力抱进怀里,一只手绕到他的脑后,轻轻地摩挲。

      越云天仰着头,把下巴放在凌江镜的肩膀上,因为手上锁链的原因,他无法伸出胳膊抱住他,在仰着头也止不住眼泪的情况下,越云天又低头,埋进凌江镜的胸口,将眼泪都蹭在他的衣服上。

      凌江镜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说:“哥在呢。”

      越云天因为这句话,泪落得更凶。

      好半晌之后,越云天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微微挣扎,凌江镜就放开了他,接着又收走了越云天手上的锁链。

      越云天调整呼吸,适应了身体内乍然奔涌的灵流,他现在大概是有点明白凌江镜的意思,当自己不在身处他眼睛底下的时候,凌江镜就要用这幅锁链,保证他不会离开。

      越云天于是觉得在这点上可以不必计较什么,他甚至是有点心疼凌江镜的患得患失。

      凌江镜握着越云天的手腕,垂眸,越云天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他只是觉得他在纠结。

      越云天也纠结,以后该怎么办呢?

      “镜哥……”
      “我和顾……”

      越云天和凌江镜同时开口,又同时刹住了声音。

      凌江镜看着越云天,等他开口,越云天说:“你先说。”

      凌江镜点头,接着说:“我和顾裴之的确有境界之差的实力差距,但是他想要杀了我,也绝非易事,真正拼死决斗时,不弄个两败俱伤不会断出胜负。加上徐菲,沧山派现在固然很强,可是要穿过返生林或是越过龙潜岭,对他们来说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如此自然地以对立的立场提起沧山派,勉强憋住了一声涌到喉头的叹息。

      “以我对顾裴之的了解,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凌江镜接着说:“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也是十四州中最会判断局势之人,沧山派、仙盟、人间的利益,经历过前车之鉴,他一定会分得很清楚。如今他破除心魔,修成无情道心,逐你出师门,也许心中未必会有什么波澜,只是因为这是必须要做的举动。而经此一役,沧山派将重新回到仙盟之首的位置。他此番举动表态的意义更胜于其他,和谈虽未达成,但是从此我据十四州西方,仙盟占东方的实质形势,的确是达成了。云天,不必难过。”

      凌江镜的确是在安慰越云天,他说的话的确也很有道理,但是越云天听到“逐你出师门,也许心中未必会有什么波澜”,反而从一种难过堕入了另外一种难过中,原先他所设想的,是让顾裴之对他失望,他很难受,而如今凌江镜所说的这种可能,比之前者,更冷冰冰的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他胸口一样的难受。

      越云天侧头,表情隐忍的难过。

      越云天此刻很想问凌江镜一个问题,他真的就完全不在意沧山派了么?

      “但我们也的确是和师门决裂了,顾裴之今日对你动手,本意是冲着我来,但今后他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云天,我知道你还是心念师门,但是你不应该像今天那样闭目等死。”

      越云天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当时顾裴之要置他于死地的无情一剑,心中抽疼。

      凌江镜却接着道:“这样断得干干净净,也好,我曾对顾裴之有过诸多误会,但是他行事从来干脆果决,不拖泥带水,是个善用阳谋的光明磊落之人,这一点就足见境界,我很佩服他。”

      越云天终于道:“别说了,镜哥。”

      凌江镜忽然被越云天打断,也不尴尬,想了想,温柔地摸了摸越云天的脸,就要抱着他睡下:“也好,你累了,需要休息。”

      越云天却躲开了,凌江镜的手放在半空之中,顿了顿,收了回来,神情微变。

      越云天的手微微发抖,以他的敏锐,已经足够感受到气氛中的压抑和冷淡。

      但有些话是不能隔夜说的,深夜里反复酝酿发酵,只会同床异梦,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在说之前,他已经预感到了和凌江镜今夜势必有一场大吵。

      他其实有点害怕。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与凌江镜对视,道:“我不累,镜哥,你得告诉我,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呢?我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而这条船上不止有你我,还有你的天予族人、妖族,甚至魔族,我说过了,你去哪我去哪,但你要让我知道这艘航船的舵指向何方。”

      凌江镜的目光在夜明珠的照射下闪烁了一瞬,道:“好。”

      越云天看着他压抑着什么的神情,心中涌起紧张,四肢跟手脚全都冰凉发麻,这种感觉,就像他还不会御剑飞行时,踮起脚尖站在万丈高崖之边,看向深渊一样。

      他甚至是比第一次和凌江镜温泉共浴时还要紧张。

      “只要顾裴之不联合仙盟向天予族人复仇,发起决战,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来说就是有利。而如果他们一意孤行,要发起决战,那么我们就拼一个你死我活,让这天下世间,变成一片干干净净的茫茫白地。”

      “我了解顾裴之,正如顾裴之了解我,他知道我敢这么做,正如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所以我的族人们会有时间,我的立场永远在我的族人们之上,妖族现在由白璇玑控制,可以充当信任的盟友,魔族由司月伦管辖,她知道如何对上御下,以求得生存。而我的族人们得到成长的时间,就会如金缕神树在龙月山生根发芽一样,在十四州中谋得一席立足之地。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仙盟还是以过去,以他们所想当然的态度来对待天予族、对待我,那么天下为局,世事为棋,要真刀真枪的动上真章,就看谁手上的力量更强了。强者取胜,乃至于掌控天下全局,亦是亘古以来运行不变的法则。”

      越云天越听越忍不住皱眉,越听越忍不住生出心火,到最后几乎听得要呆住了。

      他神情紧绷的感觉额头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到最后,越云天极力克制也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好一个天下为局,世事为棋,镜哥,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我从过去以来就误解了你,还是你在这些年来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强者取胜,乃至于掌控天下全局’,你以为你是方天涯吗?”

      他本来并没有打算说这么伤人的话,但是情绪一起,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柴上填火,一点就着。

      凌江镜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真心话?你觉得我所作所为,与方天涯也没有区别,对不对?从你一开始明白现在的局势,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一直隐而不发,是不是?”

      凌江镜动怒的威势,从气势上更远胜于越云天,越云天听到他说“真心话”,某种程度上正被戳中心事,心中一沉。

      越云天逼迫自己在这种威势之下坚持住,他知道不能顺着凌江镜的这句话的意思说:“是因为你刚才那么说,才让我想起了曾经方天涯对我说的话!什么叫做干干净净的茫茫白地?我知道的你,愿意为了保护襄城一城百姓的性命不惜自己的安危,但如今这是怎么了,你说起要生灵涂炭的话,就能这么毫无负担么?”

      “毫无负担?”凌江镜眼中燃烧着怒火:“那我应该要有什么负担?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立场,在天予族人的立场这一边,如能自保,我不会拉着凡人,但是倘若不能,我已自身难保,还能顾得上谁?”

      越云天:“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半血统来自凡人修成的修道者,你抱着这样和仙盟同归于尽的心,干戈起时,十四州内千万百姓何辜?覆巢之下,最弱的他们如何求存?”

      “我本来也没有要抱着与仙盟同归于尽的心,选择本来就在他们身上!竭尽全力将人间百姓拉出非凡力量的战局之外,尽量不涉及他们,已经是我的所有慈悲之心了,是仙盟动辄以天下苍生作为所谓正义的出师之名!没有天予族、妖族、魔族和修道者,人间一样也会顺应周期起落兴衰,不能适应变局,便是自然地走向消亡。哼,这从来不是一个谁弱谁有理的世界,天予族曾经如此,人间难道应该例外?身为弱者,全都寄希望于强者的守护,那么又该凭什么保证强者的良心?凭仙盟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良心吗?!”

      凌江镜说到最后,声音震得整个寝宫都仿佛在嗡嗡作响,他身上那种在战场杀戮鲜血中浸润过的兵家狠绝之气随着愤怒一并被释放出来,仅仅是看着越云天的眼神,都让越云天能感觉到他身后仿佛是有千军万马。

      更何况他本来实力就强于自己,凌江镜最后一句质问出口,越云天终于无法压制恐惧,他身畔灵流骤起,衣袖随风翻飞起来。

      凌江镜见到越云天被吓到,表情一滞,马上稍微收敛了一些。

      越云天还处在这种防备之心中,听到凌江镜对人间百姓的看法,忽然想起了过世的父母,悲从中来,淡淡道:“凡人力微,不值一提,不是说变强就能变强的,但人间百姓,繁衍生息,万万之数,悲欢喜怒,也有存在的理由,我若无缘修道,过得也是朝生暮死的凡人一生。”

      凌江镜当然感受得到他忽然而来的至深绝望,却无法理解为何他会说起这些,皱眉道:“但你已经是修道者,不,不对,你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我们今日这么大吵一场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在对于沧山派的态度上……”

      “是,镜哥,”越云天疲惫不已:“我正是因为想到是沧山派让我有走上修道之路的机缘,才会这么说。”

      凌江镜咬牙:“我明白了,你是认真的打算跟我吵,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觉得是错,因为你……”

      “我没有觉得你都是错,”越云天听到凌江镜生冷的语气,承受不住的心生惶恐:“但是至少,最起码的一点,与魔族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你敢保证就算是有时间,将来魔族、妖族,天予族混血、纯血之间,内部会是铁板一块吗?难道你不觉得,你看似做了选择,但实际上还是在被裹挟?镜哥,你知道我听到师……顾剑尊说你心魔已生,我有多担心么?你将来控制得住执念魔气的侵蚀么?难道现在,恨仙盟也是你的执念么?”

      “我的执念是你!”凌江镜终于忍无可忍,额上青筋跳动,几乎是吼了出来。

      越云天倏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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