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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西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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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铜钹,我们来过的地方。
我这样对他们说。
他们茫然的眼神告诉我,他们从未来过。
丧门星在我边上,擦着刀:“我来过。”
现在,正儿八经的炮灰团,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午后,虞啸卿带着他那帮意气风发的精锐们踏入收容站的那一刻,他用汤姆孙手提式机关枪打瓦檐时,我被他晃得睁不开眼。虞啸卿说,川军团就没得死光!
现在,川军团快了,快死光了。
于是,我对那些充斥着仇恨怒意却又茫然懵懂的面孔说,西进吧,西进就是家,走,我带你们回家。
走,我带你们回家。
我抬头仰望天空。
没有星星。
我看见虞啸卿是车停在远处,毫不引人瞩目的一个小角落。他仍然站在车上,斜靠着一挺车载机关枪,漠然地看过来。开车的是余治,那小子带来了他的坦克连。
虞啸卿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瞪着我。
我咧嘴一笑,举枪向他示意。
我忽然惊觉,这幅吊儿郎当的派头终于成了我的下意识的动作。
他点点头,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
车子开走。
半小时后,我发起进攻。这次,依然毫无悬念,炮灰团打头阵。
坦克连作炮火支援,我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我依然瘸着腿向前狂奔,向任何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射击,疯子一样咆哮着:“杀了竹内连山!!杀了竹内连山!!!”这个东拼西凑出的新团又将重蹈炮灰团的覆辙,可我不在乎,我想成为死啦死啦那样的人,但我永远无法用很多死人发下宏愿。不,不,我只是想说,任何一个人都成不了他,我只是想留下他。
余治死了。
我看见了那口大钟。我射击。我被轻机枪扫中。我被丧门星抱下来。我看见重型轰炸机从头顶飞过。我看见重磅炸弹滚落出来。我看见漫天火光。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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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啸卿走进病房时,孟烦了仍在昏迷。腰上的三处穿透性枪伤让他在鬼门关徘徊了几天。长期的营养不良、病痛、炎症、低烧、神经性过敏,以及这次的大量失血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个人,第一眼望上去就是,瘦。白骨精似的瘦,单薄、苍白、死气沉沉,平静淡漠,像纸剪出的人型,风一吹就哗哗直抖。薄唇微抿,双眼紧闭,纵使这样,依旧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嘲弄的表情。在虞啸卿的记忆中,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那个充作法庭的祠堂里,他的双眼亮而深邃,眼神里满是欲言又止。也许那双眼睛并不清澈,他简直要把三千世界统统纳入其中——这令它们无法清澈。
虞啸卿坐在床边,用开罐器开了几个水果罐头放在桌上,将一副少校领衔云麾和宝鼎勋章摆放在孟烦了的枕畔。他扫了扫他惨白的面孔。
疲惫的神情、悠长缓慢的呼吸,他突然想起在铜钹见的那一面。
一具倒不下的尸体。
被龙文章附身的尸体。
神似的语调做派,令人辛酸的神似。
他突然觉得,他们仿佛已被这个疯狂的世界透支。
虞啸卿伸出手去,完全是下意识地碰了碰孟烦了的面颊。
冰冷,仿佛没有生命的物体,有令人恐惧的诡异柔和的线条与冷漠温度。
虞啸卿猛地缩回手,腾地站起身,踉踉跄跄下楼。