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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弃徒 ...

  •   越云天说完这句话,就感到周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之中,恨意凝聚,如有实质。

      他顿时意识到,和谈由自己一力促成,此时此刻他说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事先勾连串通好了沧山派来暗算凌江镜。

      凌江镜果然望向他,越云天只消对上一眼他那目光,就从心底开始战栗。

      他马上解释道:“镜哥,你信我,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顾裴之平淡的声音响起:“万幸我赶上了。”

      和谈书飞到顾裴之手边,顾裴之垂目扫过,接着,他手中光芒一闪,和谈书便消失无踪。

      越云天注意到师父眼中一闪而过、又被强行抑制的怒意。

      “越云天,跪下。”

      这句话有如万钧之重,压在越云天的肩膀上,越云天没有做任何挣扎,直接跪了下去。

      顾裴之:“我听闻这和谈由你一力促成,果然?”

      越云天在顾裴之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亦无地自容,而是他做的事,他只能点头。

      顾裴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凌江镜忍无可忍,冷冷道:“起来,不要跪他。”

      越云天无法回答,顾裴之望向凌江镜,平静道:“这是我和他之间师徒一场必须要说清楚的事情,倘若你师父还在世,也必定有话要对你说。”

      顾裴之提起徐介恺,凌江镜短暂地沉默了。

      而越云天听到“师徒一场”,心中忽生不详之感。

      “当年是我将你送到他身边,”顾裴之叹道:“收你为徒之后,也对你少有亲身教导,这都是我的失职。”

      越云天听到这句话,眼睛酸涩得厉害,很快就被朦胧泪光遮挡。他想他大概知道顾裴之要说什么了,他是如此地令师门蒙羞失望,被逐出师门的结局,只在师父一句话之间。

      “我知道你身在幽冥境中,对于发生的一切,受人蒙蔽,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知,可你原本是一个心性纯良之人,这和谈书,我实在难以相信竟是出自你的手中。”

      听到这些话,越云天的心就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的难受,他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宗英玄低声求道:“师父……”

      顾裴之抬手止住了宗英玄的话,接着对越云天说:“但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深情之人,为凌江镜执迷至此,也不算意料之外。”

      “云天,”顾裴之的声音竟然渐转温和,同过去对待他没有什么区别:“但你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趁着大错尚未铸成,回来吧。”

      越云天倏然抬头,他实在想不到顾裴之竟会这么说。

      宗英玄脸上的忧色倏然被欣喜替代。

      越云天望向凌江镜,但这一刻凌江镜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顾裴之注意到他的目光,接着说:“云天,其实以你的资质条件来说,斩断多情冤孽,三千大道,无情道才更适合你。更何况凌江镜已生心魔,时移世易,站在你面前的,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他。”

      越云天听到“心魔”二字,怔怔望向凌江镜,问:“镜哥?”

      凌江镜侧身看他,问:“你怎么选?”

      越云天于是知道师父所言非虚,马上向顾裴之道:“师父,你修成金丹境,也是驱除了心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裴之大概是被气笑了,他摇了摇头,却据实以告:“心魔因执念所生,我的心魔是故人的死,我决意放下这段执念,这就是无情道,你可以问问凌江镜的执念是什么。”

      凌江镜冷笑:“顾裴之,这用不着你来管。云天,选吧。”

      宗英玄终于忍耐不住,叫道:“云天?”

      越云天头痛欲裂,含泪看了一眼满脸迫切的宗英玄,再望向顾裴之,问:“镜哥不能回去么?”

      顾裴之温声劝解:“他已经太迟了,他手中造下的杀孽,已经无可挽回,云天,不要自欺欺人。”

      越云天被逼到这样的地步,闭上眼睛,两道清泪在他闭眼的同时滚落下来。

      他摇了摇头,用发哑的声音低声道:“我跟他一起,生一起,死一起,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哥。”

      宗英玄眉头拧起:“云天……”

      凌江镜回头看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步走到越云天身前,神情带着些许太过高兴的癫狂,但对越云天说话的时候,却还记得刻意压低了声音,温声道:“云天,我只给你这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顾裴之摇了摇头,道:“这倒也不是很意外,既然如此,越云天,从此之后你就不再是沧山派弟子。念在你有今日,是我一手促成,我多提醒你一句,若你们今日能活着离开,以后你要提防他的心魔,好自为之。”

      越云天听到“从此你就不再是沧山派弟子”这句话,感觉是那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了下来,斩得他待在原地,无法思考,无法动弹,甚至在这一刻,五感都消失了。

      而在凌江镜眼中,眼前的情景则是顾裴之抬起手来,无数青芒剑光接天连地,共同受到牵引,仿佛一条青色长龙一般盘旋而上,它们在半空中停住,然后同时转换方向,全部指向越云天。

      无数柄剑共同发出震颤嗡鸣,蓄满力之后,都疾速向越云天斩去。

      那些剑芒的光映在越云天的瞳孔上,但是他却仿佛无知无识,不知道闪躲。

      凌江镜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越云天捞起来扔到自己身后,跟着双手结印,须臾之间,形成三道巨大的法阵光障,挡在所有人面前。

      剑砸在法阵光障上,寸寸断折撞碎出去,发出如同珠碎玉盘的叮叮当当声。

      凌江镜侧过半边脸,在这青红交错的光影之中,显露出凸起的眉弓,高挺的鼻梁,冷峻锋锐的下颌,以及那如同玉石一样的皮肤。

      凌江镜说:“准备阵法。”

      这句话是对他身后还活着的天予族人说的,而随着他这句话刚刚落地,第一层光障为剑光所破。

      越云天看着这一幕情景,终于回过神来,毋庸置疑,已经突破到金丹境修为的顾裴之,实力要在凌江镜之上。

      越云天看到凌江镜眼底隐藏的一点忧色,忽然觉得他此刻美得有点脆弱。

      越云天走到凌江镜身后,缓缓将手放在凌江镜背上,为他输送灵力,挡住那越来越强的剑光风暴。而在这风暴之后,顾裴之和宗英玄等人是什么神情,他看不清楚。

      越云天低声对凌江镜说:“镜哥,扇子给我。”

      凌江镜不答。

      第二道光障接着碎裂,凌江镜的身体被推得退后一步,嘴角溢出一道血痕。

      越云天着急了,怒道:“你以为我会抛下你?别再逞强了!”

      凌江镜仍旧不答,回头看身后天予族人们的情况,他们正在双手结印,而在他们的身后,天予族的咒文渐渐形成了一道能将周围一切吸入进去的五色光门。

      凌江镜接着专心抵挡,他的眼神阴鸷,几乎是抽干了身体所有的灵力来抵抗,在这一刻,越云天感觉自己输送的灵力也如同泥牛入海,他跟着凌江镜一起坚持,犹如被巨浪裹挟的小船,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会被彻底倾覆。

      而当最后一道光障被剑光被打碎的瞬间,凌江镜搂着越云天的腰,飞速地跃进了传送法阵之中。

      数百道剑光钉在地上,宗英玄手中已经现出重决,他看着越云天和凌江镜消失无踪,终于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对着顾裴之跪了下来。

      “师父,您竟然真的要置云天于死地?”

      顾裴之摇了摇头,道:“凌江镜当然不可能不竭尽全力救他,我想杀的只有凌江镜。”

      宗英玄松了口气。

      顾裴之伸手虚浮,示意宗英玄起来,神情仍旧没什么波澜:“如果刚才能杀了凌江镜,我会带他回来。但的确杀不了,他们来和谈之前,早已经有所准备。而既然云天一意孤行,要跟凌江镜走,那么他也已经错过我最后给他的机会,往后再见,也只能真的下杀手了。”

      宗英玄的表情彻底凝滞。

      凌江镜将越云天带回到寝殿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越云天用锁链锁住。

      彼时越云天正在关心凌江镜的受伤情况,还顾不得其他,就忽然被凌江镜锁住,这是他第二次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被凌江镜摆了一道,他错愕地看着凌江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凌江镜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说:“我出去跟他们说清楚,你等着我。”

      越云天徒劳地伸出手去,凌江镜的身形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带着一阵疾风出去了。

      越云天坐在床上,他的两只脚蹬在地面上,手肘放在膝头,双手十指交叉地撑住额头,是一副颓唐萧索的模样。

      他的膝盖被手肘顶的发疼,但是在剧烈的头痛之下,他已经感知不到这一点,这个姿势帮他缓解了一点头疼。

      仿佛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就能自欺欺人的不听、不看、不问,不去在意他已经成为了沧山派弃徒这件事情。

      沧山派自始至终都待他不薄,他是对凌江镜说过“有你的地方才是家”,但是他在失去凌江镜的那丧魂落魄的十二年中,沧山派也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在他的心中烙印下无法磨灭的一笔。

      到如今要失去之时,越云天才发觉他心中竟有这么多的恐慌。

      师父是他敬重的长者,师哥是一直庇护他的兄长,徐是是在他身后默默照料他的挚友,而阔别这么多年,徐是和徐菲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他们都还在名为沧山派的巨船之上,向着正确的道走去,唯有凌江镜和自己,半途被抛进了深海之中,注定在不远的未来无声沉没。

      思及至此,绝望到极致,心火陡然而起,越云天感觉到胸中仿佛崩腾着炽烈的岩浆,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

      他一生所求,执念所望,不过是和所爱之人相依相守,可是为什么除了那懵懂无知的三年,沧云山的短暂时光,横亘在他面前的,永远是无法解答的难题?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一定要面对这些?

      他在每一件事情上尽心竭力,走一步想三步,从来不惧困难,不怨天尤人,可是他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却竟然被推上了这样无法回头、没有选择的窄路。

      他想要忍住这痛苦,忍住这怒火,忍住这绝望,忍得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

      越云天无声落泪,浑身发抖,绝望的像是笼中困兽,却不知道这满腔恨意怒火,该向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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